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龙香

17、16

　　墓园。冥烟榭。
　　盈盈火光撩人心，玉面佳人枕边依。
　　那是一层层透明妖娆的殷红色的帷幕低垂，将闺房深处床榻上的倩影遮了去。屋内有光闪烁不定，女子半卧在床榻之上，如妖精般透露着妖异的气息。
　　美人如玉，鬓云乱散，□□半掩，身上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映透了周身的皮肤也显出淡淡的艳色，勾人心魄。
　　微闭的眉眼缓缓睁了开，那漆黑如墨的瞳眸里竟流转了风情万种，它不是一双人可以看透的眼睛。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恩怨是非，又包含了太多情何以堪，它看透了世间的斑斓与瑰丽，厌了，倦了，便轻而易举换了一种神采去面对。眉弯轻轻挑起，那垂帘的眼睫上下的摆动着，如同一把袖珍的小扇。看得出，她在眨眼睛。
　　烛光明灭不定，那绝美的女人将下肢的肌肤一寸寸袒露出来，蜷缩。轻轻抬起一臂，纱丝毫挂不住她柔滑的皮肤，她一只纤指握住了那柔纱，不让它滑落。
　　那双眸子里总似是淌了些水气，令她的眸更加灵动摄人。杏眼盯住了那高举的纱，呆了一会，女子竟痴痴的扬起了嘴角。笑得毫无生息，却足以蛊惑人心。
　　她将红纱缓缓凑至嘴边，微启朱唇，那洁白如森的牙齿攀上了轻纱，细细叼咬住。

　　忽闻门外有细微的响动，女子竟丝毫未动，直至那门敞开了，一个仆女不疾不徐走了进来。带了些凉风，吹动了那层层的红帘，吹弯了那缭绕的火光，吹起了女子微微而立的几屡青丝。
　　仆女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公主，六夜殿下来了。”
　　帘中女子依旧无任何反应。如此持续，几十秒。
　　咝——
　　布料应声碎裂的声音，自女子齿中传来。
　　她眼中并无起伏，却闪过复杂的光。
　　她神情有些困倦迷离，红唇微启，“皇月，替我更衣。”
　　＊　　＊　　＊
　　六夜来这一遭本只是想来看望红墓的，但是世事难料，他实在从未想过，身边这许多的阴谋竟与她牵连至深。
　　他来这趟，并未带上护卫心腹。孤身来此，只因他是想证明些什么。
　　证明什么呢？
　　六夜独自一人站在墓园外。
　　白衣，迷意。
　　园子周围多的是树木，时逢凋零。随风摇曳，不时掉落，载满他的疑念。不知怎的，脚步竟然越发的沉重了下来，竟如千斤重石般迈不开步。他没想好要说些什么，纵使是那一半天他冥啄了许久，有些话语，明明是挂在嘴边，却欲言难言。
　　这园子有些清冷，六夜心中有些迷惘，红墓她……从前不是这样一个喜静之人啊。他们相识，结伴时，他是记得的，那一张艳冶的脸上总是笑意盈盈，她性子好闹，喜欢在闹市穿梭。不然他又怎可能于烟花巷柳中与她相遇，并结下渊源。
　　可现在……
　　那女子愈加的孤僻了。
　　整个园子三丈见方，却看不到一个仆人守门。园子里不时流露些不知名讳的香熏之气，令人不知不觉间倍感眩晕。

　　踌躇间，园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仆女缓缓走了出来。仆女面容有些惨白，没有血色亦没有表情的开口，“皇月恭请六夜殿下入园。”她慢慢弯下身去行了个大礼，以示尊敬。
　　“请起！”六夜叹了口气，他眼神淡淡扫过皇月，目光便向开敞的门瞅了去，“红墓她……在做什么？”
　　“公主正在冥烟榭中恭侯殿下。”皇月毕恭毕敬的答道。
　　六夜心下一怔。他来看红墓这事，她是怎知道的？他脸上并无异色，大步流星步入庭院。

　　冥烟榭内，房门紧闭。六夜立足于门口，有些迟疑。他回首看了看皇月，见她直盯着自己，便将疑惑道出来，“公主……”他是想说，既然知道他要来，何故房门紧闭。
　　“请殿下自行打开门，皇月告退！”说罢皇月转身走入暗夜中。
　　不知为何，六夜心中有不祥之感。只是瞬间，被他当做错觉，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出，他推开了闺门。
　　笙歌漫漫，阵阵如魔魅一样蛊惑人心的曲音传入他的耳中。
　　习惯了门外的夜色，六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刺痛了双眼。他眯起眼睛渐渐适应，眼前的情景慢慢入目。
　　裙摆绚烂，缭乱了他的视线。十几名妙龄少女聚在房中央翩然起舞，她们姿态千变万化，形似断翅的蝴蝶，旋转，下刻散开。一名红衣女子在舞群中脱葩而出，她忘情的舞动着身姿，微薄的衣衫透着雪白的肌肤，在数盏烛光齐映中更是如水晶般剔透。
　　他不知那魔音从何而来，只觉千回百转，似是要道尽世间苦乐与心思哀愁。女子的倩影随着曲子而莫测变幻着。她身如轻燕一如以前，他看着，不语。神思已被勾摄。
　　女子妖艳曼妙的舞着，而曲子由悠扬变为沉重，她时而委婉时而洒脱，时而愉悦时而忧伤，仿佛这一段舞是为了祭奠从前……从前的过往，如烟。
　　六夜目不转睛的看着，耳中的曲子却愈渐沉重，压迫感袭来。
　　脑中飘闪过无数个他熟悉的面容。他，她，他们……
　　他们是谁？钟貘将军、玲珑、父王、炼秋……
　　战争、爱情、父子、朋友……
　　为何，为何要一一离他远去？为何他六夜注定就得不到真挚，为何就算是得到了也是一份刺骨的恨意。
　　是他自己造的孽吗……
　　是他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世人会被他祸害？他不知道！他该死。
　　六夜神色扭曲，斜倚在门前，低吼道，“不！停下来……红墓。”
　　曲声戛然而止。
　　眼前那十几名少女也如幻影般消失，无影无踪。
　　只剩下红衣女子笑靥如花迎了上来，“夫君？你来了，我刚刚跳的舞，你可看到了？”那一双眸子清澈的一尘不染，喜色立刻挂上眉梢，满眼的期待。
　　六夜脚未站稳后退了一步，他心中的苦痛尚未褪去，勉强一笑，“看到了，一如旧时啊！”红墓的舞技是天下闻名的好，两千年前如此，两千年后依旧是如此。
　　红墓闻言笑逐颜开，“那自然……夫君你可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不好？”见六夜脸色越发惨白，红墓露出关切之色，眉眼之间尽流露出深情。
　　“不碍的，只是……”那样撼人心魄的曲子与舞姿，犹令他心生畏惧。那穿透人心的撼动，是他从未遇过的。
　　“夫君，你可知我刚刚所舞的是什么？”见六夜欲言又止，红墓当下转念。她狡结一笑，“那曲子名为神哭鬼笑，你应该听到中间的变奏，前半部分是为慈悲，后半部分便为炼狱。闻此曲且观此舞之人，若不是心无愧疚之人，反应皆是由悲伤转为痛苦，再至崩溃自杀。反之，便由快乐直接登上极乐，永不受世间之苦。”红墓将手指抬起，怜惜的滑过六夜俊朗白皙的脸，指尖滑过之处如浴火一般滚烫。“夫君你莫非有何愧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