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38、真相大白（一）

　　虽然沈铮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回到家里一想，作为粉丝，能够跟偶像见面已经很幸运了，没道理去干涉对方的感情生活，而且自己虽然不差劲，却是没法跟学长比的，学长比自己聪明太多，那种能考省第一的脑子才适合同样优秀的学姐。

　　点开祁念以往的比赛跟采访视频，沈铮把自行车放在骑行台上，边撸台子提高自己的骑行水平边想接下来的计划。

　　他一定要为学姐提供个可以好好训练的环境，什么流言蜚语、校园霸凌，这些应该远离学姐单纯的骑行世界。跟学长谈恋爱倒没什么，学长跟自己是一心的，也很在意学姐骑车的事。嗯，幸好学姐喜欢的是事业型男友。

　　不过校园早恋这种事，只有学生会觉得没关系，老师们还是很关心的。一般来讲，只要不耽误学习，他们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人告状的话，就不得不找学生，跟他们聊聊了。

　　宋之南一大早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检举信，上面的字歪歪曲曲的，蚯蚓爬都爬得比这字规整。

　　【宋老师，这两天我经常看见您班的左直跟祁念一起在大街上亲亲我我，太污人眼球了，请您拆散他们，告诉他们，未成年不能早恋！】

　　没有署名，也没有信封，就一张从本里随便撕下来，边角还撕得坑坑洼洼，像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破纸。短短一句话从左上写到了右下，宋之南看了好几遍才看清写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左直”“祁念”四个字较清晰，她可能都不会细看，而会以为桌上摆了张废纸。

　　“宋老师，您看什么呢？”物理办公室的另一位老师问。

　　宋之南把检举信收好，回道：“没什么，有学生说我班左直跟祁念在谈恋爱，要我管管。”

　　“嘿，哪班的学生啊，看见别人谈恋爱他嫉妒？还写举报信，真是一帮孩子，够无聊的。要我说不用管，左直成绩不是一如既往的好吗？祁念成绩也不差，都是好学生，祁念来了以后，我看左直还清静了呢，终于可以好好学习，不被王进森那伙人打扰了。”

　　“是。”宋之南点头。

　　但周四的第一节课下课时，她还是把祁念跟左直叫到了办公室。

　　物理办公室在二楼，离四班挺近的。薛强一看他俩上楼，就跟到了办公室旁边。

　　这里白天从不关门，宋之南的座位又在门边，听起墙角来很是容易。

　　“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吗？”嚯，开门见山，薛强心想。

　　紧接着他听见祁念说：“没，还没发展到那个阶段。”

　　“左直你觉得呢？”

　　“我会辅导她学习、训练的，我自己的学习也不会落下。”

　　“行，既然没谈恋爱，就回去吧，保持在现有阶段就好。努力学习，争取考同一个大学。”

　　这就完了？薛强感到不可思议，他班班主任抓早恋抓得可紧，要是知道谁早恋了，非提到办公室大骂一顿不可。最常见的话是“你都分精力给恋爱了，你还能剩多少精力学习！别说什么成绩不成绩的！我只知道你的心思早不放学习上了！明天让你们家长来学校！”

　　宋之南，考场上看着态度还挺强硬的。被她教过的说她平时也很严肃，结果竟然不管早恋的事，还鼓励祁念跟左直考一个大学，左直妥妥的清北，祁念她行吗？她能考个985，就算祖上烧高香了。

　　薛强心中涌上一股挫败感，他佯装不在意地向男厕所走去，结果肩膀竟然被祁念攥住了，攥的力气还不小，扭头看见祁念的脸时，他梦回八月底那次被祁驰当众攥领子提起来的恐惧感。

　　祁念没什么可怕的，毕竟是女生，但祁驰，他真的不想看他第二次。

　　“有什么事儿吗？”

　　“有，听说你喜欢扣完鼻屎后把鼻屎吃喽。”祁念满脸讥讽地看着薛强。

　　薛□□怒：“谁他妈跟你说的！”

　　“哦，瞧你这过激的反应，看来的确是真事呀。不是你小弟曹光看见人姑娘讨论，然后把你这糗事传开的吗？高三人尽皆知吧，你喜欢扣完鼻屎后把鼻屎吃喽。”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打死你！”

　　“曹光，鼻屎。”祁念简单地重复关键词，然后轻蔑地笑了笑。

　　薛强忍无可忍，上去对着祁念就是一拳，祁念根本没躲，左直伸手，把薛强的拳头摁住了。

　　“丫的，你们合伙是吧！”薛强怒喊。

　　宋之南从办公室走出来了，问：“你们在干什么，想挨处分吗？”

　　“没。”

　　“回班上去吧。”宋之南说。

　　薛强悻悻的，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茄子，气势一下就没了。

　　“我们俩的确是在合伙，”祁念从薛强身边走过，“但不光我们俩合伙，你的小弟可能也跟别人合伙过，他毕竟在三班，你在四班，你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吗？方伊的事你真的调查过，还是听信对方的一面之词。”

　　“祁念，你想挑拨我跟我兄弟的关系。”

　　“不至于，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该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这次模拟你又倒数吧，考试的时候还敢说我抄你，抄你干什么，跟你一起倒数吗？谁教你的话啊，看你单纯把你当枪使吧。”

　　她言至于此，后边薛强想跟她下楼，继续纠缠，但上课铃声已响，他只能回班上课。

　　不过他也不是个傻子，要是真傻，也考不上一中。

　　曹光，按祁念说法，曹光有问题？

　　去年那个到处散播人的糗事，最后被报复到跳楼的方伊似乎回学校了，薛强准备下午的时候找她谈谈。

　　结果下午的老师一个比一个能压堂，硬拖到了晚自习开始前的那段晚饭时间，他才有功夫去高二楼。

　　高二（3）班，薛强看着门牌，跟人说：“我找方伊。”

　　方伊在薛强的身影出现时，就注意到他了。旧日的恐惧在心中重现，她马上将视线转移，不去看薛强。

　　直到沈铮出现在身边，安抚道：“没事儿，我陪着你。”

　　他早在班会上就和同学们说过，要是哪个高三的来高二楼找方伊，别直接引着人到方伊面前，得先告诉自己，这样安全。

　　大家都知道方伊那些事，不过不太能理解高三的，自己干出来的糗事，被人谈了一嘴，还集体霸凌了，也没足够的证据显示所有话都是人方伊说的，方伊手眼通天啊，知道每个人的秘密，太扯了。简直就是给霸凌找借口。

　　所以大家都很同情方伊。沈铮也说了，高三有几个害群之马，王进森、薛强就是，他们连省模拟考第一，备受老师呵护的左直都能欺负，还领着所有同学孤立左直，这正常吗？大家对学霸都有天生的仰慕心理，更何况是左直那种学霸。说明高三的人怕王进森、薛强这种暴力分子，在他们的强迫下，不得不疏远、霸凌某些被他们指定迫害的同学。

　　高二的学生对此感到深深的不齿。

　　方伊本来很怕，但不光沈铮在她身边，同桌也都告诉她：“没事儿的，我们都在。”她的心才终于稳定了下来，有足够的勇气敢于面对薛强。

　　薛强看班上的架势，就知道他们对自己没好感。

　　“别多想，我就是简单问几句。”

　　“你想问什么。”方伊握紧自己的轮椅。

　　薛强看着眼前双腿残废的女孩，明白去年那波大家真是做过头了，他也没想人会跳楼，五班那帮蠢蛋，竟然能把自己班同学欺负成那样。

　　“当时你和我不熟吧，曹光说你跟人讲我坏话时，我对你的名字都没印象。”他仔细看方伊的脸。

　　方伊点头，眼突然红了：“嗯，我根本没见过你，你的事是三班同学给我讲的，我刚好把话复述给另一个同学，结果被曹光看见了，一口咬定我是个大喇叭，所有同学的糗事都是我传播出去的，怎么解释都没用。”

　　“不是，你别哭。我今天是带着脑子来的，你回忆回忆，是哪个女生跟你讲的这事儿。”

　　“你不会要报复她吧。”方伊看向薛强。

　　薛强用手拍门：“放心，不报复，我就是反应过来事情可能跟你没关系了，想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方伊犹豫着，最后沈铮跟她说：“告诉薛强吧，有事我去处理。”

　　“嗯。”方伊点头，终于说出：“是萧诗林。”

　　“萧诗林？”薛强想着这个名字，感觉自己也不熟，让方伊把名字写下，他问：“萧诗林怎么知道的，没事儿关注我，你对她有印象吗？我平时当着别人面也不挖鼻子啊。”

　　他私下是粗俗了点，好歹也接受过教育，不至于当众吃鼻屎。也就是在那帮兄弟面前，有点放飞自我。

　　方伊摇头：“诗林她有很多朋友，挺外向的，可能是朋友告诉的她。”

　　“行。”薛强感觉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递给方伊一千块钱，“这是我攒的零花，不多，算是赔给你的精神损失吧，虽然我当年也没怎么你，但事情毕竟是从我这儿开始的，对不起。”

　　他弯腰，给方伊道歉。

　　方伊直直地看着他，有些惊讶，其实薛强在那群霸凌的人里算好的，只骂过她两句，没往她身上泼水，也没在放学路上打她。但她就是很怕薛强，可能因为她潜意识里，把薛强的事当成了一切的起点。

　　这一年来，她无数次反思，痛恨自己多嘴，痛恨自己没有良知，乱传同学的话，做没有道德的事，遭遇后来那些，都是自己活该。但偶尔又埋怨别人，明明事情不是她干的，他们凭什么赖在她身上，那么对她。长时间的自闭中，薛强在她心里已成了个扭曲的形象，一方面是她传播流言的受害者，一方面又是导致她不幸的加害者。

　　但当那句“对不起”说出后，她好像瞬间释然了，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她还要好好学习，要往前走。

　　于是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像是要洗清过去种种。

　　“对不起。”她喃喃道，似是细嚼薛强的歉意，也似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