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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 ...

  •   风呼啸起来,打着旋从人脚边滚过去。青年往前挪了一步,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微笑。

      他捧着演草纸挤在算式的空隙里写遗书,满篇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懦弱——这称不上罕见,可也不能说是常见的自我评价。青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败北,最后欣赏了一下自己对世界的投降书。他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在末尾又加上了一句。

      “如果可以,我选择放弃。”

      他在末尾签上龙飞凤舞的“池旭”二字,把废纸叠成飞机,跟着它坠落下去。

      都说跳楼是最容易反悔的死法,池旭却满心欢喜,好像正在进行一场期待已久的旅行。耳边猎猎的风声仿佛化成了一首古老晦涩的歌谣,反复吟唱着,池旭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秒的解脱——

      这是一间监牢。配置齐全,条件良好,没有时时刻刻环绕在鼻腔里的潮湿气味,甚至配置了独立卫浴和小储物间。可是,很明显的,这是一间监牢。

      “哐当”金属碰撞的声音把坐在行军床上的人下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探头探脑,好在只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没吸引过来什么讨厌的目光。他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继续无止境的贪吃蛇。

      他长了一张极具迷惑性的娃娃脸,实在没法轻易分辨出具体年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短袖短裤,是很多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灰扑扑的那种,同样没办法断定这身衣服的年龄。他全身上下还可以算得上引人注目的,除了胸口锈迹斑斑用于自证身份的“安歌”铭牌,大概就只剩下右手腕处赛博风格的植入式芯片。

      那个小东西在一闪一闪的发着光,根据周围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狰狞痕迹推断,这大概不是它主人的一时兴起的杰作。那大概是很久远的故事,因为安歌看起来并不怎么在乎它,他跟所有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热衷于眼下的享乐,得过且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没必要记挂着,也没人去真正记挂什么。这位网瘾少年正热火朝天的沉迷于操纵一条扭来扭去的蛇,完全没注意到储物间的微弱动静。

      池旭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他花了一段时间找到了自己的四肢控制权,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散发着酸臭的汗味,大脑懒洋洋地处理着当前的信息,暂时还没能得出答案。

      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从十八层高楼坠下来,全须全尾,双手双脚都按照正确的位置安装在自己身上,没有缺斤少两。池旭翻过来覆过去检查了一遍,除了右手手腕被划开了一个唬人的口子且已经被蹩脚的针法缝合,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处擦伤。

      就跟小时候从一楼的平台翻出去一样,在地上打了个滚,沾点土,再无任何异样。最严重的手腕实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老实说,要不是注意到了,池旭根本没发现自己被划开了这么大的口子。

      简单来说,池旭没死成,要不就是读档重来了,都一样,大差不差。总之是穿着汗津津的t恤躺在一堆破铜烂铁里,样子当真光彩。周围没有一点亮光,自己被一股湿冷的气味包裹,让人轻易联想起各种小说里的藏尸处。

      池旭挣扎着爬起来,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不少噪音,他皱起了眉,对这种暴露自己的情形非常不满。无论在哪里池旭总是习惯做透明的那一个,沉默寡言,尽可能避开他人的目光——无论是抱有什么含义,池旭统统排斥在外,连带着讨厌一切可能招致目光的行为……鬼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

      池旭的担忧不无道理,当他狼狈的从垃圾堆里爬起来的时候,那扇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木门发出一声悲鸣,一束强光照到池旭脸上,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啊,抱歉抱歉,”光骤然暗下去,娃娃脸的青年一边手忙脚乱的拧手电筒一边释放歉意,“我以为……你叫什么?”

      毫无诚意的致歉,过分熟稔的问候,好像他对这里突然出现陌生人已经见怪不怪,还有欲言又止的说辞,这些都让池旭感到不舒服,更不要说青年突然凑过来盯着他胸前的铭牌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池……旭……,你叫池旭是吧?我叫安歌,平安的安,歌曲的歌,希望我们可以待久一点。

      安歌指了指自己的铭牌,露出了一个用力过猛的笑容,他伸出手向池旭示好,却像是被糟糕企业文化驯服的员工,一举一动都透着敷衍。他很不耐烦,有一种不知道针对何处的厌恶——池旭在心里下了定论,没有握上那只手。对方想要懒散对待,池旭自然也乐得不与初来乍见的陌生人扯上太多瓜葛。

      池旭勉强冲着青年笑了笑,算是表达了善意,侧着身打算离开这个透着阴冷气息的储物间。安歌没拦他,倒不如说安歌几乎不在乎他的行为,他耸了耸肩,回到床上继续自己的贪吃蛇。池旭瞥了一眼,感觉自己就算在他面前饮弹自尽这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作出自己没有代码重要这个结论,池旭反而松了口气。

      正在全神贯注观察环境的池旭没注意到,坐在一边的娃娃脸没有真的沉溺在游戏的世界里,相反,安歌正颇为谨慎的打量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好室友:他没有一点能被正常人定义为恐惧的情绪。

      不管他是怎么到这来的,按理说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地方,人的情感应该是大起大落,歇斯底里的不在少数,上一个甚至没能撑到进入“世界”就把自己撞死在了床脚,可他……安歌意识到对方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目光,低了头装作认真游戏的模样,用偏长的刘海遮挡住视线。

      这种人,不是天才,就是难得一见的蠢货。

      池旭摸了一圈,心里泛起一个荒诞的猜想:自己不会是被抓进去了吧?

      铁门铁窗铁床铺,无比符合各种文学作品中对监狱的描写,就差给他和旁边的打游戏优秀员工一人发个链子绑起来,连自己身上的衣服也透出一种囚犯的味道。

      池旭扒着栏杆向外张望,这里似乎有很多类似的房间——监狱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监牢。其他房间的情况看不清晰,池旭眯起眼睛,还是一无所获,其他地方似乎被一层毛玻璃罩住了,怎么都看不分明,倒是有几台摄像机把镜头扭了过来,窥探着新来者。

      出于对镜头的生理性不适,池旭没有继续他的探索行为,学着安歌的模样在床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任凭呼吸带动精神游走。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闭上眼睛世界就只剩他一人,可以放下所有忧虑思考问题理清思路,或者……平复心情。

      摄像机的窥视感还是对自己产生了影响,池旭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僵硬。在不确定安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的时候,示弱并不是很美妙的选择。池旭试图通过呼吸把新鲜的血液泵到四肢,好歹找回来一点手脚的控制权。正当他松了口气,一股蛮横的痛感突然从右边胳膊攀上来,池旭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毒蛇咬了一口,再仔细一看,自己手腕那里狰狞的伤口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看起来不太妙。

      池旭心中警铃大作,暗骂自己疏忽,光顾着关注周围,想想自己其他地方毫发无伤,手腕处的伤理应显得无比可疑,自己却把他略了过去,真是……没用。苦涩的味道从胸口蔓延上来,胃部又在隐隐作祟。

      “喂,那个……算了,你,快开始了啊,”安歌揉着右手腕,没好气的对面前这个发呆的笨蛋说,“被‘咬’了死不了人,但是你要是再跟个小姑娘似的磨磨蹭蹭,‘它’就要生气了。”

      池旭在与身体反应作斗争,还是抓住了关键词:“它?”

      “不,没什么。”安歌愣了一下,使劲晃了晃脑袋,掐断了话题。他拎起床角一个破旧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塑料盒子,打开,是两只精致的不像话的无线耳麦。

      安歌递给他一只示意他带上,自己挂上另一只,点了点耳朵:“你所有的疑问都留到回来再说,我肯定什么都告诉你。现在,按两下按钮,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确实没提醒我。池旭默默吐槽道,按了两下耳麦上的按钮。

      安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好吧,那我现在说,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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