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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钢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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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学校历史最久的大楼。十五层。
旧楼没有电梯,一般都不会起得太高,作为学校教学楼,十五层是很少见的。
实际上,这栋楼只有下面七层使用率是最高的,再往上就是各种实验室、练习室、医务室、储藏室,只是偶尔使用,大部分时候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据说当初大楼起的时候的确只有七层。后来逐渐修建扩建,最终建成了十五层。
当然了,就像其他学校大楼一样,这里也流传着很多穿凿附会的所谓“校园不可思议事件”。
比如说学校每隔几年就会有学生失踪,加建大楼是为了镇住意外惨死的学生的冤魂之类的无稽之谈。
何宝言就站在教学大楼前抬着头。江静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还没到早读时间,各层都有学生在走动,说话,吵吵闹闹。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可是真奇怪。
江静潮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的违和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忽然一阵风刮起,江静潮不由得眯了一下眼。远处隐隐传来雷鸣。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压顶。乌云的阴影聚在大楼顶,天一下子就暗了。
江静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何宝言拉着跑进了大楼。
暴雨顷刻而至。
“真奇怪。”何宝言注视着江静潮的双眼,慢慢说道:“如果是我,晚上要约女生的话,不会约在学校,更不会约在教室里。”
除非是对方提出要在教室见面。
但如果是小情侣约会,又有什么非要在教室里进行的理由?
此时早读铃声已经响过,几乎所有学生都回到了教室里。各层的走廊恢复了平静。朗朗的读书声交叠,此起彼伏响彻大楼。
江静潮和何宝言是高三一班,教室在第七层东走廊第一间。东走廊是独立的楼梯,需要在五楼穿过西走廊,一直走到末端,转弯再上去。
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磨磨蹭蹭,终于走到转弯位置,远远地看到前面被观赏植物挡着的走廊尽头,一个小个子男生正被人摁在墙上。
“蔡威!”何宝言没来得及拉住,江静潮已经一边大声唤着,快步走上前去,“在这里玩呢?老师到处找你!”
蔡威挨了一拳,岣嵝着出不了声。
打人的耳骨上三个银色的钢环十分刺眼。头发故意贴着头皮剃,在侧边划了两道。
“老、师、找?”钢环歪头冷冷的目光射向江静潮,咧嘴笑道:“真是个乖宝宝。”
江静潮站着不动。上课铃声大作。钢环又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站近了的何宝言,“切”了一声,转头凑近蔡威,伸出手。江静潮几乎要冲上去,何宝言这次及时抓住了他。钢环没有再打蔡威,只是摸了他的钱包,从中抽了两张红的,把钱包扔回去。
他吹着口哨,经过江静潮身边的时候,故意把钞票在江静潮面前扬了几下。
等钢环走了,江静潮上前扶起蔡威。
“没事吧?”江静潮皱眉,“一直被他这样勒索什么时候是个头,你还是跟老师说一下,或者……”
蔡威摇头,“没用的。”
“那好歹要跟家里……”
蔡威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嗫嚅道:“我爸妈知道了会好生气的,我不敢。”
“我帮你说好了。”江静潮实在恨铁不成钢。蔡威急得反手抓住江静潮,“不行不行,千万不能说,你让我缓一缓,我自己慢慢说就行……”
“你就让他自己处理吧。”何宝言对江静潮说着,下手把蔡威拨开,“又不是他爹妈,还能罩他一辈子不成。”
江静潮无奈,“好吧,蔡威,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
蔡威点头,“你们先走,我去一下老师办公室,老师真的找我……”
等走远了,何宝言凑近了江静潮低声啐道:“居委大妈,多管闲事。”
江静潮反手就是一拳,“知道了,你最好也不要我管。”
何宝言笑着躲开了他的拳头,反手捋了一下他的脖子后面。
“嘶!”江静潮突然痛呼一声。
何宝言像触电一般松开了他,“怎么了?”
江静潮缓了一下,一手摸上自己的后颈,揉了揉,皱着的眉舒缓了下来,“没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好扭到了筋。”
“筋?”何宝言上前把他的手拉开,摸上他的后颈。
他站在江静潮身后,江静潮便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用手指按着自己后颈上一块块的骨头,一路往下。
“现在没感觉了。最近偶尔会这样,好像骨头关节这些会突然痛一下……”江静潮微微甩开何宝言的手,回过头来发现何宝言的表情有点奇怪,“可能是生长痛,说明我在长个!”
何宝言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昨天睡的时间太短,还是暴雨阴天走廊里光影昏沉,让他的脸色隐隐发青。
“江静潮!”
江静潮从混沌中一下惊醒。他抬起原本埋在手臂里的脸,额头因为枕在手臂上印了一片红痕。
下过雨之后的黄昏很清亮。夕阳光从教室的玻璃窗透进来,整间教室都是亮堂堂的。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江静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外喊他的名字。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把书本掀得哗啦啦的。
江静潮应了一声,从座位上起来,走了出去。
班主任是一位娇小的女性,跟班上大部分男同学说话的时候,都得昂着头。但甭管多高大的男同学,见了她都像老鼠见了猫。
她示意江静潮跟着自己走。江静潮乖乖地走在她后面。两人走了一段,江静潮发现并不是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去。他们一直往上走到第八层。这一层是校长办公室,行政办公室,还有会议室。
“陈老师……”江静潮刚想问,陈老师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轻声说道:“他们问什么,你照事实答什么,老师相信你。”
江静潮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陈老师已经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把他带了进去。
会议室里的空调非常冷。
江静潮一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本在会议室里的人,此刻全都回头盯着他。
坐在长桌首席的,是平时只有在校会上偶尔才会露面的校长,在他左边依次坐着教导主任、级长,以及几位不太熟悉的似乎是行政的老师。而另一边的人里,江静潮认识的只有蔡威,他似乎被巨大的压力压得缩成了一团。在他身边叉腰站着一位打扮利落入时的女士,正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在这位女士的庇护之下,蔡威显得更加渺小。
其余两个男人既不像老师,也不像是家长,很高大,身板直,气质沉稳,不怒而威。
江静潮下意识觉得此时此地发生的事情,肯定跟蔡威长期被钢环勒索一事有关。
估计是蔡威终于跟家长沟通好,顺便让他来做人证。
他给了蔡威一个鼓励的眼神,蔡威瑟缩了一下,扭转头不看他。
江静潮正觉得奇怪,原本像母鸡护着鸡崽一样站在蔡威前面的女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他,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蔡威妈妈!”陈老师也想不到蔡威的母亲当场就动手,连忙冲上去把江静潮拉到自己身后。蔡威的母亲不依不饶,两手并用撕扯陈老师还是要往江静潮扑过去。一边动手一边叫骂:“我打死你这小兔崽子!有娘生没爷养的!欺负到我们家头上来了!”
其他人只得上前帮忙拉住,劝道:“刘女士冷静一点,你一个大人,这样打小孩,不像话。”刘女士被扯住,使不出力,喘着粗气,嘴里还是骂:“我打不死他!他打我儿子就行?我打他不得?他比我儿子金贵?我今天不打断他的腿,我儿子也不姓蔡了,我也不姓刘了!”
江静潮被吓懵了。
他脸上挨了一下,脑袋轰的一下像炸了。
混乱中他透过推推搡搡的一堆人看到依旧瑟缩在椅子上的蔡威。蔡威只管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不是我!”
他大声说。
人们稍稍安静了下来。
江静潮刚刚被推跌在地上,他重新站起来,看着蔡威,努力维持着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蔡威,你为什么不说真话?”蔡威的头越发低下去。
“你跟他们说,勒索你的到底是谁?”
所有人都看向蔡威,蔡威抖得越来越厉害,刘女士甩开扯着她的人,冲回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威威,不要怕,跟妈妈说,到底是谁欺负你?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妈妈在呢,什么都不要怕!”
蔡威似乎喘不过气来,张着嘴巴,一直盯着地面,不肯抬头。
他非常害怕。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事实。
“刘女士,或者我们先让蔡威休息一下,这里面肯定有点误会……”陈老师尝试打圆场。
“是他,就是他,不要再问我了,不要问了!”
蔡威突然尖叫起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