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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簪公子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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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清灯寺就像沉睡中的僧佛,神秘而又死寂。
死寂这个词用在此一点也不为过,此刻的清灯寺真真是安静的可怕。
就在这无边的黑迹中,两个黑色的影子快速蹿了出来,只一瞬,便又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这时,一星火光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小僧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来。
只见提着灯笼的那个小僧颤颤巍巍的在前面走着,另一个小僧则躲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袖嘀咕道:“你说我们寺庙白日里那么热闹,前来供奉神佛的人那是络绎不绝,怎的一到了晚上就像死人一样安静……”
“呸呸呸,佛门重地怎由你胡说八道,还是赶快巡查完毕好快些回去歇息吧。”提灯小僧不禁打了个冷颤,四周环顾一番,便加快了脚步。
火光渐行渐远,两个小僧也渐渐远去。这时,刚刚被小僧检查过的殿门却突然打开,两个人影闪身而入,一股掌风袭来,殿门随之而阖。
殿堂中,一个黑衣人借着门窗上透过的点点月光,在一堆礼盒里翻找着什么。而另一个黑衣人则显得相对清闲很多,居然吃起了供台上的水果。
不消片刻,就听见一声“找到了!”听这声音,原来是个女子。
只见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月色之下,是尊金佛。然而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金佛依旧光芒不减,果然是件好宝贝。
另一个黑衣人闻声而动,一抬手,竟把未吃完的苹果像黑衣女子扔了过去。黑衣女子却是不慌不忙,徐徐掷出一根金钗,将苹果反钉在了黑衣人身后的墙上。
就在这一扔一掷的刹那,黑衣人便一个闪身到了黑衣女子的身侧,和她打作一团。
两人动作十分迅速且轻盈,在这静谧的殿内几乎听不到二人交手的声音,可见这二人的武功之不凡。
黑衣女子动作凌厉且敏捷,而另一人则稳妥而浑厚,看来是个男子。
二人交手已久,女子渐渐拜了下风。男子抓住时机对着黑衣女子的肩膀,伸手就是一掌。
黑衣女子一个踉跄,生生往后退了几步。手接着一抖,金佛便直直向下坠去。
男子迅速接住金佛,一个挥手便将刚刚抓在手里的香火灰洒向了黑衣女子。黑衣女子连忙伸手去扑扇这些灰,却还是晚了,香火灰吸进了鼻子里,害的她连连打阿嚏。
好一个黑衣人,如今已变成了灰衣人。再看,哪里还有那黑衣男子的踪影。
“你给我等着!啊啊啊啊!”黑衣女子气的简直要跳脚,心有不甘地离开了殿堂。
邺城此刻的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无比。街边商贩为了生活卖力吆喝着,两三个孩童在人群中追逐着、嬉闹着跑向其中一个摊位,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捏着孩童们爱吃的糖人,个个栩栩如生。
老者笑眯眯地接过碎银,又笑眯眯地将糖人悉数递给孩童们。接过糖人,孩童们便一溜烟跑进了不远处的酒楼里。
此酒楼,乃京城第一大酒楼“聚仙楼”是也。据说这里的掌厨是宫里已退任的御膳房总领事,所做出的菜肴品相十分考究,且味道天下一绝,如若错过,实属人生一大憾事。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贵!实是贵的很!这让寻常人家哪里能轻易吃到。
不过近日这“聚仙楼”里“大仙”没聚着,八卦嘴碎的“小仙”倒是聚着一批又一批。是了,譬如此刻一楼正厅里的一桌食客正热衷于八卦昨日清灯寺刚发生的一桩大案。
“唉,你们听说没,昨夜清灯寺的镇寺金佛丢啦!”说话的是桌上一位玄衣公子。
“嗨,可不嘛。清灯寺的方丈今早晓得了此事之后,心灰意冷竟欲上吊自我了结,唉造孽啊!”玄衣公子身旁的一位白衣公子说完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哪个贼人干的好事!在佛家圣地偷东西,也不怕遭了天谴!”一直在倾听而未出声的灰衣公子摇头道。
“还能是谁,就那个扰得天下鸡飞狗跳的玉簪公子呗!”玄衣公子看起来十分气愤,貌似对这口中的“玉簪公子”颇有微词。
“这又是从何得知的,难道这么快就查出来了?”白衣公子好奇地问道。
“现场的墙壁上有一支桃花玉簪,她不是每次都会在现场留一支玉簪吗,生怕别个不晓得是她干的。”灰衣公子答道。
“原来如此,那她若每次都留一支玉簪,只要顺着这玉簪的造处,不就能顺藤摸瓜抓住她了吗?”白衣公子低头想了想,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这玉簪公子可精的很,她每次在现场留下的玉簪待刑部集的多了,便再偷回去,再使用,再偷回去,如此便根本不用另外打造。偏她功夫了得,每次不管是正面抓捕也好,还是设计埋伏也好,都拿她没办法。你们说她有这一身绝世武功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贼!”玄衣公子说着说着气的脸色都变了。
“程公子莫气,不过一介女流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这金佛乃先皇所赠,此番闹出这样的事来,朝廷怕是不会再坐视不理了,估摸着不日就能被捉拿归案了。”白衣公子笑道。
“那倒是,一介女流,不足挂齿。”三人想法不谋而合,相视举杯同笑。
好巧不巧,他们口中的主人公“玉簪公子”就在此处,且坐在他们旁桌。
只是这主人公听了非但没生气,反倒是莫测的笑了。
“又有好戏看了。”说话的男子身着青袍,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举杯之间,尽显恣意潇洒之态。
“陆亦杭,酒也吃了闲话也听了,接下来该有一些娱乐活动了吧。”女子面色平静,垂眸饮酒,看不出喜怒。
原来,这男子竟是江湖人称“玉面生”的陆亦杭侠士。说到“玉面生”这字的由来,完全是得自他的玲珑玉面,俊俏容颜。好吧,说俗了就是小白脸,偏偏这陆亦杭有一次在城郊偶遇出游的二公主,公主一见倾心,赐名“玉面生”。后来,渐渐这名字便在江湖上叫开了。
至于这“玉簪公子”的由来,的确实因为那金崐点珠桃花簪,但被称为公子完全是因为陆亦杭。若要说武功,玉簪自然是比不过陆亦杭的,但若说轻功,她的轻功可以算得上天下第一。
有几次行盗后陆亦杭因被甩在后头,被人瞧见了,人们便以为这玉簪盗贼是位男子。
又因得这玉簪走得是劫富济贫的路线,有时候盗了宝物,现场若有“借我一玩,数日归还”的留书,那他一定会在规定的日子里归还。
一个盗贼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实属难能可贵,后来不知是谁第一个叫出“玉簪公子”这个名来的,但人们心中对玉簪的品行都趋于认可,渐渐的便就这样叫开了。
后来也有几次是玉簪自己被别人瞧见了,人们便误以为这玉簪是个有女装怪癖的男人,甚至有传言说她雌雄同体,是个怪物。
玉簪听了气的脸都绿了,便写了一张“我乃女盗!莫再胡言!”的纸条用一支玉簪钉在了行盗的现场,人们才知道,原来这玉簪是个女贼!但“玉簪公子”叫得习惯了,便没有人改口了。
“是有些无趣了。”陆亦杭冲着女子微微一笑,眼里的笑意如二月的细柳,拂得人心尖儿上痒痒。
女子搁下酒杯,起身向旁桌走去。
“不知三位都是哪家的公子,这样气度不凡,风采卓然。今日小女能与兄长在此碰见诸位公子乃是缘分,小女心中对诸位公子实在是仰慕得很,想与诸位公子结交为友。小女此番贸然打扰,还望公子见谅。”女子盈盈揖礼,脉脉含笑。
三人循声望去,霎时间都看恍了神。说话的女子眉如翠羽,双目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素肌皑皑好似凝脂,纤腰袅袅宛若束素。而这盈盈一笑转星眸,生辉熠熠,星辰黯,月华羞。若将其五官综合来看,却是雪中腊梅般的清冷瑰丽。
如果要将这微笑拿春风来做比较,那这笑容也是料峭的春风,夹着丝丝凉意。
“哦!失礼失礼,在下程勇升,家父现任礼部侍郎一职,这二位是庆国公家的二公子刘士材和东宫太子少傅家的小公子徐郑。敢问姑娘和令兄是……?”玄衣公子痴痴地答道,一时间竟忘了起身还礼。其他二人见机立马起身拜还女子,都想博得一个好印象。
“小女占玉,这是兄长占生。久仰各位公子大名,谁承想今日竟有幸在此遇见。家父从商,没有什么大的声名,各位见笑了。今日我与兄长受父所托,出来置货,恐误了归期,因此不便久留。有机会一定登门拜会各位公子,届时还望各位公子不要将我兄妹二人拒之门外才好。”女子的话虽是致歉的话,可姿态全然不是致歉的姿态,淡淡颔首,形容高冷。
而被称为兄长的男子压根就没搭理这边,只自顾自地吃着。
“那是自然!”三位公子并未察觉女子的情绪,只觉得女子的兄长实在是目中无人,但鉴于美人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压怒火装作大度,希望以此能为自己的印象加分。
“那诸位公子告辞,后会有期。”没想到套这三人的话竟如此简单,女子心中窃喜,但面色平静地走回旁桌,给陆亦杭使了个“撤”的眼神,自袖中掏出一锭纹银放于桌上,顺手抓起手边的剑便往酒楼外走去。
陆亦杭心领神会地起身跟随女子往外走去,只是当走到三人面前时顿了顿身,望着他们摇着头露出高深莫测的轻笑,长叹一声便提步离去。
“嘿!你说这小子,什么意思啊!我看他就是欠揍,要不是看在占小姐的面子上,我早就上去教训他了!”白衣男子冲着陆亦杭离开的背影喊道。
街道上女子脚步轻快,陆亦杭缓缓地跟在她身后,走了有好一会,女子还未主动开口,陆亦杭终是没忍住问道: “王婉之,你又要玩什么?菜我也没吃完,酒也没喝尽兴,那这次你的请客就不作数了。”
王婉之,原来这“玉簪公子”竟是当朝丞相王宿的小女儿王婉之。
“我钱都花了,要我再请一次那是断然不可能的。说好的小酌,你竟然选了个这么贵的地方,难道良心不会痛吗!”王婉之斜了一眼陆亦杭,瞋目切齿的模样竟有几分娇俏可爱。
“唉,金佛是我拿到的,这局是你输了,愿赌服输,左右我不过是让你请我一顿饭罢了,怎的如此小气。”陆亦杭摸了摸怀中的宝物,丝毫不理会王婉之的指责,犀利还击道。
“你给我等着,下一局我要你输的好看!言归正传,把金佛给我,我有一妙计。”王婉之伸出右手横在陆亦杭的身前,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打算,双颊含笑,眼波横注。
陆亦杭一听,立马捂住怀中的金佛连退数步,直到和王婉之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陆兄,难道我们的情谊竟比不上这身外之物吗?”王婉之步步逼近,气势汹汹,“除了这金佛,我还有一事需要陆兄帮忙。”
“我不听,我不帮。”
“那个程勇升我来解决,剩下的两个人你夜里去把他们门牙敲掉。”王婉之自顾自的说,语气轻松到就好像在说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
“这会不会……”
“他们在背后讲我闲话,我只敲掉他们几颗门牙已经够宽容大度了。”
“但是……”
“他们刚刚还说要教训你来着。”
“我是想说,只敲几颗门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要不咱们把他们舌头拔了吧!”
“…………”王婉之不着痕迹地拍了拍陆亦杭的臂膀,安心落意地往前走去,“天下心肠至毒,不过陆兄尔尔。”
陆亦杭听了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现在去哪?”
“逛集市,买衣裳,赏风光。”
春风习习,花色红,柳絮素。二人缓缓地在街道上走着,不徐不倚,悠然自得。那背影在喧闹中恍若山间的松月,清晖灼灼,飘然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