《紫樱漫落》乱乱青丝

1、赛宝大会

　　空柳镇从来不是个安宁的地方，尤其是这样的日子。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由远及近，簇拥下，一台装饰豪华的轿子被浩浩荡荡地抬到广场停下。
　　一卷锦红色长毯顺着青石阶梯而下，正好铺到了轿子跟前。
　　轿子里走出一个消瘦的苍发老者。他眯着眼，目光凝聚在广场中高瘦的石塔上，满意地笑了。

　　“沈大侠，您老人家总算来了！”一个手持狼牙棒的武夫快步跑来，满面笑容地冲着老者嚷。
　　“先生，小生慕名而来。”一旁的执扇小公子抱拳行礼。
　　形形色色的人迅速涌了过来，将老者围得严严实实。
　　“不知这回员外爷带了什么宝贝回来？”
　　“是呀，快叫我等饱个眼福！”
　　“可又是海蓝鸳鸯翠，点金琵琶木般稀世玩意？”
　　“才不会！定是千年血朱砂，七夜漪香鸩那样的奇毒！”
　　“怎会！我看是那蝴蝶丹青纸镇或是水胆琉璃墨砚！”
　　“不可能！不可能！是皇陵棺椁芝，五彩麒麟灰才对！……”
　　“错啦错啦……”
　　“你才错……”
　　沈老眼见他们这番热闹争吵，不禁仰天大笑，大袖一挥。
　　他身后的小童会意，信手飞出三颗翠玉珠，刚好嵌进了那石塔的三个洞眼中。
　　石塔尖端的石雕缓缓展开，随着阳光的射入，里头明晃晃闪耀出一道斜直的光亮。
　　“这是什么？”
　　“好耀眼！”
　　“看不清呐……”
　　“管它是什么，沈老的东西哪有不好的道理，先决个高下！”狼牙棒武夫叉开腿一站，摆出个劈掌的姿势。
　　如此一来，众人便争先恐后打斗起来。
　　“哈哈哈，这支问天杵乃一千六百年前乱青山上青杆花梨木雕刻而成，曾落入西川冰潭内，受那冰潭灵气所养，久而久之又集聚了日月神力。是人是物，方圆百里之内，它都能给你找出来！”沈老一捋长须大笑，声音浑厚。
　　众人皆楞，这岂不是想要的逃不了，想逃的要不了？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宝贝！
　　有此一念，广场上瞬时只留下了铿铿锵锵的兵器相击声。

　　炎日掠过头顶，香烟燃尽。
　　“老爷，比武结果高少侠获胜。”一名衣着简单的小童向老者禀报。
　　沈老抿了抿茶，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晚辈特为沈老前辈献上我派传教之宝——水笛珠。”他躬身一拜，托上锦盒一只。
　　沈老哂笑，没有接下，即是瞧也懒得瞧一眼：“少侠该是了解老朽的脾气。”
　　那高少侠脸上一僵，羞愧答道：“当然，我愿为沈老效力一年。”
　　沈老不语，只伸出一只手掌在他眼前定了定。
　　“五年……”
　　谁料老人丝毫不动，翻过手掌又是一定。
　　“十、十年……”少侠慌了，想他正直双十年华，这十年如何耽搁得起？
　　沈老不再理会少侠，昂起头，高声问道：“在场的诸位英雄好汉，可有谁还想要这问天杵？”
　　场下顿时炸开，纷纷冲着沈老献宝，以此交换那支问天杵。
　　“好，好……十年就十年！”少侠一口应下，脸色通红。
　　众人叹气惋惜，眼睁睁看着少侠将通红的指印摁在合约上。
　　“万宝山庄沈基城问天杵兑晋曈派高……”
　　“慢着——！”
　　这一个声音仿佛一段利刃，果断地斩断小童的宣言。一瞬间，万籁俱寂。
　　安静后，各种声音又如雨后春笋一般缓缓冒出头来。众人四下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何人喧哗！”
　　一片沉寂。
　　“万宝山庄……”
　　“慢着！”
　　这一回，所有人都清晰看见百姓人群里被撞出了一名少女，略略清亮的衣衫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些突兀。
　　她似乎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才停下。她缓缓直起身，眼睑微垂，脸庞晕红。她不紧不慢整了整裙裾，捋了捋散落的鬓发，一切来得那么从容。
　　众人怔怔地看着她踏上地毯，不慌不乱走到广场中央。
　　殷殷的红晕开在细腻的小脸上，红唇轻抿，带着点倔强的意味；半挽青丝本透着些中原闺秀的气韵，可光洁的额前却缀了条藏式珊瑚珠链；一身白底紫金勾花长裙缠绕了些柔软的白色皮毛，将她纤细的身肢勾画出玲珑的曲线——这不似中原装束也算不得西域行头的打扮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不是柔美得惊天动地，也不是狂野得缺失妩媚……或许，那感觉叫做……诱惑。
　　“哪里来的奶娃娃，这是你来的地方吗！”震惊中很快有人回神。
　　少女斜睨他一眼，讨厌地撇了撇嘴，理直气壮道：“我是来赛宝的！”
　　话音才落，人群里便响起阵阵哄笑。
　　“奶娃子，添什么乱！女人家就该好好在家呆着！”
　　少女早就被那嘲笑声震红了脸，她咬了咬唇，粉饰出镇定，大声反诘：“赛宝大会什么时候规定了女人不得参赛！”
　　“一个奶娃子，你知道如何赛宝？”一个大汉轻笑。
　　“如何不知！”
　　“你若知道就不该跑来闹个大笑话，难道你还要和高少侠耍耍功夫！”
　　“是我闹了笑话还是你孤陋寡闻？你光晓得了赛武，可还晓得别的赛法？”
　　大汉大手一挥，不屑道：“如今赛宝多是江湖中人，你若想要赛金赛银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少女狡黠一笑：“金银这样的俗物哪能入眼！赛宝赛宝赛的当然是宝！”她伸手托出一只直挺挺的锦袋。
　　大汉轻蔑一笑：“沈老先生乃是宝林元老，岂是随便赛宝的人！你无需多言，江湖有江湖规矩，若要赛宝定当先赛武，莫要胡来！”
　　少女不屑，辩道：“赛宝比武，哪能混为一谈！我算晓得为何这闻名天下的赛宝大会一年不如一年，想来全是仗势欺人了！”
　　“你个奶娃子，当这场子是什么，莫要出言不逊！”大汉怒眉倒竖，抱拳向天。
　　“可不是么！赛宝不赛宝，赛的不过是武林威望罢了！这世上多少宝贝就被你们这般糟蹋，这场子台子也不过是个摆设，倒不如早些砸了！”
　　“你……”
　　“郑帮主，莫和她白费唇舌，这高少侠也已签下合约，为万宝山庄效力十年，即使这小姑娘想要赛宝也赛不成了！”一旁的道士打断二人争议。
　　“可是沈老先生还没有宣布，一纸合约还不过是高少侠一厢情愿罢了！”少女抢道，又向着沈老大声说，“老先生，我虽为女子，也不是江湖人士，可我敬重老先生乃重宝之人，才希望与先生交换。你若看也不看，他朝定会后悔！”
　　广场上阵阵私语翻涌沸腾，沈老眯起眼，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审视面前的少女。
　　“呵呵，姑娘说的什么话，在场的都是重宝之人，哪有怠慢姑娘之礼。”良久，老者突然一改神色，慈善起来，“姑娘有什么宝贝，尽管拿来让大家欣赏一番。”
　　元老都那么说了，众人自然不再多话。少女专注心神，一手托着锦袋，一手打开口子。
　　一道阳光穿透那宝贝，打出一点偌大的光晕，仿佛让那问天杵黯然失色。
　　细语四起，皆是啧啧称赞。
　　沈老眼眸一亮，定定注在那光晕之上，苍白的嘴微微张启，有着说不出的惊讶。半晌，才问：“姑娘，老朽才疏学浅，敢问这可是……”
　　“碧落甘霖。”少女轻轻擦拭过那只透明的瓶子，里头淡青色液体微微晃动。
　　“果然……”老者呢喃，一边在小童搀扶下走下座来。
　　“先生，碧落甘霖是个什么宝贝？”人群里已有人按耐不住好奇问道。
　　“碧落甘霖，取自天山一种珍贵的雪莲汁水，还要集齐冰火风雷土五种精华，封闭修炼整整百年。时日愈长久，色泽愈青碧澄澈，而功效愈神奇……”老者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瓶壁，感叹道。
　　“功效？什么功效？”
　　沈老看了少女一眼：“姑娘？”
　　少女点头示意。
　　老人轻手轻脚将瓶子的盖子拧下。瞬时，炎热的天气柔和下来，四下漫起一阵淡香，似有似无。
　　马上，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方才打斗过的伤口纷纷合上，淤痕淡去，再重的伤势也不过片刻都无大碍了。众人纷纷称奇。
　　“自然，若是饮下这碧落甘霖，延年益寿、起死回生……谁也不晓得会如何了……”沈老念道，“只是这甘霖难以存放，三百年前曾经在武林出现过一回便消失匿迹。不晓得姑娘如何得来？”
　　少女微微一笑：“在座的诸位都是江湖豪杰，江湖规矩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恕我难言。只是不晓得我这碧落甘霖够不够资格换您的问天杵？”
　　沈老一愣，世上会有如此好事？问天杵虽然珍贵，却及不上碧落甘霖万分之一，这个女子……
　　“使不得！先生，这问天杵您已应承了在下！即使要换也是在下来换！”高少侠连忙制止。
　　“小姑娘，在下以传家之宝与你换……”
　　“姑娘，在下有藏宝阁一间，里头珍宝无数，任你挑选，只求将甘霖让于我……”
　　众人纷纷嚷起来，争先恐后要换那碧落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