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良月十七_

1、夏末（一）

　　曾十一有点无聊，所以她现在只是在发呆。
　　她坐在旧书店窗边，眯着眼睛，隔着玻璃，看灰簌簌的树叶慢慢飘落。明天就要开学了，她要成为高二八班的曾十一了。
　　窗外知了还在街道边的树上叫唤着，大声吵嚷着夏天还未逝去。街道上汽车轰鸣而过，带过一阵余烟，飘起来，扑落在街边的矮树叶上。
　　显然，坐在窗边发呆的女孩，并不在意开学这件事。曾十一觉得那无聊的作业，还不如这街上炽热的空气来得有趣，好歹这炽热的空气，在接近物体表面的时候，还会因为高温荡出淡淡的空气波纹。
　　当然一般人是不会在意的，实在是因为她太无聊了。
　　原来十七岁是这么无聊的，曾十一想，跟书上描写的完全不一样，夏天也没有书上描写的来讨喜。
　　没有清爽的汽水，湛蓝的天空，这里只有五毛一根的小冰棍，和汽车呼啸而过的尾气，灰尘的空气被旧书店的窗户隔绝开来。屋内嗡嗡作响的旧空调，很好的把世界分成两个温度不同的世界。
　　空调实在是很好的发明，曾十一想，她实在是太怕热了。
　　曾十一在工作的这个旧书店，其实是邻居叶叔叔开的。书不多，大部分都是二手的。说是工作，其实也就是帮叶叔叔看看店，暑假实在是无聊，叶叔叔特意和外婆知会了，让她过来帮忙看书店，叶叔叔本意也是想让这个在高中压迫式学习中的女孩子多读些课外书。
　　其实从小到大，曾十一没少往叶叔叔的书店里跑，当时的书对小曾十一来说，还是新鲜玩意，还是未知的世界，有事没事，曾十一就往叶叔叔的店里一坐，叶叔叔也开心这个女娃娃爱看书，还时常给看书的曾十一倒杯水，再乐呵呵往摇椅一躺，一摇就是一个下午。
　　店里的书中，稍微有点名气作家写的，曾十一基本上都看过了，有些好看的书，她看了甚至不下几遍，而其余的杂书还待发掘，更多的是一些杂志，都是些以前的期刊，毕竟是老书店了，最新的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曾十一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摸了本杂志，翻开，瞥了一眼，一晃又是一下午。
　　“叶叔叔，我该回家吃晚饭了。”曾十一合上杂志，望着天边的夕阳开口说到。
　　“诶，好。十一，明天是不是要开学了，你周末再多来玩玩呗。”叶叔叔依旧躺在摇椅里，隔着几排书架对曾十一说到。
　　“会来的，我还没看完这里的书呢。”这是曾十一小时候的愿望。
　　“那你回家小心点啊。”
　　“知道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曾十一，想起她明天即将要回去的的学校，立仁高中，和其他高中相比，它不显得多特别，只不过在市里的报纸上，它前面多了重点几个字而已。对曾十一来说，那真是一个不值得期待的地方。
　　优秀的学生，期待回去学习，取得好成绩，得到老师的表扬，同学们羡慕的目光，而差生在放了两个月的假期后，虽然害怕老师查作业，但也期待着回学校，见见狐朋狗友，聊聊暑假里得有趣事。
　　但曾十一不一样，她什么都不期待，什么都不在意。
　　用某个曾经厌烦过曾十一的老师的话来说，曾十一有点像死鱼，甚至不是咸鱼，现代咸鱼好歹沉迷于什么游戏，什么漫画书，曾十一就是毫无念想，开学也行，不开学也行，没什么区别，要说她在意什么，外婆，叶叔叔，还有就是她小时候真的试图看完叶叔叔店里所有的书。
　　回到公寓，曾十一和外婆住在公寓一楼，有个小院子，这是当年桐市部分地区改建，外婆老房子被拆，原地建公寓得到补偿，一楼加个小院子。再过了些年，桐市发展起来了，外婆家的周围也建了学校，商市也发展了起来，到显得外婆这屋子在了不起的商业区。
　　外婆做了晚饭，摆在院子的石桌上，招呼着曾十一去洗手吃饭。曾十一乖乖洗了手坐在石椅上。曾十一不挑食，托这个习惯的福，曾十一长的不矮，一米六八的净身高，穿了鞋在同龄女孩中显得出挑。
　　两人吃着饭，曾十一突然止住外婆一直在给她夹菜的筷子，“外婆，这么热我吃不下太多，你自己多吃点。”夏天天气燥热，曾十一食欲不振。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老太婆，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那您做这么多干嘛？”曾外婆有个实在不好的习惯，每次做饭肉菜汤俱全，而且至少一肉二菜一汤，就她们两个人，每次都吃不完。曾十一一提意见，外婆就用从电视里养生节目上学来的新鲜词汇堵她，美曰其名营养均衡。纵使曾十一再不挑食，这饭量也不是可以勉强的。
　　“这不是为了你们小孩子均衡生长嘛。”
　　“这也就我一个孩子，哪需要这么多营养。”
　　“唉呀，都给你做好了，你只管吃就是。”外婆努努嘴，示意曾十一再吃些。
　　这下曾十一没话讲了。这世上曾十一说不过的人，外婆算一个。
　　“你明天不是要开学了，校服给你放床上了，你自己晚上回房间好好收拾一下。”外婆望着放下碗筷的曾十一说道。
　　“知道了，我吃完了，先回房了。”曾十一起身，她已经完全吃不下了。
　　“诶，你这娃娃怎么只吃这么一点，真是……”
　　没等听完，曾十一就躲进了房间。曾十一打算收拾收拾回校的物件，要说曾十一要收拾，还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住的离学校近，是走读的，也不需要大包小包的往宿舍里搬，要说作业，曾十一压根就没有，准确的说，曾十一本人认为的没有。她根本没带作业回家。用曾十一的话来说，我压根不会写，为什么要背来背去，还要放在房间里占位置。
　　其实曾十一成绩也没差到哪里去，约莫是中等偏上水平，但她就是不爱写作业，平时量少还能给你写写，这种长假作业她从来不做。自从上次寒假作业空白，老师找她理论为何不做作业，被曾十一歪理一说，加上本人绝不写长假作业的坚定决心，老师就随她去了。反正她成绩既不给班级拖后腿，也不需要给班级争光，曾十一平时存在感也低得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曾十一站在床边理了理明天要穿的校服，其实曾十一的衣服也不多，两套校服来回换洗，几件T恤，几件卫衣，几件衬衫，都搭着校服外套穿，也就没了，全是些基础款，这些大部分还是妈妈给买的。曾十一也说不上是家境贫苦，母亲在外工作，承包了家里的开销，也算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但她就不爱像其他女生那样，天天粘着父母给买漂亮的衣服和裙子。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即使在学校里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在校外也要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样看来，曾十一的十七岁真是单调的出奇。和她这个人一样，单调且毫无起伏。
　　书桌上得手机响了，这个手机是她在外工作的妈妈买来联系用的。曾十一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名字，确认待会耳朵会有点吵。
　　“喂，曾十一，明天就要见我了，开不开心。”刚接起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不开心。”别看曾十一在学校里有点孤僻，她还是有个朋友的，“温小可，话说你作业写好了吗？”
　　虽然曾十一不写作业，但是温小可还是要做作业的，出于对发小的关怀，曾十一还是问了一遍，虽然今天是暑假最后一天的晚上，即使温小可没做，也补救不了了。不过曾十一觉得，她倒是可以教温小可如何拿着空白的作业厚脸皮的面对老师。
　　“我当然做了，从前几天开始我就开始补了，可把我的手给补废了。”说完，温小可一脸哀怨的在想，为什么当初不能和曾十一一样，脸皮厚一点，坚决不写寒假作业，那样的话，现在她也不需要写费尽心思狂补暑假作业了，真是失策啊。
　　“你现在还能打电话给我，说明还行。”说实话，曾十一有时候还是有点欠的，特别是面对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发小的时候。
　　“哎呀，算了算了，挂了，明天见。”以免被曾十一气死，温小可决定快速挂断电话。
　　刚挂完一个电话，又来了一个电话，曾十一看了眼，是妈妈打来的。
　　“十一啊，明天就要开学了，东西准备好没？作业记得带上，好好学习啊，零花钱不够，妈妈给你。”
　　“知道了，妈，钱够的，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先去睡了，明天要早起。”
　　“啊，那好，我挂了啊，早点睡也好。”曾妈妈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女儿不想聊天。
　　“嗯，晚安。”
　　每一次曾十一和妈妈的对话都特别短，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曾十一的爸爸去世的早，而妈妈一直在外工作，缺失了对小曾十一的陪伴，所以曾十一度过了一个只有外婆和温小可的童年。
　　曾十一平常也不爱主动跟别人说话，即便是亲人和一起长大的温小可，曾十一一般也不主动说话，可能是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发小温小可曾说过这句话，曾十一这个人天生情绪波动就不大。
　　高一一整年曾十一都和同学们处于要熟不熟的状态，这也怪不得曾十一，她本人不太爱说话，别人要是不主动就更不可能主动 ，何况就算是别人主动，遇到曾十一这习惯性的面无表情，也坚持不下去。毕竟在别人看来，面无表情的曾十一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时候的曾十一个别的小孩子不一样，长大后的曾十一就更冷酷了，大家都是在张扬年纪的人，像曾十一这样的怪类，大家觉得还是少接触的好。当年温小可也吐槽过她：“曾十一你可白瞎了这张脸。”是的，再不错的颜，也经不起天天的面无表情。
　　收拾完所有东西，曾十一就无念想的躺在了床上，又迎来了一个学期，不知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趣。不过大概率是的，曾十一有信心她可以把新学期过得和上个学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