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龙香

6、5

　　这是夜。
　　门户四闭。
　　男子雍容华贵的站在翼陵金殿的正中央，颔首看着那簇镶金纹的金案之上那封奏信。冥阳城城主篦岚派人来报，就在两日之前，冥阳城方圆数百里，上上下下一共三千六百多人，惨遭鬼界髑髅大举空穴来袭。并未计算其数量，两日之间除却已被城主联合城内卫兵护送出去的近五百人之外，其余全数惨遭此难。伤亡惨重至极，令人难以名状的感到心痛。
　　两日之间……三千多条人命……那该是怎样的景象啊。
　　男子俊秀且威严的脸上，凝固着凝重的神情。心情烦闷的踱步在桌案前。案上火光缭绕，晃得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六夜真的有些想不明白。
　　自一年前与鬼族大肆交战以后，双方均已损兵折将几近惨重，并应允五年之内各不再进犯对方领土。鬼王虽不是什么诚信的君子，但是在敌我两方立下的军约方面一向守信。从他接管先王完罔两千前创立的壮丽基业至今也已有数百年史了，他承认这一皇室并不是普通族群，外貌似人生命却如鬼魅般渊长。他也承认自先王创此族群至今，与鬼族一直是有解不开的隔阂，几千年前是，几千年后依然。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先王驾崩前夕硬是逼自己与鬼王之女成亲，以此联姻。为了能平息与鬼族的仇怨吗？如果是这样，又为何自他登基以来，两族战火仍接连不断。
　　这一连串的问题，着实令他头脑为之一热。

　　翼陵殿。
　　千年前先王完罔所居之所，试想当年先祖只手创下的辉煌现在越发兴盛，兴许先王的亡灵还不曾离开这里也说不定。而眼前，那一排排象牙色的白柱从里耸到了外，逐一是从多年胜战所获俘鬼的身上提取出来雕制成的，上面毫不吝惜的雕刻着六夜继位以来的每一项丰功伟绩。而殿上金座前那妖红色的帷幕，垂顺的落在石阶上。还有那铺了遍地的红毯。也是由那名唤朱驷的妖红发丝点点滴滴的编织出来的。这些，谁能想得到呢？除了那曾饱受耻辱的鬼王以及协助六夜战斗，无往不胜的英雄将领们。
　　他活了两千多年了。
　　除却这百年他屡屡战下的丰功伟绩以外，剩下的那两千年，空虚由谁来弥补？不是没有人，而是，他忘却了。
　　只有那一个人，是他几千年未了的眷恋。
　　只有一个啊……
　　他活得太久了，而她却像是活在虚幻里的水泡。每一世都是那样的短暂，短暂的，让他还来不及去寻，便已失去。而自己身边的人，他却无暇过问。只是，在漫长的生命里让他们随波逐流，尽情殆尽。
　　只是……苦了那不知是何阴谋被连累的嫁与他的鬼王之女——红墓。
　　其实，他是记得那女人的。曾几何时，也是那女人，为他打磨了些颓废的时光啊……
　　尤记得，那千年前红杉女子带着肃杀之气与他并肩对峙的场景。青丝，红衣，剑光；眉目妖艳，腰系红麟，手持妖剑。本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打斗，眉眼流转之间，倾泻了女子脉脉含珊的情义。
　　再忆。女子情深意重，同患难之际将腰间红麟解下将之送与了他。他听得明白，看的透彻，那时他便知道，女子是鬼类之女。因红麟玉可召唤来自地狱深处的血麒麟以为护主。除却鬼王之女，这宝物鬼王又怎可舍得给世间第二人拥其所有。这样绵绵情意，他何以为报？若不是遇见今日这事，他怕是还想不起来，当年那与之刻骨的情仇。红墓嫁入王城当日，面目确有喜色，现在想来，他怕是有些了解父王的意愿了。
　　六夜踱下了石阶，脚步停滞在红毯以外的金砖之上。不知为何，竟露骨的透露了光芒，被残烛反射了出来，仿佛是映出了他的身影。及那张英俊的脸。剑眉之间透露着些淡淡的忧愁，那一双深眸是慵懒的红色，一如沉淀。与自凝脂色的皮肤倒是形成了略鲜明的对比。
　　六夜有些出了神——现在这副模样，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了么？交给血祭的密令，若他真的有一日将她带了回来，她可还会……认得他？
　　他其实从不想想起她的过往。实在是太令人心酸，难过。只是不知道，这一世，她又要接受怎样的命运？
　　夜渐深。
　　门外徒然传来一声，“报——”
　　六夜兀自惊了一下，但随后反应过来，轻一甩袖，只见殿门徒然打开。
　　“报王上，往生长老求见，说是有要事前来禀报！”
　　“让他进来吧！”六夜叹息。这夜不会让他安生，他早已想到。

　　一迈入六夜殿，往生急急跪向六夜请安，“老臣参见王上！”
　　六夜面带和颜之色，走下殿台欲扶起长老，“长老快快请起。此时只你我二人，不必过多礼数。”他并不客套，“长老此次前来，想必是有要事。我们到□□商量吧！”他微笑着一把扶过长老，不顾他一脸的诧异之色。
　　“老臣怎敢……？”往生话音未落便被六夜打断，“长老何出此言，随朕来便是。”
　　两人不疾不徐走向内庭，六夜余光扫向殿外一眼，笑眼离开。
　　暗淡的夜幕，并未泯灭一切。至少，那黑衣人一不小心泄漏的身影，总归会被人看在眼里罢。

　　“长老请坐。”六夜浅笑，“这里是□□的密室，长老的要事怎能让别人听了去？这里说话会方便些。”
　　一时间还没能回过身来的往生，正四下打量着这暗室。听了六夜的话，忙焦急难安的跪了下去，“王上！王城即将有难啊！”长老的岁数大了，虽然贵为长老，身兼替王占星料事之职，却并没有如王那般不老不死的体魄。一双粗糙的手抓紧了六夜的衣袖，似是慰籍了自己一番。因他感激王上，跟了六夜近百年了，若是当初没有六夜的知遇之恩，他又怎能到了现在这样的境遇。
　　并未因往生的慌乱而打动，六夜再次缓然扶起他坐至椅子上。“长老你且慢慢讲来，我听着！”他神色淡定，令人丝毫感受不到慌张。
　　被六夜这一句话安定了大半的心神，长老缓缓启口禀报，“昨日得知冥阳城遭灭一事，老臣便心欲成灾。刚刚用了占星术，果然不出臣所料。这几年髑髅成灾，但是前些日子各城中死人越发渐多，老臣发现，这里的髑髅也在成倍的增长。直到两天前灭城，老臣更加确定，是有人勾结了鬼族，故意放了大量的髑髅进来。目的便是渐渐削弱王上您身边的力量。”他表情有些忿忿，“好在那些髑髅做事没有脑子，两天之间灭了一个城，虽然不是个大城却也引起了王上的注意。而现在，以老臣之见，那勾结者应该是在策划着，怎样才能尽快将幽夜、煌彦、竺貘、黔川等围绕六夜城的七八个大城挨个吞灭。”
　　“为何如此费力？直接攻陷六夜城不就得了？”六夜听得认真。
　　“这正是王城即将有难的原因啊！他是打算先将边城沦陷，然后剩下六夜一个城寡不敌众，就算还有别的城可以来支援，也都是在千里之外啊。”往生越说越激动。“您可知……您……咳咳……”一口气没顺下来，长老呛了起来。
　　“您慢些，不着急！”六夜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以一手拍着长老的后背替他顺气。
　　“咳……”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算正常。但往生只恨为何此时不能以健康之资辅佐六夜左右。“您可知与鬼族勾结之人是谁？”他气得咬牙切齿。
　　“谁？”六夜依旧神色淡然。
　　“就是与您结发多年，母仪六夜王室的红墓皇后啊！”老人越发的激动，这一句近乎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