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童相公》简青悦

1、稀客（上）

　　大侠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风月场。
　　这个江湖说大不大，再大也打不过人的欲望，说小不小，再小也小不过人的心眼儿。
　　对于这个江湖来说，最有名的风月场就是品香楼。人称天下第一销金窟的品香楼。
　　别的风月场有的，品香楼都有，娇艳的美女，醉人的歌舞，吃不尽的珍馐美味，尝不完的陈年美酒。
　　别的风月场没有的，品香楼也有。天下第一美人，倾国倾城的品香楼主--月蕊夫人,不知有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一睹月蕊夫人的芳容。
　　品香楼前，车水马龙，夜夜笙歌，真个是名商富贾，挥金如土，豪侠剑客，覆雨翻云，不负那句江湖传言“男人不入品香楼，妄在世上走一遭。”
　　传说月蕊夫人的容貌，羞花闭月，沉鱼落雁，若不是阅尽美色之人，怕是一见便以失魂，更别提欣赏一段月蕊夫人的绝技月神舞了。
　　那座寄托了无数人们向往的品香楼，就坐落在陈玉山下，小顺湖边，一片不甚奢华的院落，却也飞檐错落，勾心斗角，泉池林立，曲径通幽。置身园林之中，一步一景，处处透着匠心独具，巧思不俗。
　　虽然是盛夏时节，清风拂过湖面，吹送到品香楼，带来阵阵清凉。今天是七月初七，品香楼的大日子。
　　每年的七月七，品香楼都会大宴宾客，席间年满十六岁的清倌人将逐一由各路宾客竞价她们的初夜，从此走上她们的职业生涯。
　　今年的七月七也不例外，虽然只是黄昏十分，里开宴的时间还早，品香楼里便早早的挂起红灯，后堂里忙忙碌碌，工人仆妇川流不息，前厅里早到的宾客都已入座，喝茶聊天，熙熙攘攘。
　　品香楼里只有一个最安静的角落，就是楼主月蕊夫人住的小阁楼，品香楼里只有一个最清闲的人，她当然不是美艳绝伦的月蕊夫人，而是此时占据了小阁楼屋顶的青衣少女。
　　她年纪不大，十六七岁样子，悠闲的躺在楼顶上纳凉。清风吹起她淡青色的短裙，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腿和一双娇嫩的莲足。一头青丝不挽不束，随意的披在肩上。一脸的闲情逸致，说不出的享受。
　　望着远处的斜阳，少女颇有几分感慨的喃喃自语：“如果每天晚上都有这么大一颗咸蛋黄下饭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夕阳已渐渐沉入远山，她收回视线，落在自己的住处。刚刚掌灯，透过敞开的窗棂，可以看到自己的两个同屋。
　　坐在床边不住抹眼泪的那个，叫做月如。对着镜子，一件件比量衣衫的那个，叫月彩。当然这不是她们的本名，每个进入品香楼的女子，都要以月为姓，改个名字。她当年被买入品香楼的时候也有个雅致的名字，可惜没什么人叫，久而久之自己都忘记了。
　　虽然她在此处听不到那两人的声音，但是两人的对话她却一清二楚，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千里传音的秘术，只是因为相处太久，这样的对话耳朵都磨出茧来，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索性，模仿两人的语气，配起音来，貌似戏台上的双簧。
　　一会是月如的哭腔：“我不要做品香楼的姑娘，我是威远镖局大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是被强盗卖到这儿来的，他们不能这样对我，如果一诺千金岳老镖头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们，他们不能卖掉我……”
　　一会儿又是月彩盛气凌人的口气：“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都被卖到这里一年多了，要救你早就来了，还用等到今天。”
　　“不，不是的，他们一定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们，他们一定是以为我也被强盗害了。”随着少女的话音刚落，对面房间里的月如果然，站了起来，焦急的向月彩解释。
　　“去，一边去，别弄脏了我的衣服。”月彩也照着少女说的一样，一把将月如推了出去。那可是月彩费尽心机巴结讨好才从品香楼的姑娘们手中搜罗来的漂亮衣服，就是为了今天可以拍个好身价。
　　少女玩的兴起，站起身，叉腰做茶壶状，教训道：“我说你就别再抱什么幻想了，都什么时间了，还不快点梳洗打扮，如果今天不能买个好价钱，今后就别想在品香楼出头了，知道么。既然进了品香楼，就任命吧，做人就得实际一点，与其天天幻想这些不可能的事，不如好好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今天可以买个好价钱，明天就可能做花魁，看看现在的月凝姐，活的多滋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少青年才俊，大家公子围着她打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收的礼物不计其数，花上几辈子都花不完，如果哪天被楼主看中，再传授你月舞神功，到时候整个品香楼都是你的……”
　　果然伴随着少女的唠叨，房间里的月彩，也叉起腰，做茶壶状，指着月如喋喋不休，月如被说的步步后退，月彩却步步紧逼，一直将月如说的坐回床上继续擦眼泪，月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是与少女所说配合得天衣无缝。惹得少女大笑不已。
　　为什么品香楼里每个十六岁的女孩对今天都这么紧张呢，做品香楼的姑娘也罢，逃出升天也罢，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无论在哪里，只要有的吃，有的玩，怎样都可以找到快乐，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活的快乐更重要呢？
　　“菜头。”一个年轻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少女的身后，突然出声大叫。少女一惊，脚下打滑，险些从房顶上摔下去。
　　少女急忙稳住身形，一边抚着乱跳的心口，一边瞪着身后嬉皮笑脸的家伙，恨得咬牙切齿。“阿七，你这个混蛋，不吓我你会死呀。”
　　就是这个混蛋，不过第一次见面时，她才刚刚进品香楼的大门，还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模样，就叫自己做“菜头”，搞的品香楼上下没人叫她的名字，到如今自己都不记得名字了。
　　“好久不见想打个招呼，却找不到人，原来你在这里。”阿七也不见外，一副老熟人的架势，坐在菜头身边。“珍婆婆又想出新招数了，你又砸了她什么东西要罚吹风？”
　　“谁说我又打碎东西了，我在这里吹风我喜欢。”菜头挪动身子，和阿七保持安全距离，反唇相讥。“好久不见，用不着这么夸张吧，你不是三天前才因为欠了房钱被珍婆婆赶出品香楼。”
　　“笑话，我堂堂神偷阿七，什么时候缺过钱，随随便便走一趟，就够在品香楼住上一辈子了。”阿七满不在乎的回答。
　　不过对于他来说是不用在乎什么，没钱被赶出去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隔三五个月就被赶一次，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也算一表人才的阿七，似乎没有什么正事，整天泡在品香楼里喝酒闲逛，算起来也有六七个年头了。
　　总是隔三差五被赶出去，可没什么家势，功夫也平平的阿七总能在三五天内弄到钱，再次住进品香楼。难道他真的是神偷？菜头马上把这个念头驱除自己的脑袋，这个成事不足的家伙，去厨房偷只烧鸡都会被捉，怎么可能是神偷。
　　阿七略作思考，一拍脑袋似乎恍然大悟，“对呀，今天七月七，品香楼里人多，珍婆婆是怕你这丑丫头被人看到了，砸了品香楼的招牌，把你藏在这儿的。”
　　菜头终于忍无可忍的冲过去，对着阿七的胸口狠狠的砸了一拳，当然不会一点武功的菜头，这一下，对阿七够不上任何威胁。可惜发出的响声却惊动了四处找人的珍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