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阿飘也想做个人》败家葡萄

36、第六个鬼婴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时间一到，福慧就开始做起了晚课。小和尚肉墩似的坐在了蒲团上，一只手捏着木槌，敲打着木鱼。梵音低沉，而客房另一边，赵观潮正坐在太师椅上给药尘送餐。黑底黄面的灵牌就摆在高高的木案上，烟雾从香炉里冉冉而起。

　　药尘吸食完龙气，满足的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他拍着滚圆的肚子，圆溜溜的眼睛恣意的眯成了一条线。

　　那边和尚念经，这边妖道作法。这场景饶是李卫林看了数十次，鸡皮疙瘩仍起了一身。李卫林绕着赵观潮团团打转，每每药尘做法后，赵观潮的脸色都会比之前要好上一些。

　　赵观潮站起身来，原本单薄的身躯此刻在烛色下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瘦削的肩膀变得伟岸，更显得赵观潮腰细腿长，整个人光彩照人。

　　李卫林看着赵观潮的俊样，忍不住道：“道长，你这是什么法术？哪门哪派？我能学吗？怎么这些日子下来，我这兄弟都跟变了个模样？”

　　李卫林啧啧出声，对着药尘目露希翼。

　　药尘睁开眼睛，瞥了眼李卫林：“这法术，你既用不了，也学不了。”

　　赵观潮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李卫林睁大眼睛，“怎么着？还能是什么上天入地修仙的本事，我连这个资质也没有？”

　　李卫林双手扒拉着颅顶凑到药尘跟前，“道长，我小时候有高人看过，说我骨骼惊奇，正是为官为将的好材料，就我，也不行？”

　　药尘一掌推开李卫林，“有人还有天生龙气呢，不也煞气缠身，招人厌恶。学道这个东西，不看资质，看命。”

　　“命？”李卫林笑了，“像道长这样的命格？”

　　一瞬间，“邦邦”的木鱼声停了。屋里顿时一静。

　　“你要是我，我就好了。”药尘阴恻恻一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那就轮到你被老天追杀，上天入地，求救无门了。”

　　赵观潮侧目。李卫林目瞪口呆。他还想再说，药尘却讥笑一声，不说话了。而福慧这时，也难得停下晚课，朝着李卫林挤眉弄眼。

　　到了这时候，是个人都能发现药尘有些不对劲。李卫林有些讪讪，抓着头发在药尘身边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卫林正焦急着，突然，他看到窗纸上映出一道黑影。个头跟他差不多，清楚的贴在窗纸上，轮廓分明。像是什么东西站在窗外，正悄无声息的的看着他们。

　　“什么人？”李卫林吓了一跳，一颗心跳在嗓子眼里。

　　李卫林的手比脑子还快，随手捡起地上的松木圆凳就朝窗纸狠狠一砸。窗纸应声破开，只听“砰”的一声，李卫林跳出窗子，将那人推到在地。李卫林手上青筋都凸了起来，松木圆凳却被不羁一把抢过。

　　“是大人。”扫俗赶过来提示。

　　李卫林低下头，就见着探花郎纸样惨白的脸从他膝下露了出来。他的脸有些浮肿，被李卫林一推，连话都不会说了，正愣愣的看着李卫林发呆。

　　“怎么是你啊？”李卫林惊叫了一声，连带着从屋里出来的福慧也惊了一下。

　　李卫林翻着白眼拉起探花郎，冲屋里人解释道：“是知府大人来了。进来也不知道吭一声，我差点就把你当成了贼。”

　　探花郎憨憨一笑，露出清甜的酒窝，让人看着怪可怜的。

　　扫俗适时就朝着探花郎送上了茶水，探花郎四下扫了一眼，捡了个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李卫林有些不好意思，冲探花郎道：“大人，你别离蜡烛那么远啊？万一磕着碰着哪儿了，我正巧帮你看看。”

　　“你帮他看？”药尘猛地出声，看着李卫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端着茶杯，脸上又挂起了假惺惺的笑，“那还不如刚才把人砸死呢！”

　　药尘上下扫视探花郎，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赵观潮的喉咙里传出低低哑哑的笑声，声音闷在了胸腔里，精致的眉眼立时就生动起来。药尘怒视赵观潮。李卫林冲探花郎歉意一笑，越发觉得坐在椅子上的探花郎弱小无助。

　　门边的烛光少的可怜，对比屋内亮堂堂嬉笑怒骂的一伙人，正显得探花郎格格不入。他离得远了，烛光昏暗，整得一张脸白的惊人。探花郎见李卫林看了过来，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极其刺眼的假笑。

　　还不如不笑呢！李卫林心想。

　　探花郎的笑比哭还难看，两只眉毛高高吊起，眼睛瞪大又强硬的往下弯。嘴唇大张，露出里边整齐的两排小白牙。可就是这样丑陋的模样，放在探花郎清俊的脸上，反而更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太可怜了。”药尘的目光往探花郎身上抬了一下，“可怜见得，喝口水压压惊吧！”

　　药尘十分殷勤的沏了一杯热茶，朝着探花郎走了过去。他越近，探花郎脸上的笑就越僵硬。到最后，药尘立在探花郎跟前，探花郎整个人就差贴在了椅子上。背贴椅背，脚勾着椅腿。

　　探花郎的头拼了命的往后仰，修长的脖颈突兀的横在了椅背上，动作扭曲又诡异。赵观潮漆黑的眼睛看了过来，他伸手端起了桌上的烛台。

　　药尘扭头，赵观潮踱步走到他身后，道：“天黑，这样看得清楚些。”

　　李卫林看的一愣一愣的，他看着探花郎的样子乐不可支，“不就给大人你端杯水吗？瞧大人你给吓得。”

　　李卫林在探花郎身边坐下，笑嘻嘻拍了下探花郎的肩膀。探花郎闻声，脖子抽搐似的扭动了一下，一个大写的抗拒就摆在探花郎脸上。探花郎求救似的看向了李卫林，两只眼睛挣得极大，那个僵硬的假笑连个弧度都不变。

　　屋里死寂一片。

　　不知不觉间，福慧举着木槌绕到了椅子后。福慧滚圆的小脸上有种难以描述的认真。李卫林猛地一怔，他离探花郎太近了。探花郎冰冷的呼吸直接就喷在了他手上。

　　李卫林心口砰砰砰急速跳动起来，声音大到一时间，他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

　　就在李卫林胡思乱想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突然，药尘端着茶杯朝着探花郎就泼了出去。水花四溅，茶叶泼了探花郎一脸。茶叶伤及无辜，李卫林被热水一烫，嘶了一声就冲椅子上蹦了起来。

　　探花郎避无可避，热水顺着他的脸颊脖颈就流了下来，湿答答的落了一身。药尘茶杯里的茶水还带着热气，偏偏被泼了一身的探花郎没有叫，也没有动。探花郎纸样雪白的脸剧烈扭曲了一下，下一瞬，他的四肢开始不断变小变短，越来越短，越来愈小，小的只有巴掌大。

　　探花郎身上的颜色全数褪掉。一阵风从门外吹来，一张纸人轻飘飘的停在了凳子上。

　　正是当初药尘用黄纸剪出来的那个小人。

　　偌大的人霎时就变成了一张黄纸。鬼婴顺着脚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乘人不备，四肢并用的往门口爬。

　　“就你这样，还想跑？”福慧龇牙咧嘴，举着木槌堵在了门口。药尘抽出煞气往地上一甩，小小的鬼婴立即被团成了一团。

　　鬼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殷红似血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又灵动又自然。药尘眉眼一挑，凑上前去。鬼婴惊恐的睁大眼睛，“嗷”的一声就开了嗓。

　　李卫林吓得差点就失了魂，见着鬼婴，一口浊气当场就上来了。他往门口探了探，“你变成了知府，那知府人呢？”

　　鬼婴哭嚎声当下就止，湿漉漉的眼睛转而就看向了门外。

　　被关在后院里的探花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呼喊求救。垂地的麻布经幡比鬼还吓人。天色一黑，他身上连个火都没有。

　　后院里静的没有半点声音，探花郎缩在柴房一角，腰背紧紧的贴在了墙上。他一会看门窗，一会看房梁，生怕自己一错眼，鬼婴就从哪个阴影里钻了出来。他的眼睛忙个不停，时间久了，整个身子又僵又硬。

　　探花郎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双腿，正想活动一下酸麻的身子。忽然，外边门扉传来吱呀一响，那声音又响亮又侧耳。紧接着，窗边门前映出了几道影子。

　　探花郎头皮发麻，源源不断的汗水从他额上冒了出来。探花郎来不及擦，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影子。

　　一道，两道，三道……

　　“菩萨保佑佛祖保佑——”探花郎喃喃自语，整个头就差埋在了两膝之间。

　　柴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探花郎只觉一道冷风直冲面门。探花郎吓疯了，捡起地上的柴火就冲外边扔了过去。

　　“哎哟！”李卫林的声音在柴房里响了起来。

　　探花郎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从门外走进的赵观潮和药尘几个，惊恐的双眼当即就冒出了热泪。

　　“道长——”

　　探花郎嘴里喊着药尘，两条腿却跟不听使唤一样，一下投在李卫林怀里。李卫林憨厚的面容近在眼前，探花郎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你们可算找我来了！这地方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