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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祁驰(六) ...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祁念就收拾好东西,带着祁驰敲响了左直家家门。

      早饭已经做好了,虽然祁驰的饭钱还没有掏,但无疑的,左直也没打算跟他要。

      煎饼里夹着薄脆跟油条,些许的花生增加了口感,葱花替换成了生菜,是祁念爱吃的口味。

      “要加辣酱吗?”左直问祁驰。

      祁驰说:“不用。”

      紧接着他的手里就被递了一个煎饼,显然,在左直原本的计划中,他就没做放辣酱的。如果祁驰说需要,他可能专门去处理一下。不需要,就省事了。

      “副驾驶你们谁坐?”左卫国喝完碗里的豆浆,问道。

      他那大货车跟普通私家车不一样,就俩座,一个主驾驶,一个副驾驶。往常副驾驶没人,就摆放杂物用。要有人搭车,杂物腾腾,地儿也就出来了。不过那是人少的情况,人多,就得坐后边的车兜里去。

      今天拉的东西是整棵树,省里的老板买的,要种在公司里观赏。不用跨省,一天就能来回。去的时候后兜是空的,回来的时候挪挪也有地儿。

      “左直坐吧,我跟祁驰在后边欣赏欣赏风景。”祁念说。

      左直的妈妈周小兰经过最近几天的相处,已经跟祁念很熟了,劝道:“可以让他们两个男孩子坐后边的,还是副驾驶暖和。”

      祁念摇头,虽然左直看着像个没事人,打起架来也挺有力的,但想想他的腿,虽然是生来就缺少的,但吹风吹久了不知道会不会疼。

      “我们一起坐后边。”左直见祁念不愿意,也就没有劝。

      他妈妈周小兰听了这话,却是温柔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不愿意,可以让小驰坐副驾驶啊,干嘛要一起在车兜里吹风,小驰你说是不是?”

      祁驰愣住了,他还没被人叫过“小驰”,还是这么温柔的,透着年长者的岁月沧桑,又清澈包容的“小驰”,昨天吃饭的时候他没见到左直的妈妈,今天这是第一面,也是第一句话。

      “阿姨说得对,我们可以轮流坐副驾驶,没必要一起在后面吹风。这样吧,我第一个,我姐第二个,左直第三个,这么轮。”祁驰本来打算同意他姐的话,但真说出来时,却变了。

      左直妈妈倒很同意他的看法,见他手里的煎饼吃完了,就又递给他一个,说:“我同意小驰的提议。”

      得,既然左直的妈妈发话了,祁念跟左直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们吃饱喝足后拎着东西就去了停车场,早晨的天很冷,说话间呼出的气都冒着白烟,好几辆大车停在空地上,祁念费了些力气才爬上去。

      “还挺高,叔叔这拿的A类驾照?”祁念问左直。

      左直把被子披在两人身上,抵御将至的寒风:“是,开14年大车了。”

      底下左卫国正在检查车况,听到俩孩子谈论自己,抬头憨厚的一笑,确认车没问题就出发了。

      明媚的阳光照在人脸上,即春的早晨安静又喧嚣,没什么车声,却有很多散步的人。他们走的方向与上学的方向相反,也就看不见一中的同学。

      “请假会不会耽误你学习。”祁念的话语夹杂在风声中。

      左直歪头看她,低声说:“不会,我以前也经常请假的。而且知识都已经在脑中了,复杂的虽还不会,高考所需的却是全掌握了,平日的学习只是增加做题熟练度而已。”

      风吹过他的脸颊,在那份雾气上停留了一瞬,祁念耳中有诸多的声响,但嘈杂的都被过滤了,只有最沉静的那份留存,缓缓地拂过她的心。

      没有敲打声,也不是溪流,它一如往常,似是轻薄的,又似是深沉的。

      祁念裹紧被子,看车厢外的天空,楼房很快就消失了,无数的平房出现,绿色的小麦生长,铺成充满生命火焰的河流,穿过树林与清澈的小溪,不断蜿蜒蜿蜒,直到遇见山川,将植物的生气交给果树。

      那些苹果还未上色,梨也是小的,山楂却红了,几个几个地挨在一起,挂了满树,为那裹着绿色外衣的核桃、披着绿色甲胄的栗子树间增添了许多的新意。

      层层叠叠的色彩在眼前飞过,风在山谷里穿梭,盘山路曲折向上,他们的车开得并不快,过一个又一个的弯路时便只剩有趣,而无眩晕了。

      祁念今天很安静,她喜欢和左直待在一起,并很庆幸祁驰不在。

      说好的轮换并未发生,左卫国在主驾驶上开着车,他是老司机了,对这块路也再熟悉不过,但该谨慎还是谨慎的,只是在平路时,他跟祁驰聊了很多话。

      有学车上牌的艰难,还有油耗子的可恶,一次他只是在路边店买了瓶水,就看见油耗子开着私家车,假装是普通的停在他车边,实际却是在偷油。大货车的油箱大,真偷成功了,一次就是几千块,在没监控的地儿快速作案,风险比抢人的小。有些没脸没皮的就动贼心干贼事。

      不过用点心防着还是防得住的,真防不住的,是货到了不给钱,压车卖货,以前他往南边送西瓜,对方不卸货,就压着他的车用他的车卖,卖了27天才卖完,他车也就被压了27天。提前签了合同,写上不许压车卖货都不管用,白纸黑字人愣是也当没看见,说反悔就反悔。

      为了这事,他打过几次架,但对方人多势众,又带着家伙,完了只能认亏。

      还有的买家,压根就没打算给运费,要用货抵,你不答应,人就跟你赖着,反正你是赖不过人家。运趟货不容易,他中途甚至被人截过,强行要各种钱,还有用各种法儿把你支开,偷货物的。这话说出去好多人还不信,说是21世纪了,哪还有这种事。

      但人心要是坏的,再有政策防着,他也能想出讹诈的法子来。

      “前些年,我们成立了个大货车工会,要是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近帮助一下。最开始几个人,现在群里也六百多号了。左直的腿多亏了他们帮忙,介绍医院、大夫,还筹钱借给我们家。唉,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就是大货车走南闯北的,遇见的人太多,难保不碰上几个差的。”

      他这些年遇人遇事都留个心眼,左直第一次把祁念带回家时,他也问了好多,但经过两天相处,就知道人是好姑娘,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心眼不坏,而且可向着他家左直。祁驰身为她双胞胎弟弟,也是个好小伙子。

      “左直是您在什么地方遇到的?”两人之间聊得开心,没什么戒备,祁驰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资料他是看了,但资料跟人的讲述总是存在差异的。

      左卫国看着前方的路,他自己开车时常放音乐听,什么类型都不挑。大货车,自己一个人开,时间长了神经就过度紧绷了。这会儿祁驰在旁边跟着说说话挺好,“那时候我跟孩子他妈在首都打工,我给人干装修,孩子他妈当保姆,本来想着再干半个月就回即春老家,因为小兰她怀孕了。其实早就想走,当保姆那家说是习惯小兰做的饭了,不放人,我们才商量说是多留仨月,一月中旬回去。遇到左直那天是12月29号,周四,小兰产检完,我陪她溜溜弯,工作日人不多,加上天冷,公园都静悄悄的。我去垃圾桶那儿扔糖葫芦纸,看见了左直。”

      “他身上包着被子吗?”祁驰问。听人讲故事不能光听,得时不时来上两句,提提人的精神。

      左卫国叹口气:“哪儿啊,没被子,大冷天的就丢一黑塑料袋里,要不是有血渗出来,我都没想着多看。开始还以为是死掉的小猫小狗呢,没哭也没挣扎的,我跟小兰那会算是北漂,生活不容易,看那小尸体,心里发酸,想着挖点土把它埋了,死也不能死垃圾桶里啊。结果上手一碰就发现不对劲了,不是小猫小狗,是个快死的弃婴。这要是在别的地儿发现的,估计不等送医院,就得彻底没气。但首都到底是首都,医院多,公园旁就有一个。送的及时,孩子才保住了一条命。”

      “公园里没发现可疑的人?警方最后查出来是谁弃婴了吗?”

      “没,那年代监控少。在公园的时候光想着送孩子去医院了,也没留意有没有可疑的人。”

      “当时想过收养左直吗?”

      左卫国憨厚老实的脸上有些发苦:“没想过,养自己的孩子都是个问题,怎么养别人的孩子。而且左直身体太弱了,靠着社会捐款算是付了医药费,医生护士们对他也尽心竭力的,可我捡到他时,他就只有一条腿,天生的。后面挨冻被遗弃,更是伤了底子,看过新闻想来收养他的人,最后都不了了之了。直到左立出生,都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已经准备送去孤儿院了。”

      “他这种情况送去孤儿院很容易被欺负吧。”

      “是啊,小兰担心他,生左立的时候都是在那家医院生的。后来见没人收养,我们就把他收养了。”

      按当时的政策,收养小孩需要年满三十岁,且是无子女家庭才可以,但收养孤儿或残疾儿童可不受这些限制。而且左卫国和周小兰作为弃婴的发现与就送者,在收养上是享有优先权的。

      可说起往事是三言两语,收养手续好办,养大一个身体存在缺陷的孩子,却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其中的花销与付出的心血是难以想象的。

      “我在前边停一下,那有户人家也是开大车的,没少帮我们。”左卫国又开了二十分钟车,驶进一个镇,把车停在了街上,他拿着东西带左直进了胡同里。

      等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根玉米,用干净的筷子往里面一捅,他们四个人,一人一根。

      是很嫩的玉米,咬下去后全是甜甜的汁水。

      祁驰坐在副驾驶上,边吃东西,边看路。

      车继续往前开着,行过密林,进入深山,几棵大树连带着它们的土壤被平放在路边,这就是此行的终点了,祁驰跳下车,看见远远的地方,一只小松鼠由一棵树的树梢跳往另一棵树的树梢。

      祁念也下了车,拍拍他的背,问:“跟叔叔聊得怎么样啊?”

      “很好。”祁驰看着那几个把树运到车兜里的身影说。

      一只蚂蚱蹦到他眼前,他顺手捉了,又顺手放了。空气清新,带着抹松树的味道。左卫国说,本来他是很犹豫的,但小兰很坚定地要收养左直,所以他们就收养左直了。左直小时候经常生病,他们几乎是住在了医院里,欠了很多外债。后来他学了大车,日子才慢慢地好起来,债才慢慢还清。

      中途没想过放弃左直,他已经是被遗弃过一次的孩子了,总不能再被遗弃第二次,如果没下好决心,就不要收养他。既然收养了,那砸锅卖铁也会养着他的。

      有很多好心人帮过他们,也有很多人讽刺他们自己生活都艰难,怎么还收养残疾孩子。但他们想,在家人的爱中长大,总比在孤儿院中长大要强。

      祁念正带着左直辨认花草,左直会的东西很多,对祁念也很有耐心。

      祁驰知道祁念为什么见左直一面,就决定留在即春。那是清晨泛着雾气的森林,虽弥漫着浓夜留存下的寒冷,却终是有光照入的,且这光隐含着持久盛大的力量,此时只有雏形,却可望见温暖的未来。

      不过未来是不可确定之物,可以望见温暖,不代表一定会温暖。光芒可能愈盛,也可能为阴冷所吞没。祁念已经看见清晨了,她喜欢光芒驱散阴冷,希望林间充满生意。她厌恶外来的寒冷,并势要斩断那脏污的一切。

      她喜欢这片清晨中泛着雾气与光芒的森林,她爱护他。

      车上的树已经装好了,留出一些空隙来,可让他们坐在其中。祁驰没有再去副驾驶,他们三个人,裹着被子,坐在摇摇晃晃的凳上。

      此时阳光正盛,满山的树叶为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来,几片绿叶刮到他们的身上,装树的工人师傅们冲他们挥挥手,大喊:“再见,一路顺风!”

      祁念也高喊:“再见!记得多穿衣啊!”

      所有人都笑了,就着笑声,大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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