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岁寒上》结罗

32、少年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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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失是左谷蠹王呼延氏的幼女，她回来奔外祖父的丧，路过瑞渠部，在此投宿，恰逢此役，她不顾奶妈侍女的阻拦，挡在了撒达丁身前。
　　她大喊：“住手！东西都给你们！羊也给你们！帐篷和车都给你们！你们别杀人！”
　　真失声嘶力竭地对撒达丁大喊，浑身都在发抖，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滚下来，侍女尖叫着扑上去抱住她，把她往后拖，她竭尽全力地往前挣扎，撒达丁身后的汉子们大笑怒骂着往前冲，撒达丁看着真失，轻轻挥手。
　　他的战士们停住脚步，撒达丁下马，到了真失面前，女孩只到他胸口高，整个人呆住，不挣扎了，他看了一会儿真失，再看看她身后沉默着彼此拥抱，蜷缩着的老幼妇孺，他转头，对着身后的百夫长道：“清点人口和牲畜财产，敢藏私的，杀，敢□□的，杀。”
　　听到他这么说，真失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软倒在泥地上。
　　撒达丁看了看她，伸手，把她牵了起来。
　　她的手冷冰冰的。但是软软的，还在抖。
　　真失深吸一口气，开口，声音有点抖，“我叫呼延真失，是左谷蠹王的女儿，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撒达丁看她片刻，轻轻用力，揽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就把她放在马背上。
　　真失抓住马鞍，身体晃了几下才稳住，她回头嗔怪似的看了一眼他，撒达丁侧过头不看她，牵着马，看着前方几个明显是真失侍从的人。
　　“去告诉左谷蠹王，拿粮食和羊来赎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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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渠部一役，撒达丁得了三万头羊，一百头牛和两百匹马，还有四千的人口，除去百十来个孩子，剩下全是壮年的妇女，他自己部族里的男人一下多了好几个老婆。
　　最主要的是还多了口甜水井和一大片地。
　　还有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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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呼延部的人按照约定，带了一千头羊、一千石粮食和三十斤金子作为赎金来赎真失，小姑娘在马上恋恋不舍地往回看，按了按胸口，那里衣襟下，紧贴着肌肤的，有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是一束月光一般的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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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临启程前，忽然朝撒达丁大喊，“嫁妆给你了！记得来娶我！”
　　撒达丁记得清清楚楚，风里她栗色的头发像是一股暖暖的烟，而她带着眼泪的笑容，又明媚得如同七月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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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王庭大会上，撒达丁跪在左谷蠹王面前，一字一句，恳求他把幼女真失嫁给他。
　　左谷蠹王吹胡子瞪眼睛地还没说话，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从他身后扑出来，扑在了撒达丁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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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能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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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的撒达丁娶了十七岁的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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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今的左谷蠹王是单于的舅舅，为了这层关系，撒达丁被晋封为西祁王，又得了一大块丰茂的土地，手下战士有一万多人，部族七八万人，也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
　　真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和兄长，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爱着真失，少年人的全心全意，炙热真诚。
　　他不看别的女孩子一样，只看着真失，他笨笨拙拙，只知道最好的裘皮要给真失，夏天每天给她挑一束原野上鲜艳漂亮她喜欢的花，最好的肉要给她吃，让她睡在屋子里最暖和的地方，一晚上起来三四次，为她盖被子。
　　然后也是这一年，弥兰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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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兄长回来的那天，是金帐祭祀的日子，所有诸部之长聚集王庭，他去迎接弥兰陀，真失站在一心雀跃的他身侧，好奇的问他关于弥兰陀的事情，跟他悄悄地说，没法想象两个撒达丁站在这里是什么样子。
　　她甜甜蜜蜜地说，怎么会有人比我的撒达丁更好呢？
　　撒达丁嘴上说，兄长比我强了百倍，心中却是得意，但是又有同等的愧疚。
　　这些年，他不知道弥兰陀在大赵过得怎么样，他却在北狄和自己心爱的人日夜厮守，便觉得对不起哥哥。
　　他心里一边歉疚，一边甜蜜，悄悄握紧真失的手，极目远眺。
　　远处沙雪纷飞，有一支队伍过来，看到他，领头的那人翻身下马，冲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那人带着风帽，整个脸都裹起来，但是被他抱住的一瞬间，撒达丁便知道，那是他的哥哥。
　　弥兰陀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随即大步向王帐而去，撒达丁擦了擦眼睛，感觉到手被轻轻握了一下，低头，真失对他甜甜一笑。
　　他心中一刹那又苦又甜，只能回握一下真失的手，松开，他的妻子落后一步，他便跟在弥兰陀身后，进了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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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失走进王帐的瞬间，弥兰陀正站在帐中央，脱去外袍。
　　她眼前仿佛有一片银子的海铺陈绵延，又像是月光落下来，凝成的冰。
　　那是弥兰陀的一头银发。
　　发如银雪，眸若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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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王帐中央那人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转眸，真失觉得自己被一波薄蓝的温暖潮水轻轻漾过，手脚微微发热，然后弥兰陀垂眸，银色的长睫在蔚蓝色的眸子里投下一片稀薄的影子，唇角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草原正午阳光下，绽开了一朵银子打的花。
　　真失一心一意看他，只觉得胸口的鼓动慢慢剧烈起来，耳朵里一股无声的噪音越涨越大，飞快地占据了她全部的身心。
　　她娇小的身体里满是那股无言的噪音，像是冬天干燥的指头埋在羊毛里带起的小小电流，在血管里击打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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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从兄长那里得了却邪王封号的弥兰陀住在弟弟的帐子里，他给撒达丁带了柄大赵皇帝赐下的宝剑，给真失带的，是一朵极其精巧，金制的玫瑰发环。
　　撒达丁喜气洋洋地给她别上，真失从丈夫的臂弯里看过去，看他身后与他生着同一张面孔，微微含笑的弥兰陀。
　　他们哪里像呢？
　　他们分明一个是少年，一个是男人。
　　真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