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祝年年岁如初》积余云

35、陪伴

　　12月31号周五，今年阳历的最后一天，也是祝枝春的手术日。

　　祝淇站在手术室门口，眼睛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心里暗暗祈祷，人们常说辞旧迎新，他想把这个寓意用在今天。

　　“淇哥，你去椅子上坐着等，你都站了好久了。”管肖夜拉了下祝淇的胳膊。

　　祝淇摇了摇头，无声地拒绝了，他坐不踏实。

　　柯原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小肖，你过来吧。”他懂淇哥的心情，自己的妈妈还在手术室里，又怎么坐得住，别说祝淇了，他心里都担心的不行。

　　管肖夜看了看祝淇，即使他心疼淇哥，也没再多劝了，要是现在在里面的是他妈妈，他怕是会疯，管肖夜捏了下祝淇的手，给予了无声的安慰，走开了。

　　程美仪和刘绪在柯原对面的长椅上坐着，刘绪的边上站着喻时初。

　　喻时初知道今天祝姐要做手术，提前跟公司请好了假，上午就赶过来了。不过他一直在病房外面等着，直到祝枝春被从屋里推了出来时，刘绪才看见了他。

　　这期间，他没和祝淇说一句话，刻意地保持着距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刘绪拉了下喻时初的衣袖：“小初，你坐一会儿，我们这中午也都没吃饭，站久了受不了。”

　　“嗯。”喻时初轻轻应了声。

　　他坐下后往祝淇那边看了一眼，祝淇还是那个姿势没动，靠着墙，望着手术室的门，脸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但喻时初知道，祝淇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他毕竟还没长大，手术室里是自己最在乎，唯一的亲人，手术即使成功率再高，还是会有风险存在，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喻时初的手心都在冒汗，他最怕的就是在手术室外等着的时候，那道白色的门对他来说隔绝着生死，因为爸爸妈妈曾经从那里出来就再也没对他笑过，他还懵懂地想去掀盖在爸爸妈妈身上的白布，奶奶一把拉过了他，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当时奶奶抱得有多紧，勒得他想喊痛，但他没喊，当奶奶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如今，又是相同的场景，他心里害怕极了，祝淇的害怕只会比他多。

　　“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刘绪关切地拍了拍喻时初的肩，喻时初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嘴唇都白了，刘绪怕他是太担心再加上又没吃饭，别是低血糖了。

　　喻时初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汗：“没事。”

　　程美仪递了包湿巾给喻时初：“小初，用这个擦下，我看你可能有点低血糖，这里有我们在，你稍微离开一会儿没事的。”

　　喻时初接过了湿巾：“谢谢程姨，我没事。”

　　程美仪看喻时初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现在候在手术室外的每一个人内心都很焦急，大家都在等着那道门开，见到祝枝春出来才能安心。

　　祝淇虽然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但他无意中撇过喻时初时还是看到了他的异常。喻时初手伤还没好，一直强撑着和他们一起在这等了这么久，明显很不适。

　　祝淇没再多看，轻声叫来了管肖夜。

　　“怎么了，淇哥？”管肖夜走到了祝淇身边。

　　祝淇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管肖夜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不一会儿，管肖夜回来了，手上拿着６份盒饭，他把盒饭分发给了大家。

　　此时已经下午３点了，刚刚有护士出来，他们询问后了解到还要几个小时，即使大家没什么胃口，还是接过盒饭勉强吃了些。

　　喻时初吃了些后感觉好了很多，减消了不少因头晕加上不好的回忆所带来的焦虑、担心，护士带给他们的是手术进展顺利的好消息，他们要有信心。

　　祝淇吃了几口就放到了一边，他看喻时初脸色好了很多也就放心了，继续守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

　　柯原主动站起来把大家吃好的盒饭收拾了一下，装在一个袋子里，带到一楼去丢了。

　　众人一直等在外面，差不多又过去了３个小时，下午６点时手术室上面一直亮着的红灯变成了绿灯。

　　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奔到了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门开了，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了，大家全都涌了上去，推着车的护士赶紧挥手：“都让让，让让，不要都挤过来，先让病人去病房。”

　　众人又都退了几步，给担架车留出了一条通道。躺在上面的祝枝春可能麻药还没过，依然是睡着的，大家都没再发出声音，紧紧地跟在护士身后，帮忙推着车去病房。

　　祝淇跟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来到了医生面前：“医生，我妈她？”

　　医生摘下了口罩，拍了拍祝淇的肩：“手术很顺利。”

　　祝淇彻底地松了口气，握住了医生的手，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医生。”

　　医生笑了笑：“这都是应该的，快去看你妈妈吧。”

　　“嗯。”祝淇转身跟了上去。

　　喻时初在祝淇停下脚步时，就一直关注着他，在看到祝淇握住了医生的手，脸上的表情彻底松懈下来时，喻时初知道祝姐的手术很成功，他的心也放了下来。

　　在病房里安顿好祝枝春后大家的心才算真正落实了，大家脸上又重新露出了欢笑，这是真的发自心底的开心，喻时初也开心，等一切都妥当，大家在聊天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便默默离开了。

　　“哎，时初哥呢？”刚刚柯原还看见了喻时初，这一会儿就没看到他了。

　　祝淇刚刚一直在听护士说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他以为大家都在病房里，这时听到柯原提起喻时初，他才转头在病房里巡视了一圈，没有喻时初，他什么时候走了？

　　“我出去下，你在这照看点。”祝淇拍了下柯原的肩，转身往门外走。

　　“你去哪？去找时初哥吗？”

　　“马上回来。”祝淇脚步没停，出去了。

　　祝淇沿着走廊走到底，又去了卫生间，都没有看到喻时初，正当他想下楼去大堂时，接到了柯原的电话。

　　“喂，淇哥，你回来吧，时初哥刚给刘叔发了微信说他有事先回去了。”

　　“好，知道了。”

　　挂了柯原的电话，祝淇在楼梯上坐了下来，点开了微信，戳进了喻时初的聊天框，最后一条聊天消息还停留在好几天前，祝淇往上滑了滑，又摁灭了屏幕。

　　“淇哥，来啦。”柯原听到门的响动，转过了头。

　　“嗯。”祝淇轻轻带上了门，往病床边走。

　　大家分开了些给祝淇让出了一条道，祝淇来到床边蹲了下来握住了妈妈的手：“妈，醒啦。”

　　“嗯，做了个好梦。”祝枝春温柔地看着儿子。

　　祝淇笑了笑：“梦里有我吗？”

　　祝枝春用拇指蹭了蹭祝淇的手背：“有，有你们所有人。”

　　“祝阿姨，你这是个延续式的梦，延续到了真实世界中，你看，我们都在。”柯原指了指大家。

　　“是啊，祝阿姨，你要快点好起来。”管肖夜接道。

　　“你现在也是个全乎人了。”刘绪说道。

　　程美仪用棉签沾了点水润了润祝枝春的唇：“枝春，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有事不能自己扛了。”

　　“嗯。”祝枝春看着大家关切的脸很是感动，眼眶微微湿润，她不只是一个人，她身边还站着众多关心她的人，她应该信任他们。

　　“枝春，小初也一直和我们一起在手术室外等你，他刚刚有事先走了，你还没醒，没看见他，这孩子还嘱托我等你醒了一定要告诉他一声，改天来看你。”刘绪补充道。

　　“嗯，时初一直在。”祝淇把妈妈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好，你们大家都能来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说实话，我刚进去时还是害怕的，但一想到你们都在外面陪伴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程美仪给她拉了拉被子：“现在一切都好了，你首要的任务就是静养。”
　　祝枝春点了点头。

　　明天就是元旦了，大家都没有走，他们要留在这个病房里跨个有意义的年。

　　＊
　　“奶奶，今天跨年会放烟花，我们去广场上看烟花吧。”喻时初边收拾碗筷边对奶奶说道。

　　“好啊。”奶奶高兴地应了。

　　喻时初和奶奶来到广场上已经能看见很多人了，虽然个个嘴里呼出的都是白气，搓着手，跺着脚，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颜，情侣依偎在一起，朋友手拉着手，亲人肩挨着肩，都期待地看着天空，等待着零点时刻绽放的烟花。

　　喻时初把毯子给奶奶披上了：“夜里凉，还是要注意点。”

　　奶奶拉开了毯子：“小初你也过来，这毯子大，可以包下我们两人。”

　　喻时初笑了笑挤了进去，揽住了奶奶的肩。

　　“小初，小淇不是老早就说他今天放假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跨年吗？”奶奶问道。

　　喻时初顿了顿，他想到了刘叔给他发的消息，告诉他祝姐醒了，今天他们要在病房里一起跨年．．．．．．

　　“小淇啊．．．．．．他们学校举办元旦晚会，小淇走不开。”

　　“哦，那是。”

　　“奶奶，小淇跟我说了，他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健康康。”

　　奶奶笑了：“小淇这孩子真好。”

　　“嗯。”
　　．．．．．．

　　当秒针走完最后一小格时，零点的钟声敲响，绚烂的烟花开满了整个天空，人们欢呼着互相拥抱，诉说对彼此的情谊。

　　奶奶开心地指着天空上盛满的烟花，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地赞叹：“真好看啊！”

　　“是啊，很美。”烟花映满了喻时初的眼底，可却没有映入他的心底，小淇，你也能看到这些美丽的烟花吗？
　　．．．．．．

　　“能看到。”虽然很远，不过祝淇站在阳台上还是能看到远方地平线上绽开的一簇簇烟花。

　　“太好了，祝阿姨，你看。”柯原一把拉开了窗帘。

　　刘绪扶着祝枝春靠在了床头。

　　“好看。”祝枝春看向了窗外。

　　祝淇摸出手机，零点了，他点开微信上喻时初的聊天框，输入了一条消息。
　　［我看见烟花了。］

　　点完发送后祝淇就关了手机，走进了病房。

　　“淇哥，快来，我们大家一起拍张合照。”管肖夜拉着他站到了一起。

　　柯原蹲在前面喊：“一二三，茄子。”画面定格了下来，记录着这个特殊的元旦。

　　祝淇所不知道的是他发给喻时初的消息因为信号原因发送失败了，喻时初并没有收到这条消息。

　　“回去吧，奶奶。”喻时初把毯子收了起来，夜已深了，天上的烟花已从最初的铺满整个天幕到现在间或有一两朵绽开，广场上的人们也渐渐相携着离去了。

　　喻时初带着奶奶回了家，奶奶从来没有熬过夜，现在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奶奶已经很困倦了，喻时初等奶奶洗漱好睡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伸手拿过手机，摁亮屏幕，微信上没有新消息，他又点开微信，戳进了祝淇的聊天框，还是没有新消息，喻时初默默地又摁灭了屏幕，握着手机闭上了眼睛。

　　喻时初再一次点开手机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他还是没有睡着。

　　他想了想还是起来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晚上这个点车不多，喻时初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车，他搭车来到了市二院，一个人走到了住院部。

　　他缩了缩脖子，把手放进了口袋里，出门太仓促了，他就只穿了件棉服，里面没穿毛衣，冷风从他脖子里往里灌，他感觉整个身上都凉透了。

　　住院部整栋大楼都是黑的，现在这个时间大家基本都睡了，喻时初尽力地分辨出三楼祝姐的病房，他这个点儿来这里简直是毫无意义的，可他还是来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喻时初感觉腿微微有点麻，他打了个喷嚏，吸了下鼻子。

　　喻时初自嘲地笑了笑，他真傻，以前高中都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谁会大半夜跑到医院楼下待着吹冷风，他揉了下鼻子，伸手把拉链拉到了头，包住了下巴，最后看了眼依旧漆黑一片的楼上，转身走了。

　　过了零点后，大家又待了一会儿就陆陆续续地走了，祝淇今晚留了下来，让妈妈的护工林阿姨回去了。

　　祝淇今晚也一直没睡着，他听到妈妈那边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妈妈已经睡熟了。他拿过了手机点开了微信，才发现之前给喻时初发送的那条信息没发过去，祝淇犹豫了下，删掉了这条消息，已经过了那个时间了，再发就没有意义了。

　　他关了手机，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上衣服后他去了阳台。

　　祝淇摸着口袋里的烟，很想拿出来抽一根，但他最终还是没抽，只把手架在阳台上，没什么目的的盯着一个方向发呆。

　　这时，喻时初正在往外走。

　　祝淇没有低头看楼下，所以他不知道喻时初来过，喻时初没有再多停留一秒钟，所以他没有在漆黑的楼上寻到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