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二》泽觉

1、序章

　　2004年7月7日深夜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对于我这个初中毕业生来说，今天晚上或许决定不了我的未来，但却关乎着能否让不太富裕的家庭省下一笔巨款。如果分数线达不到免费就读高中的指标线的话，家里就要花大价钱供我读高中，毕竟高中已经不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范畴。不过以我平时的成绩来看，我妈一直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她在乎的是我能不能考到可以上重点班的统招分数线。

　　我叫蒋承继，对，不是蒋继承，也不是讲成绩，自我记事的十几年里，这是对我名字常有的误读，我也没有少埋怨父母为什么取一个这么容易闹误会的名字。话说当年我出生后，因为爸爸姓蒋，妈妈姓纪，爷爷拍了一下脑袋，认识到两个人相乘得出了我，觉得“乘”“纪”二字放在名字里实在是不好看，又希望我能继承老蒋家不知道哪来的光辉传统，定了我的名字，你说糟不糟心，老蒋家缺我一个孙辈么？事实证明，真的缺，因为我这一辈，姓蒋的只有我一个男丁，其他就是乌泱泱的姐姐和妹妹，从小我就特别怕家庭聚会，届时我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被各种姐妹们“精心打扮”，还不能有任何怨言，男孩子嘛，家长们的眼中就是要让着女生。也是因为家族里实在是“阴”气太重，难免让我的阳刚之余沾染一些柔美的举止，算了，还是不提了，满满的都是眼泪。
　　我出生在大东北的一个小城市S市，所以为什么提到那些柔美的举止会让我流泪，因为我还是个道道地地的东北爷们。家里父慈母严，爸爸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文化人，从小到大，我听过所有对我父亲的评价都是老好人，很少计较，朋友多，没脾气，以至于我始终怀疑我爸爸能娶我妈妈是因为屈服于我妈的武力值。爸爸是做财会的，脑子特别够用，速算、速记、打算盘强到拿奖，不过就是这样优秀的爸爸，因为当年要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没能上大学，现在只能在集体单位上班，收入不高，生活也就过得去。妈妈没有工作，早年在市场里做一些水果买卖，彪悍的可以徒手抗十几根甘蔗，我上初中后她就全职在家照顾我，不是她不上进，而是在她眼里，我的出息要比挣钱重要太多了。她很严格，不光体现在管教上，同时也因为她那一副不怒自威的容貌上，到了什么程度，就是我小学初中全部的同学见到我妈妈都两腿发软，九年间，没有任何一个小朋友敢来我家玩，他们都说我妈妈看上去好凶，我心里默默地回应他们，何止是看上去凶，我可是被我妈从小打大的，为了让我在品格上、价值观上走正途，我妈妈可没少打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并没有养成坚毅的性格，有时还有点唯唯诺诺，不过这也不影响我和她之间感情，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么。爸妈关系也很好，很少吵架，就算吵架也基本上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和好，在我听说的所有家庭关系中，他们的这种恩爱，简直到了我可以到处吹嘘的程度。

　　傻等的12点的到来，我拿起座机拨通了查询成绩的电话，嘟…嘟…嘟…，忙音，看来有太多的小伙伴们挤在电话线另一端。
　　“妈，电话打不通，是不是还查不了呀？”
　　“可能咱家电话不行，我下楼去小卖店打，我看他家也等着查成绩没有关门。”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考的不如人家，你难受，考的比人家好，他们当你是炫耀，何必去讨没趣。”
　　“你连他家那个都考不过，你这么多年学白上了，我去就是为了炫耀！”
　　“妈，要是我没考好，给你丢脸了怎么办？”
　　“那你会考砸么？”
　　“当然不会，你儿子的水平你还不清楚？”
　　“那我去炫耀你担心个什么劲？”
　　“……”
　　我又拿起电话尝试了一下，还是忙音，算了，总会查到的，我还是别操心了，操心一下万一考砸了，我怎么承受她老人家的怒火吧。

　　还记得中考刚结束的那天，我爸的好朋友，我的张大爷集结了一帮好友为我庆祝，饭桌上还竞猜起了我的中考分数。
　　“我觉得我大外甥能考590。”说话的是我张大娘。
　　“满分600分，考590还是有点难的，去年的分数线是570，我祝我大侄能考580。”这是另一位阿姨。
　　“他能考570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爸永远是最保守也最温暖的。
　　“这样吧，咱们每个人猜一个分数，谁猜的最接近，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再聚一次，请客。”得，我张大娘就是个典型的聚会狂人，随随便便又撺掇了一次聚会。
　　“我猜575。”
　　“我578。”
　　“581。”
　　一听到要请客，大家都谨慎了起来，猜的分数也开始都保守了，基本上都是580以下，给我点面子就是希望我能过分数线。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这个亲历考试的都不知道我能考多少，你们瞎掺乎什么劲。
　　“大外甥，你觉得你能考多少？”张大娘终于想起了我。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不能在这里把士气弱掉，毕竟今天的主角是我，吹吹牛总是可以的，反正又不用负责。
　　“我觉得我数学应该能考满分120，语文114，英语115，政史120，物化118，总分是587。”
　　“你少吹牛好吧，考完就装不下你了。”妈妈虽然嘴上是埋怨，但能看出，她对我的估分还是挺满意的。
　　“那不就是我和大外甥最接近，你们都小看我大外甥，大外甥，我的592肯定能赢。”
　　我也只能尴尬的笑笑，毕竟我也是为了面子才这么估的。

　　开门声响了，看来妈妈回来了。
　　“上次吃饭你估了多少分来着？”妈妈的表情里不见喜怒，到底考的怎么样呀！妈，你怕不是被我气糊涂了吧？
　　“587，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没有，你考了587。”我妈的表情里还带着疑惑。
　　“什么？怎么可能？”
　　“老蒋媳妇，明天下来请大家吃冰棍！”楼下传来小卖部男老板的声音。
　　“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我妈冲着窗户向楼下喊，这时才看到我妈的惊喜的表情，我生平仅见的喜悦。
　　“我大儿子怎么这么厉害，考得好，估的还这么准！不愧是我生出来的，不枉费我陪你读书，我这些年的苦算是没有白吃……”我妈不是絮叨的人，但是现在眼见她就要开始滔滔不绝了，我还是及时拦下来吧。
　　“妈，你先冷静一下，到底考了多少呀？”
　　“数学118，语文117，英语116，政史120，物化116，总分587，大儿子，你太厉害了！”
　　真的么？太不真实了，虽然我平时成绩还算不错，但是这样的分数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梦幻，我拿出小本子记下我的分数，然后开始……傻乐，哈哈哈哈哈哈。
　　等我回过神来，我妈从衣柜下层拿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是钱，9000元，这是为了让我在考不上的情况下自费的钱？
　　“其实妈没想给你压力，你看你上学的钱都准备好了，不过我还是相信我儿子能凭自己考上的，这个分数，也没有给你老姨丢脸，指定能上重点班了。”
　　我财迷心窍的坐在床上数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想想终于为家里也为自己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可能做梦都会笑醒吧。

　　第二天我就约了初中同学出去嗨了，妈妈奖励了我一笔巨款，大家考的都还不错，过指标线应该都不是问题，但是要说考的最好的，应该就是我了，学校也放榜出来了，我在全校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考了590分的一个女生，在我们学校也是超级学霸的存在，想想我的名字就紧跟在她后面，让我这个只能在全年级排名50左右，学习上说的过去的好学生狠狠的爽了一把，我在S市地区的排名29名，这真是无比的荣耀了，按照我妈的说法是我祖坟上冒青烟了都。

　　整个假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前文提到的我老姨，是我报考学校的地理老师，为了让我能提早的接触高中知识，她让我和几个老师家的孩子一起去她安排的老师家补习，不过说实话，哪有那个心思学习呀，每天都沉浸在想要疯玩的喜悦和同初中同学分别的不舍中。那几个和我一起补习的老师家的孩子，只有一个考的还不错，581，其他的都是草包，有的连550分都没过，这也注定了我将来会和那个581分的家伙在一个班级，之所以对他出言不敬，是因为他确实是个讨人厌的货。他叫丁诗航，长的嘛眉清目秀，瘦瘦弱弱的，好看归好看，但是一股子傲慢之气挡都挡不住，在得知我的成绩比他高之后，我们的交流就很少很少了，毕竟都是关系户，谁也不服谁，而且我的衣着品味还停留在我家略显拮据的收入上，虽然长得不丑，个子在我这个年级也算高的，但是吐了吧唧的印象还是不容易被这种高贵的人看得上吧。

　　就这样，除了丁诗航这个扫兴的插曲，我的假期非常特别尤其愉快的结束了。分班报到那天我妈带我特别早的就到了，一年级二班，我的这个成绩也注定了不会有初中同学和我一个班，所以我也懒得看其他同班同学的名字，就去了教室，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同学和老师的到来。

　　同学们陆续的进入教室，有的三两成群，有的形单影只，也没什么兴趣，毕竟从小我的女同学缘就异常的好，可能是因为我姐妹多吧，比较知道怎么哄她们开心，所以也就没像其他男生那样贼眉鼠眼的，老子可是见过世面的爷们。又过了一会，老师进来了，怎么说的，这个老师长得我是实在不敢恭维，可以用一部经典电影的主角来形容，那就是ET，真的不夸张，鼻子眼睛嘴，简直像透了。
　　“我叫王菊，是一年二班的班主任，接下来请各位同学按照座位次序进行自我介绍，简短就行，毕竟以后有的是时间相互认识，靠窗的第一个，你先来。”
　　“我叫沈秋实，来自S市Y县，是外地考生，希望能和大家度过愉快的三年。”
　　“我叫于平，本地人，毕业于二中，比较喜欢看书，希望和大家未来多沟通交流。”
　　……
　　“我叫丁诗航，赋诗以远航，希望能在这三年里和大家一起取得好的成绩，未来金榜题名。”臭屁且倒胃口的家伙，真讨厌。
　　……
　　“我叫蒋承继。”刚报完姓名，就接受了大家疑问的目光，嗨，我也习以为常了。
　　“蒋是□□的蒋，承继是继承反过来，不是成绩好的成绩，希望大家就因为名字先记住我吧，毕竟这么怪的名字也没谁了。”
　　……
　　“我叫金怡，来自十七中，我们初中班里有好几位都在咱们班，希望能和她们保持友谊的基础上，交更多的朋友。”她们初中班成绩不错呀，好几个考进重点班。
　　“我叫林梦夕，和金怡初中就是同班，也希望和大家多交朋友。”
　　“我叫傅珊珊，和金怡、梦夕我们三个是初中同学，谢谢大家。”
　　怪不得自打刚刚进教室，她们三个就有说有笑的，原来初中就在一个班呀，真是难得的缘分呢，她们这样一介绍就让大家对她们三个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不自觉的就比较起来。金怡有那么一股子闯劲，有点黑壮壮的，不过应该就是性格很豪爽能和男生打成一片的那种。林梦夕，长得好白呀，有点婴儿肥，肉肉的，戴眼镜，略内敛，书卷气有点重，应该是走大家闺秀路线的。傅珊珊吗，感觉愣愣的，三个人她会是被欺负的那种。三个人漂亮也说不上，但是总归是各有各的长处，又腻在一起，难免被男同学们多看几眼。
　　……
　　“钱明宇。”
　　等等，完了，就报个名字，前面的同学再简单也要给老师点面子，说说客套话，他这样的另类明显就是博关注呀，小子心机很重呀。
　　我不自觉的回过头，看看哪位在这耍大刀，咦，长得还不错……
　　个子蛮高的，和我差不多，很白（我为什么总关注人家白不白，因为我不白，行了吧），皮肤很好，要知道我们这个年纪，大部分男生脸上可都是青春的痕迹呀，头发不长，没抹什么但是根根分明且挺立，带着无框眼镜，头很小，但是五官很和谐，身材精瘦，白衬衫没有系前两颗扣子，里面的光景也是白花花的，我靠，典型的小白脸呀，不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也能在我这排名前三了，而且这么有性格。

　　钱明宇，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