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阿飘也想做个人》败家葡萄

13、第五个女鬼

　　《礼记》记载：庶人庶士无庙，死曰鬼。

　　又有古人说：鬼无所归，则为厉鬼。是厉鬼，则生前有怨，死后复仇。

　　药尘前脚刚翻出木窗，后一刻便一脚踩空，落地，他便在一座前院后墙的酒楼里。一楼是招待客人常用的大堂，二楼却用印花扎染帘子隔成了两个空间。前面是凭栏饮酒的小雅座，后面就是店家用来自住的寝室卧房。

　　这酒楼凭空出现，栏外一轮弯月半遮半掩。店内没有点灯，越发显得酒楼里透着一股死寂。

　　药尘此刻就站在雅座里，手上煞气仍在，只是稍一碰楼中物什。煞气被化作黑雾，轻轻散开了。

　　药尘挑眉，要是福慧在身边……

　　刚想着，楼下店门就听得“吱呀”一响，有男人低哑的声音从楼道下传了上来：“笑娘，要是……大官人来了……”

　　男人说话间，似乎叹了口气，紧接着，药尘又听着他说：“你就听话点吧……”

　　语毕，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药尘双手按在栏杆处往下一看，只见店门敞开，而那男人却不知所踪。

　　夜半三更，门户大敞，药尘只一愣神，幽幽的哭泣声就从帘后寝室飘了出来，那声音越来越低，越哭越凄惨。

　　药尘忍不住就疾步走上前去。

　　人还没掀开帘子，里边笑娘一声娇喝：“谁？”

　　药尘脸上又浮出那种亲切可人的笑容，嘴皮子一动，一个“我”字还没出声，门口却传来蹬蹬瞪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又重又急，匆忙间，似乎还碰倒了店内摆放的桌椅。

　　“哎哟”一声从楼下传来。

　　应该是个轻浮的中年男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楼梯上有一个矮胖男人快步走了上来。他用书生帽将半张脸盖得死死的，只露出一个肥腻带有胡须的下颌。

　　矮胖男人像是没有看到药尘一样，只觉一道冷风从帘后吹来。他从药尘身上径自穿过。

　　药尘摸着光溜溜的脑门，嘴角更翘了。

　　他做人难，做鬼更难。现下他肉身入局，倒是在局内成了一介无拘无束的野鬼了。

　　药尘脸上新奇，动作就有些不慌不忙了。他跟在矮胖男人背后，穿过帘子，圆溜溜的眼珠子四下打转。帘后是一个两人宽的过廊，走廊尽头，正对着一扇红色木门。

　　那矮胖男人搓着手，露出一个极其淫邪的猥琐笑容，已经急不可切的冲入门中。

　　“笑娘——笑娘——”

　　“你在哪儿啊，笑娘——”

　　矮胖男人刚一进门，就开始寻起了室内佳人。寝室内染着一对龙凤红烛，照在那哪里都是红的。妆台边上，胭脂水粉样样俱全。床榻对面，一桌小食色香味俱全。一套青花瓷小杯中盛满了醉人的美酒。

　　床榻下面，一双弯弯似新月的绣花鞋正摆的整整齐齐。

　　好像那佳人久等不至，这会已经在床褥之中歇下了。

　　矮胖男人色心大起，迫不及待的一把掀开了红色幔帐。下一刻，男人书生帽剧烈一抖，脸颊抽搐。一颗圆溜溜的球状物应声从床上笔直滚了下来，骨碌碌的直接滚在了药尘脚侧。

　　药尘方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含忧带怨的远山眉。眉下，美人双眼紧闭，一张嫣红小嘴却极不平的死死抿着。

　　“笑娘——笑娘——”

　　矮胖男人双手攀附在床边，双腿却是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床褥上湿哒哒的，无头女尸悄然从帐中坐了起来。

　　笑娘霍然睁开了眼睛，一颗头颅就对着药尘，“大官人，你不是让笑娘来服侍你吗？”

　　服侍你亲娘。

　　药尘一阵窒息，下意识伸腿就是一踢。

　　那颗头颅没有动。

　　矮胖男人却是带着一双血手，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无头女尸就这样从床上走了下来，绣花鞋在染血的裙摆下一露一收，药尘只一愣神。那无头女尸就走到药尘跟前，那张直冒血泡的脖颈凑了过来。

　　任谁碰到这样的东西，任谁都有些害怕。

　　可药尘的眼睛却没有落在无头女尸的脖颈上。药尘圆眼下垂。女尸定定地站在他跟前，手里高高举着一把小刀。

　　那小刀刀尖上还带着血气，正是那把割了头的凶器。

　　凶器的一端，最尖利的地方，就对着药尘的心脏。凡人入梦伤神则死，更何况药尘的肉身绝不能受伤。

　　要是福慧在……

　　药尘瞬间回神。就在小刀落下的一瞬间，药尘身形一侧，转身撒腿就跑。无头女尸对药尘的方位并不清楚，可地上那颗头颅却蹦蹦跳跳，跟个皮球一样一个劲儿的叫唤：

　　“在那呢！”

　　“大官人在那呢！”

　　笑娘的声音很大，整个酒楼到处都是她的声音。药尘刚下楼梯，她那颗含羞带怯的头颅就从在楼道上滚了下来。

　　一下，一下，砰、砰、砰，对药尘穷追不舍。

　　三天两头的被鬼追，是个人心态都要崩了。药尘连躲带藏，堂内的桌椅板凳挡不住那美人头，却能绊倒没有眼睛没有耳朵的无头女尸。

　　一楼店面，前堂后柜，柜后摆放着各色罐子的酒水，更重要的是，柜口被按上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木门。

　　药尘翻身窜上柜台，女尸应声冲来。下一刻，女尸小腿被木门狠狠一撞，女尸被绊倒在地。尖刀在虚空一晃，啪嗒一声掉在了柜前地上。

　　“刀掉了！刀掉了！”头颅焦急的提醒着。

　　药尘不等女尸反应，从柜台上一跃而下，一把抓住那把小刀。带着血色的小刀被药尘牢牢窝在手里，如有实质。

　　药尘停顿不过一个眨眼，却给了女尸窜起攻击的机会。大风从背后猛烈吹来，药尘想也不想，反手对着虚空就是一刀。刀尖狠狠扎在了女尸的胸口。

　　幻影顿时化成颗粒，迎风四散。

　　药尘拽出煞气，往风声鼎盛处一抛。一条红色绸带从空中飘然飞下，笑娘“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药尘拍拍手，笑的更得意了，“你跑啊。”

　　光溜溜的“卤蛋”上，清秀的五官挤在一团，刺激着笑娘半颗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笑娘面容狰狞，发出充满戾气的鬼啸声。

　　药尘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煞气顿时从他身上四散开来。鬼嚎鬼叫声停下，院内有野鬼仓惶而逃，被福慧一木槌定在了原地。

　　阴气散开，檐下的灯笼发出幽幽的灯光，照着院子里一片狼藉。

　　赵观潮领着扫俗福慧从门口走了进来，满院子僵直的野鬼视若不见，只对被缚住的笑娘抿嘴一笑。

　　“这就是祸害乡邻的女鬼？”

　　药尘点点头，看着赵观潮，顿觉肚子干瘪难受，有些饿了。

　　赵观潮嘴角含笑，清明的眼睛似乎能看进药尘心里。

　　福慧闭气凝神在药尘后背轻轻一敲，药尘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干咳一声：“李卫林呢？”

　　话音落地，屋内就传来李卫林杀猪声的嚎叫声。众人齐齐往屋里跑去。李卫林窝在床角动也不动，而床前梁上又一个吊死鬼正吐着舌头，在床前瑟瑟发抖。

　　那吊死鬼倒是想跑，可药尘一进来，它更紧张了。这一紧张，一根猩红湿臭的舌头从床头又飘下了一丈。

　　黏糊糊的涎水直接滴在了李卫林的脑门上。

　　李卫林叫的更大声了。

　　“他就这么一直叫着？”药尘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赵观潮点头，认真道：“方才，我们也进不来。我也没想到，李卫林会这么胆小。”

　　“你——”

　　李卫林顿时闭嘴了，拉长着脸怒视赵观潮。

　　福慧从院内捡了一块黑泥，往床头一掷。吊死鬼的嘴巴顿时被泥巴唬住。李卫林双腿打着飘儿从床上下来，再看见药尘手里的笑娘，腿又软了。

　　笑娘脸上什么都没有，却状若癫狂，行同失智，张牙舞爪的，恨不得把屋里众人全部除掉。药尘抓住了笑娘，便催促着李卫林接手。

　　李卫林声音都抖了：“啊？？？”

　　药尘解释：“赶紧拉过去解除婚约啊，不然你还想着拜天地入洞房不成？”

　　药尘一脸认真。

　　李卫林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赵观潮，偏偏赵观潮装瞎。

　　李卫林很想挣扎，但他无力反抗，只得一步一挪的凑到了药尘身边。在药尘的催促下，李卫林接过药尘手上凝成黑线的煞气。

　　黑线入手，一股阴寒从李卫林手心迅速传向四肢。李卫林措不及防的打了个哆嗦。

　　福慧掏出木鱼，就开始诵读经文：“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尘寂，百朴归一。收魂附体，助起精神！”

　　话音落地。

　　木槌在木鱼上轻轻一敲。一股黑泥登时从笑娘身体里冒了出来，咕噜咕噜的似滚开的热水。黑泥在室内迅速铺了一地，不多时，笑娘的动作慢慢迟缓下来，空无一物的脸上显出形容姣好的五官。

　　远山眉，小红嘴。瀑布一样的青丝被挽成堕马髻，堆叠在脑后。清丽的五官如画般秀丽娴静。

　　笑娘三魂俱在，理智回笼，盈盈一拜，眼泪水扑簌簌的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江口余氏，拜见诸位。”

　　江口余氏，余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