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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078 将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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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妄想支配困兽。
……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在做之前一定要仔细斟酌再斟酌,江某人很快就为自己的越界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且懊悔数日,悔不当初。
顾池已经连着一个月没理他了。
一个月,何其漫长的一个月。
顾池每天上完课就迅速扒拉两口饭,吃完就大门一关落锁闭关,完全不给江溺反应的机会,江溺几次都在门外碰了灰,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秉承着认错从宽的道理,他每天都自觉的蹲在顾池门口进行一次自我检讨,初开始顾池只当没听见,烦了之后干脆连课都不上了,直接告诉兰亭他要休息个把月,江溺不敢有意见,兰亭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所以江溺每天能看见顾池的时间以分钟为单位,不超过两位数。
这就是赤裸裸的教训,教训。
作孽。
这种僵局一直维持到某天江溺接到江家管家的电话。
彼时江溺正小心翼翼地蹲在顾池门口打游戏,顾池行事严谨,轻易不会在房间里面弄出什么动静,而且其他房间不说,主卧房间的隔音那是真的好,本来那扇门江溺之前是想着为他和顾池以后要那什么的时候准备的,谁知道现在成了他求爱道路上的阻碍,顾池把大门一关他的世界就完完全全静了下来,所以江溺念检讨的时候不得不扯着嗓门喊。
他,江溺,南阳撒旦,附中校霸,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他干过的混蛋事不计其数,别说是这狗屁检讨,就连自我反省的话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出过口,而且他生性散漫自由,慵懒暴戾,像这种扯着嗓子大喊的经历那一个手都数的过来,现在遇上顾池,这个少年把他之前一切的不可能都推翻掉了。
神奇。
也庆幸。
手机铃声骤然打散了江溺的思绪,江溺不悦的蹙了下眉,拿出手机看来电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按了挂断键,这要换做平时这手机响了第一次那边接不到就绝不敢再打第二次,可这一次非但没有停歇的意思还打的这样紧密,那只能是出了什么事。
江家来的电话对江溺来说不论是什么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是接了。
“喂。”
就这一个字,隔着电话那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和不耐。
江家管家在江家待了很多年了,与谁相处都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唯独对着江溺毫无招架之力,他平日里那些用来讨好人的手段通通不管用,可别说是江管家,就是江家上上下下也没一个人不忌惮江溺的。
只是这次事出紧急。
“少爷,不好了,老爷出车祸了。”
那边是江管家焦急不已的声音。
江溺听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嗯”了声,面无表情道:“出车祸去找医生,给我打什么电话?”
江管家噎了一下,刚才悲痛不已的情绪这会儿被江溺一句话冲的只剩下畏惧,他缓了缓才哽咽道:“抢救了……但是老爷中了枪,医生说……医生说恐怕是不行了……“
听到这,江溺才抬了抬眼,眸色淡漠面色平静的如同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讯,语气都未变丝毫:“既然如此,那就给他安排好后事,告诉他江家不要他操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江杨这一生欠的债太多了,他百死也还不清,既然如此就由江溺替他来还,也当是为江家行善积德。
江管家被江溺的话震惊的半晌没说出话来,许久才不可思议道:“少爷……您不来见老爷最后一面吗?“
江溺笑了声,讥讽道:“见他?见他做什么?他连遗嘱都没立好么?”
“……”江管家心里有气,但心里想着江杨死后江溺就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以后还要依仗他,所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过重的话,只道,“少爷,有些事情老爷想和你当面说说。”
江溺沉默几秒,垂下眼,懒懒倚在墙上盯着地面看了会儿才哑声道:“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
江杨这件事情来的太快了,快到任何人都没想到。
不过江溺并不意外,江杨欠下的血债那么多,江溺早年替他担过一部分,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还了。
罪有应得罢了。
江杨这个人一生体面,临死时也不愿意待在医院里面草草咽气,硬是吊着口气转到了他在南阳市中心的私宅里,江溺到的时候私宅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一圈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今日下着小雨,天色阴沉,风又凉又寒,整个大宅沉静又肃穆,也不知上天是在为江杨的离去惋惜还是为江杨的到来愤怒。
这让江溺不禁联想到顾池母亲去世的那天,抢救室外寥寥几人,若非顾池,他们都不过与之萍水相逢,没有葬礼,除了顾池和江溺,谁还去祭拜她?
而江杨恶贯满盈,为人贪婪自私,衣冠楚楚下的灵魂不知暗藏着多少污秽肮脏,他仅凭年轻时候一副好相貌和江家权势就毁了无数女孩的青春与人生,到死的时候也有百千人为他送丧送葬,哪怕有人憎恶他恨透了他,可往后数年也会有人记得他,因为他是江家家主。
林缘是个良善的女人,生前幸福生活不过尔尔,死后也寂寥安静,又有几人会把她放在回忆里?
世道如此,付出的善意得不到回报,你十恶不赦偏偏余恶劣永存。
江溺并没有告诉顾池这件事情,就连付冬他们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过了今日,江杨的死就是轰动全南阳的大事,因为江杨死后,江家家主就是江溺,江杨虽然作恶无数,但远远没有江溺来的让人畏惧,让人闻风丧胆,更别提江溺还有自己的势力。
江杨无法上楼,被安置在大宅一楼的主卧里,这里风景绝佳,内里装饰依旧那般奢靡繁华,大到江溺走一步都觉得费劲。
江溺进去的时候江管家正和一名女佣随侍在其左右,心电监测仪上的心电图不太规律的跳动着,“滴滴”声在这静谧里显得突兀。
女佣伺候江杨已经有十几年了,管家待得时间更长,就是阿猫阿狗都会待出感情,而且江杨待自己的人一向慷慨大方,这会儿摇钱树要死了,自然也是涕泪不止,又怕吵到江杨,只能小声抽泣。
可两人一看到江溺,连啜泣也止住了,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床上的江杨似有所感,原本半合着的眼慢慢睁开,浑浊的目光落在江溺身上。
即使春季将至,但是天气依旧不见好转,温度也低,可这样冷的天江溺身上却只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衬衫,扣子开了一颗,露出一截冷冽的脖颈。少年身影修长,容颜过人,散漫的站在门口,神色依旧那般淡漠冰寒,望向江杨时眼底平静的让人心惊,他好似携着坚冰寒风而来,比外面的天气还让人发颤,暖气四溢的房间里温度都陡然下降。
“你们……先出去。”江杨有气无力的对女佣和管家说。
两人颔首,轻声道:“是。”
路过江溺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
闲杂人等出去,江溺才悠悠迈步走到江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杨愣了下,被江溺眼底的凛冽惊到,怔了会儿,才哑声说:“小溺,你坐下,我和你好好聊聊。”
江溺被那称呼恶心到,但思及江杨要死了,他也不想找不痛快,只是蹙了下眉,难得听话的拖了条椅子坐下。
江杨为江溺这个行为虚弱的勾了下唇角,第一次有了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感觉。
“有什么说的,一次性说完。”江溺淡淡道。
江杨噎了下,闭了闭眼,又睁眼看了江溺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们虽为父子,却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这一声叹息又长又重,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儿子不懂事的行为无可奈何,又因为即将故去,所以放心不下。
江溺被这一声叹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到底是没反讽回去,只道:“没什么好说的。”
江杨看着他,笑了下,江杨这个人做过很多恶心事,但他表面却总是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看起来无害又和蔼,就是这个模样,欺骗了叶袖清一辈子,也毁了江可母亲的一生,不过衣冠禽兽而已。
“江溺,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那个时候你才……两三岁?”江杨突然说,语气之柔和,不明真相的的听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父亲对待孩子的愧疚与遗憾,但江溺知道,江杨只是有求于他,这会儿的所有话都是在打感情牌,想着自己死了以后江溺会站在这份“父子旧情”上帮他完成遗愿。
“那时你妈妈抱着你来找我……怪我当时年轻气盛过于混蛋,伤害了你妈妈和你……”
“够了。”江溺终于忍不住冷声打断了他,眸色暗沉,“别提她。”
叶袖清一直是江溺心里的一道坎,他越不过去,所以心底埋下了一只蛰伏已久的怪物,罪魁祸首就是如今躺在床上试图和他扯“父子深情”的男人。
江杨见好就收,没再提这个事,而是低声道:“像我这种人,死了之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我对不起你们,也无颜面对江家列祖列宗……”
江杨说着,嗓音哑了下来。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江杨的这个善言下的到底是什么,江溺清楚。
果然,没两句江杨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交代这场对话真正的正事:“江溺,我是看不到你成家立业的那一天了,我大概没有这个命,你一直很有主见,除了在婚姻大事上。”
江溺早在听到“成家”那个字的时候就知道江杨要和他说什么了,他抬了下眼皮,回都懒得回他。
江杨见他没有反驳,便以为自己的话得到了江溺的默认,便继续道:“你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江家也需要一个能辅助你一直走下去的人,那个……顾池,他到底是个男生,玩够了就就放他走吧……”
“玩?”江溺冷笑一声,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江杨心底微颤,每次两人只要一触即到叶袖清和顾池,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那么顺利。但江杨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不想再惹怒江溺,说来好笑,他在临死前居然还有求于自己的儿子。
可江溺就这一句之后便再没说什么,表情又回到了那副散漫又淡漠的模样。
江杨便没放在心上:“你要是舍不得放他走,把他放在身边也行,可是你要有一个妻子,一个能够放在家里养的妻子。”
江杨的发妻也曾是南阳名门家的姑娘,但她从来不管江杨的那些浪荡事,也很有手段,她和江杨狼狈为奸,铸就了当时鼎盛的江家,也是最肮脏的江家,其中牺牲的人不计其数,叶袖清不过是其中一位,只不过这位主母失就失算在天命,死的太快,死之前以为能够大展宏图的儿子也没活多久,但这么多年以来,江家依然是江家,在南阳仍旧享有着任何人无法撼动的地位。
江杨知道江溺有手段有势力,所以他希望江溺能带着江家更上一层楼,哪怕之后他死了,江溺的妻子也能替他帮衬江溺掌管江家。
所以江杨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你玩随便你玩,但是身边真正的女人只能由他来决定,而且,只能是女人。
但他到底太单纯,江溺可是江溺啊,敢把他放在棋局里的人到头来都是被玩死的那个。
江溺听了这话,心想真不愧是江杨,连他的终身大事都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他笑了一声,问:“那不知江董事长给我安排的是哪家的姑娘?”
江杨见江溺神色无异,心底隐隐激动起来,以为江溺信了他的话,连忙道:“你姑姑的女儿,陈星禾,你们见过的。”
江溺想了会儿,想起来是谁了。
这要换做以前这人是谁他肯定不知道,但是胆敢当着他的面诬陷顾池的,她是头一个,所以他脑海里面勉强还有点印象。
江杨这是想把陈星禾往火海里面推啊。
江溺淡淡颔首:“见过。”
原先说这个姑娘的时候江杨心底是忐忑的,因为江溺之前和陈家有过矛盾,但江杨知道江溺不记事,而且看他这平淡地回答,说不定早不记得了。
江杨心底窃喜,说:“之前的那件事情你别在意,毕竟是个小姑娘,偶尔任性也是正常的,而且确实是个好姑娘,成绩好,长相端正,出身也与你相配,我觉得你会喜欢她,就算现在不喜欢,也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其实江杨原本确实没考虑陈星禾,因为那次矛盾之后江溺就对陈家有些反感了,要是给他安排陈星禾江杨怕他不接受。但陈星禾却主动找上了他,和他说明了来意,她喜欢江溺,想得到江溺的同时也想提携陈家,江杨最满意的就是她这一点,小小年纪就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江家主母需要有这种风范,所以他百般斟酌之下选择了陈星禾。
江溺微微挑了下眉,好似思虑半晌,才终于抬了抬眼,看着江杨点了点头,笑道:“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