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自西来》极乐侠

36、梦魇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一月，雪城下雪了。
　　白桑站在飞雪中，早已泪流满面，她眯起眼睛抬头看天空，她的大哥应该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这风，这雪，好似他的音容笑貌，来到她身边看望。

　　而此时，小白正在无人区的风雪中抓捕涉嫌杀害哥哥的暴徒。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到这群歹徒的行踪。

　　从大白乘坐的大巴车线索，注意到一路跟着大巴出城的越野车。从摄像头里隐约看到独眼龙周山的面孔。
　　但对于他们出城后的行踪一无所知。
　　最关键的线索来自监狱里的边达。在警察的长期教育下，边达终于有所动摇，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线索。
　　周山带着边达逃亡的那天，把他扔在半路上，他说出来了大概位置和周山离开的方向。
　　边达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愚蠢无知，内心悔恨不已，但等待他的只有牢狱之灾。他犯的罪，伤害过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姐姐，被他害得太深。
　　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局，边珍不会原谅边达，边达也只有下地狱赎罪的份。

　　在接到追捕周山的命令后，李嘉仁去见了苏野。
　　这次不仅要在茫茫天地中寻找周山的老巢，而且也要捣毁他们的基地，将这个邪恶组织连根拔起，清理干净，这些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所以他去了苏野家见她。

　　他们站在明亮的窗前，看枯水季的雪城河缓缓流淌。
　　李嘉仁抱着苏野，不舍的说：“小野，可能有段时间联系不了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怀里的苏野突然抬头看着对方，她有过多少次联络不到李嘉仁的时候，就有过多少次深夜的祈祷。
　　为了他，她在心里无数次默默祈祷，管他牛鬼蛇神，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李嘉仁平安就好。
　　跟李嘉仁在一起，她就已经做好了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准备。
　　所以她能接受每一次的分别，因为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苏野笑得很轻松，不想让李嘉仁出任务的时候分心为她担忧：“那你保护好自己，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等你回来。”
　　听到“我等你”这几个字，李嘉仁突然鼻尖一酸，眼眶泛红。他知道，故作坚强的苏野会有多少担心、孤独。
　　而这次，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能不能平安回来。
　　所以他抱得格外用力，就好像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
　　他不能再逗留了，因为心中的不舍就要夺眶而出。
　　李嘉仁轻轻吻了苏野的额头：“小野，我走了。”随后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苏野追到门口，一把拉住李嘉仁的手掌，忐忑的问道：“嘉仁，我怎么觉得，你在跟我告别。”
　　她说的告别，是永别。
　　李嘉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是跟你说了，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了吗，这算一个小小的告别吧，放心，我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来找你。”
　　苏野点点头，慢慢放开了手。
　　这一放，就是两个月的时间。

　　李嘉仁他们在高原腹地进行了深入全面的搜索，万万没想到残暴组织的基地隐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难怪以前从来没有找到过他们的老巢。
　　大风裹挟着粗粝的沙尘，劈里啪啦打在他们身上，面罩上沾满了尘土。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在这荒原搜寻了一个多月。
　　李嘉仁满眼红血丝，胡渣已经冒出一截，脸颊的皮肤已微微皲裂。
　　天气恶劣，狂风暴雪，一群军人逆风而去，未曾退缩。

　　而这次的分别让苏野心里莫名的担忧，从未有过的焦虑。
　　她想起那天李嘉仁的神情，好像那是永别。

　　苏野在梦中惊醒，看到李嘉仁满身是血，朝她走来，伸手想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残肢断手，只能撕心裂肺痛哭。
　　苏野惊醒，枕头濡湿，后半夜再无眠。
　　临近毕业的学业科研压力，对李嘉仁的担忧，无法忘却的大白之死，都让她日夜焦虑，郁郁寡欢。
　　她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她看书写论文，有时像一个幽灵，静静站着，看窗外雪簌簌而落。
　　实在熬不过长夜的时候，她会一个人拿着酒跑到寂静的河边，在寒风中把身体喝得热烘烘，然后晕晕乎乎回家睡觉。
　　她开始迷恋酒精，只有麻醉大脑，才能睡着。
　　但白天，她不碰一滴酒，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出色的完成每件事。
　　只是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白桑来到苏野家，看到墙角堆积如山的酒瓶，她担心的问道：“苏野，你怎么开始喝酒了？”
　　苏野眼里满是疲惫，还是笑着说：“没事，就是睡不着，喝了至少能睡一会儿。”
　　“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吗？”
　　“还好，能应付。”
　　“那少喝点酒，实在不行去跑跑步，睡不着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好。”

　　嘴上说好，但苏野的酒一直没停过，心情也没出现过太阳。
　　所以遇见何风的那天，她也没什么好脾气。

　　苏野去找杨教授，刚到办公室楼下，就看见何风从楼上下来。
　　她转身想避开，却是来不及，何风开口叫她，朝她走来。
　　“苏野，好久不见，你跑什么？”
　　“何总，你好。”
　　“上次在云城的事，不好意思。”
　　“何总，我没空跟你叙旧，我有点事，再见。”
　　何风拉住苏野的手，被她甩开，她的话里带着厌恶和怒气：“我没心情陪你玩！”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何风愣在飞雪中，看着苏野的背影不知所措，看来，和她好好相处是不可能了，她看起来那么讨厌他。
　　如果，李嘉仁死了呢？

　　杨教授看着愁容满面的苏野，像变了个人，爱笑的眼睛看起来呆滞无神。
　　他担心的问道：“苏野啊，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放宽心，你的科研成果毕业没问题的，好好把论文写了就行。”
　　“老师，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看着愁眉不展的苏野，杨教授实在担心：“苏野，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回南照吗？还是回云城？”
　　“老师，您还记得上次我们去边境调研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那个边境的吉木镇，是与邻国往来的重要口岸，山体分化挺严重的，还经常下雨，滑坡塌方泥石流不断，而且还经常受邻国地震的影响，但是吉木落后闭塞，各项基础设施都不完善，也没有地质院监测自然灾害，人们活得战战兢兢。”
　　“是啊，老师，即使我们只是去调研，那里的官员多热情的接待我们，说那里最需要的就是地质专家。”
　　杨教授怔怔的盯着苏野的双眼，他在心里想：“不会吧？”
　　下一刻，他的想法就被证实了，因为苏野微微一笑，跟他说：“老师，我想去最需要我的地方。”
　　“苏野，老师理解你的抱负和奉献精神，可是那边很苦的，不仅是生活条件，而且地质院也要从头开始，你得付出很多。”
　　“老师，正是因为那里没人做这件事，所以我才更要去。”
　　“你男朋友不是在雪城吗？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的，别着急，好好考虑考虑。”
　　说到李嘉仁，苏野沉默了。是啊，如果她去了吉木，她和李嘉仁怎么办？

　　窗外，风呼呼的席卷着白雪，让人看不清路。

　　李嘉仁他们正是在这样的暴雪中，与周山一党在组织基地展开激烈交战。
　　他们千辛万苦，终于直捣老巢。

　　嘈杂的风声中夹杂着接连不断的枪声，鹅毛大雪更是增添一份悲壮。此刻的战士，只有勇往直前，如果顺利，平安回家，如果不幸，马革裹尸。
　　他们环绕基地，进行围攻，与暴徒交火。
　　子弹在基地内外飞来飞去。
　　双方火力都很猛，一度陷入胶着。

　　直到一个小时后，周山一行人开着四五辆越野车从基地冲出来，打算逃出去。
　　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在风雪中的草原上演。

　　周山的人开着车向不同方向逃窜，李嘉仁他们也只能分散兵力，分开追捕。

　　“各队，注意安全。”李嘉仁从对讲机里叮嘱队员们。
　　另一头传来小白的声音：“收到。”

　　李嘉仁带着四名队员，开车狂追前方的暴徒。
　　他在副驾驶，将上半身探出窗外，朝对方射击。
　　暴风雪让人眼花缭乱，大大增加了追捕和瞄准难度，能见度不足二十米，他们只能隐约看见前方的车辆。

　　前方的车辆中，周山拿出枪，向后面的追击者一顿乱射。
　　李嘉仁所在车辆挡风玻璃被打碎，最要命的，是右前轮被打中，让车辆突然偏转方向。
　　“用最快的速度，让我离前面的车近一点，快！”李嘉仁着急的说道。
　　开车的战士知道被打中的轮子坚持不了太久，不遗余力的追赶前车。
　　快追上了，还差一点。
　　李嘉仁打开车门，在车轮彻底瘪掉前几秒，纵身一跃，抓住周山车尾的备胎，爬到车顶。
　　他们的车速慢了下来，直到走不动，离周山的车越来越远，几个车上的战士看着独自在暴徒车上的李嘉仁，心急如焚。下车跑步追也追不上，没过多久，前车和李嘉仁就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