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9、转校生（九）

　　这时一个学妹朝他们走来，气喘吁吁地问：“学长，高一是在那栋吗？”

　　她指指离拱形大门最近的楼。

　　许川点头：“肯定是那栋啊，你看其他人都往那方向走。”

　　“是。”小姑娘点点头，又问，“学长旁边是学姐吗？她怎么没穿校服，一中的校服是不是每届都不一样？”

　　许川看出来了，这学妹，不是真不知道高一楼在哪儿，毕竟门卫会给他们指，而且高一的老师也都在门口，不存在不知道的可能。她应该就是看见自己这身校服了，来确定一下听见的方向是否正确，外加好奇祁念的穿着及学校里边的一些事。

　　“你学姐新转过来的，校服还没做好。我们这届是蓝白款，高二那届是灰白款，按一中的传统，我觉得该轮到绿白款或者红白款了，红白的可能性比较大。”

　　“啊，那岂不是很丑。”

　　“也还好吧，是不如我们这身好看。”许川哈哈大笑。

　　学妹白了他一眼，然后跑掉了。

　　“真没礼貌，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尊重长辈的，她竟然冲我翻白眼。”许川望着高一那帮新生，自己干脆也冲学妹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祁念笑笑，说：“大概是真怕他们的校服丑。”

　　蔚蓝的天空中飘着许多白云，层叠在一起，成了绵密的团状，新生越来越多了，他们走进楼内，有的背个小包，有的两手空空。

　　很多人明显之前就认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往楼里走。

　　“他们知道自己在哪个班吗？”祁念好奇。

　　许川说：“应该知道，我都忘记当年进校的事儿了，似乎是提前短信通知了，还是门口贴了纸，或者把信息放录取通知书里，反正好乱的。班主任说下校规，嘱咐完军训跟开学需要拿的东西，然后同学们再做个自我介绍，好像就没其他事了。哦，还有！排队去操场听校长讲话，校长讲完就该放学了。第二天早上七八点钟到校，乘校车去军训的地方。”

　　“都在哪儿军训啊。”祁念也参加过军训，是在某个基地。

　　“别的市，不在即春，在一山里，住大通铺，一个屋里能睡三四十人，蚊子可多了，隔着军训服都能叮你一身包。晚上九点都不结束，在那拉歌，唔，回想一下还是觉得很恐怖，每天睡得晚起得早的，山里也不凉快，晒得人黑黢黢的。”

　　祁念站门口那儿，一边看新生，一边听许川讲军训的事儿。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新生中小心翼翼地穿了出来，两个麻花辫一翘一翘的，小脸特别紧张，唯恐自己碰到别人。

　　是林盈盈，她旁边还有一女人，长得跟她很像，但气质完全不同，雷厉风行的，满脸古板，在那跟林盈盈说：“走快点，干什么事都磨磨蹭蹭的，走个路还那么小心，你说你这整天有多少时间花在不必要的事上了。”

　　“对不起。”林盈盈低着头，没有反驳，她加快了脚步，跟上妈妈。

　　结果这低头的举动明显又惹恼她身边的人了，“都多大了，还含胸驼背的，把头抬起来，低着个头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啊。”

　　“好。”林盈盈挺直腰板仰起头，结果就这么一下，她看见站在门口的祁念了，然后整个人都僵了。

　　好丢脸，在新同学面前被妈妈训。

　　“林老师下午好。”许川打招呼。

　　祁念似乎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了，她看看林盈盈，林盈盈小声说：“林老师，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叫祁念，她还不认识您，所以没跟您打招呼。”

　　“祁念，这是教咱班语文的林海英，林老师。”

　　“老师好。”祁念说。

　　“嗯，我听说过你，徐老师中午回宿舍的时候跟我们讲过，说你是个刺头，让我们注意点。”林海英道。

　　林盈盈一听就紧张了，忙解释：“祁念不是刺头，是徐老师太咄咄逼人了。”

　　“林盈盈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么评价师长？”

　　气氛一下就凝固了，许川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被扯进其中。

　　倒是祁念，一如既往地敢于开口：“您别用这种语气对盈盈说话，我不知道您跟她的关系，但就刚才看到的。无论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老师，都太过分了些，盈盈这种类型，明显是需要鼓励教育的，应该多夸奖她，以树立起她的信心。您倒好，没两步路的距离，硬是说了很多打击她的话，这么打压下去，她会越来越没自信的。”

　　拉过林盈盈的手，大家都是女生，虽然自己脾气冲了点，但内心还是很敏感的。知道那些话对一个女生的伤害。

　　林老师打量着她的脸，说：“我的教育问题，我会改进。但无论如何不该那么评价师长，咄咄逼人这个词用的太重了。”

　　“的确有些重，我们应该道歉。来，盈盈，鞠躬说个对不起。”祁念率先鞠躬，林盈盈被她拉着，两人一块说了“对不起。”

　　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了，朴实无华的声音救了这尴尬的场面。林老师不再和他们计较了。

　　“上课去吧。”她说。

　　几个人走向一班，这节是语文课，鉴于假期刚过去，同学们学习的激情还没回来，林老师也没讲课，所有的知识本就在高一、高二讲完了，刚回来就让做题也不现实。

　　“必背篇目还记得吗？抽一节课时间给你们重新记起，下节课我会挑几篇，让你们默写。现在开始背吧。”

　　两节语文课是连着的，林海英这话一说完，班上的背书声就响起了。

　　祁念听得头大，她先前不是在这个省念的，教材不一样，背的篇目也有些出入。

　　上午的时候左直已经把篇目给她画好了，有的她甚至没学过。

　　现在是自由背诵时间，学生们可以转过身来，让同桌或前后桌听听自己背得对不对。林盈盈一转头，就看见祁念纠结的表情了。

　　“祁念同学，你怎么了？”她关心地问。

　　祁念打开语文书说：“我原来学的不是这教材。”

　　“有篇目对不上吗？”

　　“嗯，比如这篇，”祁念指指《离骚》两个大字，“这篇我就没学过。”虽然截取的是《离骚》前半部分，而不是全篇，但也真的很难啊。

　　“你们没学过屈原的作品？他这么伟大的诗人，竟然有教科书不选他的作品？”林盈盈很震惊。

　　祁念靠着椅背，了无生气地回道：“选他的作品了，但不是《离骚》，而是《国殇》。”

　　“《国殇》？”这个版本的教科书上没有《国殇》。

　　祁念虽然是运动员，但学籍不在体校，而是在一所重点高中内。她上课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边训练边听名师的单独辅导。但讲到《国殇》那课时，她刚好在学校，也刚好听到了。

　　老师让他们上台，几人一组，互相协作，在黑板上画出《国殇》所描写的场景。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他们用上了各种颜色的粉笔，来表现那战争的惨烈场面。

　　你一笔我一笔，每人都上手了，按自己的理解给画填上细节。最后可能是理解太多，细节太多，每个组画的都不是太好看。但在激烈的争论跟手上的动作中，她的确记住了这首，后来听完老师的讲解，对这首印象更深。

　　可现在，她这本教材里根本没《国殇》啊！

　　“我给你讲《离骚》吧，解读后它就变得好背了。还有其他篇目，你没学过，或者之前不会背的，我都会给你讲。”林盈盈说，她一脸认真，本来腼腆的小脸都变得坚毅起来。

　　“可是你自己呢，会不会耽误你时间。”祁念有些为难。

　　林盈盈摇头：“不会，给你讲正好方便我巩固知识了，而且林老师其实是我妈妈，从小就逼着我背各种东西，所以这些我都很熟的，考试中从来没在这上被减过分。”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老师正好巡视到这边。

　　“这样才对嘛，跟同学多说说话，谈些学习上的事儿，有不会的问同学，别总在那儿憋着，自己冥思苦想，有些问题你能想出答案，有些可想不出答案。同学要有不会的知识，也得上前帮着点，你们毕竟是一个班的，一个班的同学就是要互帮互助。”

　　“那老师，我继续给祁念讲这些篇目了。”林盈盈眼睛亮亮的，她很喜欢自己被需要的感觉。

　　林老师点头：“讲吧，要有哪块的释义解释不通，就来问我，或者问左直也行。这么一个大学霸坐你们旁边，你们平时该多请教请教人家。”

　　“好的。”林盈盈看向左直。

　　左直点了点头，表示随时都可以问。

　　林老师放心了，她去别的地方转悠，偶尔停下来，听听学生们背得对不对。

　　英语老师徐薇的话其实她没放在心上，学生跟老师间本就容易起矛盾，尤其是转来的学生，乍一进入陌生环境，很容易因为不熟悉而浑身戒备。

　　不过徐薇的确很生气，在教师宿舍说了很多。她又见到盈盈很喜欢祁念的样子，觉得可以试探试探，目前就结果看来，不像个坏学生。

　　而且盈盈跟祁念在一起，才几个小时，竟然就敢反驳她了，话也多了起来。

　　她觉得这是种进步。盈盈脾气太随她爸爸了，过分软弱，要是有人能让她强硬起来，那她属实该感谢感谢人家。

　　就是不知道祁念的语文到底什么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