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3、转校生（三）

　　“念念，转学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你记得8月15日早晨6：30到校，书本去班主任办公室领。”

　　翻开与自家爸爸的聊天记录，祁念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现在是六点，离到校时间还剩半小时。以往训练的时候，她也是这个点起，但今天，总感觉很困。

　　隔壁的房间传来动响，王进森他妈正放开嗓子大喊：“还睡！快点起床！你是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吗！”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行不，我就再睡五分钟。”

　　“你缺这五分钟觉？快起来！”

　　这屋的隔音效果虽然一般，但也不至于把别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王进森他妈的声音真得太大了，被她的话无意识攻击后，耳朵自发地就想听后续内容，所以连王进森的话都听见了。

　　祁念走到水池边，拿出洗漱用具刷牙洗脸，洗到半截实在是觉得吵，干脆冲出去，猛踹了一下隔壁的门，怒吼：“大早上吵什么吵，没大人叫还起不来了！”

　　里面安静了一瞬，然后是王进森他妈更有力的人工闹铃声。

　　鸡飞狗跳的，这楼的设计、布局准是有问题。

　　不过这下子，她是彻底醒了。擦干脸，穿上自己搁地摊买的背心裤衩，空气还是很清新的，天气也刚刚好，暖阳中带些微风，正是人体最舒服的温度。

　　下楼买了俩包子，猪肉馅的，还放了几粒玉米，吃起来清香可口。她当运动员那几年，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药检，是真不敢吃外面的东西，唯恐吃了瘦肉精，药检不合格，成绩作废。

　　其实现在也不该吃，毕竟未来一年也可能有药检。但她不想在意那么多。

　　从今天起，她就不是运动员祁念了，而是高三生祁念，高三生祁念就是要随心所欲一点。

　　悠闲地朝学校方向走去，一群麻雀站在电线上，排成错落的山丘，叽叽喳喳叫着，她对着它们坏心眼地吹了一声口哨，把它们吓得赶紧扑扇起翅膀，毫无章序地飞走了。

　　其中有几只懒的，飞进前边的灌木丛里就不动了，祁念小跑几步，猛冲到它们面前，吓它们一跳。

　　灌木丛上的露水因着这阵惊吓而抖落了几滴，有的滴进泥土中，化为养料，有的滴在了祁念的鞋上，滴鞋上的就比较倒霉，只能在阳光下等着被蒸发。

　　即春市是县级市，人口并不多，据祁念这两天的了解，整个即春只有三所高中，分别为即春一中，即春四中跟即春七中。一中是里面最好的，远超其他两所，但只有高中部，没有初中部。四中跟七中有初中部，不过学生们也没什么母校情节，中考成绩出来，分高的还是往一中和省里的重点走，只有中不溜的才上这俩的高中部。

　　再差一点的就得去旁边的中专技校了。

　　这次那俩高中开学都不算早，高三虽然紧张，但学校还是定了8月22日再开学，让学生暑期多休息会。所以今天要上学的只有即春一中的高三生。

　　马路上已经热闹起来了，但祁念一路走来，却没看见穿校服的学生，只看见了无数遛弯的老爷爷老奶奶，起先她没怀疑自己走错路，毕竟一中的高三生本就少，听说才两百多人。但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觉得不对了。

　　掏出手机一看地图，好家伙，她还真走错路了，虽然错得不算离谱，但也得绕好大个远才能到原定目的地。

　　时间已经6：34了，她爸三分钟前来了条信息：“念念，你到了吗？班主任在门口等你。”

　　祁念：“快了。”

　　她简短地回了俩字，然后撒腿就跑，于是路人看见了一抹极快的身影，黑色的短裤“唰！”地就从眼前飞过了。

　　心脏跳得有些快，祁念可没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虽然她心态很放松，但让人等着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转学手续办得着实有点快，她才来即春两天，路都没摸熟，就要上课了。

　　拿出比赛时的冲劲，不时看看手机路线，祁念终于在6：51时到了学校门口，还好还好，不算太晚，她先前就不该信路人的左转再右转很快就到这种话。

　　“你是祁念同学吗？”班主任已经回去了，保安站在颇有些年代感的红色拱形大门前，对比着手里的相片。

　　祁念点头：“是。”

　　她也没说更多，保安核对清楚，就放她进去了，顺便指了指路。

　　“一直往里走，第三栋楼是。”

　　“好，谢谢您。”祁念说完就跑，这学校资料上写着，他们七点整结束早读，她早点到，还能赶早读结束前找好位，这样不耽误第一节课。

　　高三（1）班，高三（1）班，是先去班主任办公室好，还是直接去教室。祁念搁门口的玻璃那儿停顿了两秒，最后决定先去班主任室，班主任教数学的，应该不管早读。

　　按着标牌找着，这是栋很有年头的建筑了，走廊内的地板用的不是瓷砖，而是大面积的石板砖，青黑色，铺在地上，无形中给了人一种清凉感。甚至清凉过头，显得有些阴凉了。墙壁的装修也是跟它一体的颜色，连接处到一米的高度，是绿色的漆，因岁月的流逝，绿已经不亮了，变得浅淡，很像是森系的豆绿色，但比豆绿斑驳得多。豆绿上方的惨白更是加重了这一点。但那白色的腻子粉还算顽固，牢牢地与建筑相连，一个暑期过去，都未有什么脱落。

　　祁念找到办公室时，发现那里正在聊天。

　　“今天早上四点，我就被主任的电话弄醒了，告诉我有个转校生，发给我照片，让我早晨去门口接，我这从6点12开始等，等到快50她也没来。”一个萎靡不振的男声说道。

　　同办公室的女老师听了这话，问：“从哪转来的学生啊，每年高三转来的新学生加起来也不少，没见主任那么紧张过啊。”

　　“不晓得，我也好奇，但问主任，主任什么也不说。她的学生信息也还没到我手，说是下午给，北京来的学生。”

　　“北京来咱这儿，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天知道怎么想的，我这正愁呢，你们说安排座位的时候把她排哪儿？”

　　“先排在好学生旁边，要是能相安无事，一块学习共同进步，就不调了。要是个刺头，耽误同桌学习，就调位。”这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很严厉。

　　先前萎靡的声音叹了口气：“唉，真难。我去班上了，等下再聊。”

　　祁念的班主任拿起自己的书，跟办公室里的老师告别，姿态壮烈，宛如迎向武器，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战士。

　　但他这股气没维持几秒，就被办公室门口的面孔吓没了。

　　“老师好，很抱歉让您久等了。”祁念面无表情地说。

　　她本来可以躲开，假装没有偷听这回事，但听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听，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我听见你们的话了，你们在背后议论我。

　　班主任一时浮现出了惊诧的表情，他年纪不大，瞧着也就三十多的样子，也可能更年轻，只是因为没休息好，生了浓重的黑眼圈，无形中增加了年龄。身形瘦高，穿着松垮的长裤，鞋上的白边有点氧化了，呈现出一种灰黄来。

　　“哈哈，祁念同学你到了啊，走，我带你去班上，认识认识新同学。”他尴尬地笑笑，迈动脚步往高三（1）班走去，频率颇快，跟竞走有一拼，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狗追他呢。

　　走廊的挂钟显示，离下早自习还一分钟。

　　学生们都等着下课铃响，好休息休息，但这时，一阵不和谐的推门声响起了。

　　“早读停一停，趁这时间介绍位新同学。”

　　英语老师出去了，走前把门一带，下课铃声也瞬时响起，不过现在明显下不了课。

　　“早不说晚不说，非得占这时间。”

　　“老李啊，下课吧，反正第一节课是你的，到时候再介绍，我这想上厕所呢。”

　　学生们怨声载道，祁念扫了一眼全班的人，没有看见左直。

　　“那简短介绍吧，我叫祁念，你们以后会了解的。现在下课。”她的声音在一阵抱怨中如刀般切了过去，斩断一切。

　　教室里静了下，然后响起一片：“欧耶，下课了！”

　　“新同学真上道。”

　　一帮人呼啦啦地起身，有的出了教室门，有的凑在祁念旁边，问她是从哪转学的，为什么转学，祁念都没回答，她走到班主任所在的讲台，问他自己的教材在哪儿。

　　班主任脸有些发苦，没指派学生，自己跟着祁念去抱书了。

　　“教材可能有点不一样，你适应适应。”

　　“嗯。”

　　“我没想着让你听见那些，老师不该背后说人。”

　　“嗯，我也不该迟到。”

　　“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向你道歉。”

　　哦，还是个会道歉的好老师，祁念挑了下眉，说：“不介意，八卦是人之常情，我跟同学们熟了后，也会说老师您的八卦，所以老李，不要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李凡顿住了，他教书没几年，这是第二次当班主任，有些管学生的经验，但经验也不算太足，被祁念这么一说，顿时哑住。

　　他们师生之间诡异的宁静，教室里却很热闹。

　　“有新的转校生诶，她好高，有一米八吧，跟隔壁班崔宁差不多。”

　　“崔宁可没她腿长，我的天，她以后准能做模特，这腿长逆天了。”

　　“而且线条好好看，又直又有力的，就是品味太差了，穿个黑色破短裤。”

　　“什么黑色破短裤，有新同学来？”王进森最终还是起晚了，现在才到学校。听着这番讨论感觉自己云里雾里的，仿佛错过了一堆信息。

　　跟他玩得好的哥们正要解释，就发现转校生正盯着他们，那张脸充满了戏谑感，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呦，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