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破城之后》夜听春雨

17、大雨不停息

　　王熙凤沉默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一语不发。

　　贾琏暗自用手肘拐了拐她，她也照旧纹丝不动。

　　贾宝玉见此情景，更是难受得不行，眼泪真的要流下来了。

　　贾母看着宝玉，心痛得不行：“快吃饭吧，宝玉，等会子就冷了。”

　　贾宝玉重重的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凤姐姐不原谅我，我吃不下去……”

　　贾母闻言，看向王熙凤，叹息一声之后，道：“巧姐儿的事，大家都不想的，宝玉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料得到呢？那夜兵荒马乱的，宝玉哪里见过那等场面？他心里一直很愧疚很难过，你也看到了，他是一直想要弥补你的。你就看在他年纪还小的份儿上，原谅他这一次吧，啊？”

　　王熙凤低头看着面前，漠然说道：“他年纪还小，小得过我的巧姐？再说了，谁家不懂事的小孩子，连过了明面儿的通房都有了的？”

　　袭人闻言，面色一红，将脑袋低了下去。

　　贾母面色沉沉，狠狠剜了袭人一眼，又道：“将来到了南边儿，也许还能见到巧姐儿。我两个儿子都失散了，我不比你更着急心痛吗？”

　　王熙凤道：“他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也知道该往哪儿走。我的巧姐还是个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什么？现在，还不定怎么样呢……”说着，她开始哽噎起来。
　　贾琏本来想要说说她，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放下筷子，长吁短叹起来。
　　他就只有巧姐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会不心痛呢？

　　贾宝玉惶惑的看着沉默不语的王熙凤与贾琏，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蹲下来看着王熙凤，道：“凤姐姐，宝玉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说着，他还撒娇般的拉住她的衣袖，摇了一摇。

　　受尽了宠爱的贾宝玉，无法忍受从前娇宠着他的人，对他开始无视了。

　　王熙凤抬眼看向他，一双清澈的眼眸，透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贾宝玉愣了一下，然后道：“以后，以后你跟琏二哥哥不是还会有孩子的吗？我保证，一定不会再犯那样的过错，会好好看着他们的。巧姐，巧姐，你就把她忘了吧……”

　　这话刚一出口，王熙凤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热血上头。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猛的扇了贾宝玉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大家伙儿都愣住了，纷纷放下了碗筷，看了过来。

　　贾宝玉捂住自己被打的脸颊，吃惊的看着王熙凤，嗫嚅道：“凤姐姐，你，你打我……”

　　王熙凤站起身来，手指着他，厉声道：“你滚，从我面前滚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面色凄凄。

　　贾母连忙起身，来到宝玉身边，一叠声的说道：“给我看看，打到哪里了？乖孙孙，快把手拿开，给我看看……”

　　贾宝玉拿开了手，那边脸颊只是微微泛起红色来，并没有怎么样。

　　见状，贾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转身看向王熙凤，眼神凌厉：“你作死呢，竟敢打我的宝玉！别说他没什么错儿，就算是他有错，他上头有他老子娘还要我，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动手教训！”

　　贾琏连忙拉扯着王熙凤跪在贾母面前，道：“她知错了，也是一时情急。看在她是因为巧姐儿失踪才如此，老祖宗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贾母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贾琏和王熙凤，唤了袭人打热水来给贾宝玉敷脸，然后又哄着他吃饭。好似，忘记了还有两个大活人跪在地上一样。

　　其他人也开始安静的吃饭，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什么。看来，贾母余威仍在。

　　外面，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哗哗啦啦，没有止境。

　　等到众人都吃完了饭，喝完了热茶，鸳鸯才小心翼翼的在贾母耳边说道：“琏二爷他们还跪着呢，老太太。”

　　贾母放下手中的茶盏，道：“瞧我，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鸳鸯能说什么呢，只能赔笑：“都是奴婢的不是。”

　　贾母装腔作势的埋怨了她几句，这才看向贾琏两口子：“快起来吧，老糊涂了，你们可不要见怪。”

　　贾琏起身，将王熙凤也拉起来，道：“原是我们的不是，很该跪一跪的。”

　　王熙凤低着头，并不言语。贾琏拉了她一把，她也没有给丝毫反应。

　　贾母道：“快去吃饭吧，该饿坏了。”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吃的？都是残羹冷饭了。贾琏一声儿不敢言语，带着王熙凤下去了。

　　这个田庄挺大的，房间也多，足够他们这一行人住的。自然，黛玉主仆三人，是要住在一起的。
　　看到房间里干干净净的大床，软绵绵又厚实的被子，雪雁惊喜的说道：“这么多天了，总算可以正经睡上一觉了！”

　　黛玉的心情也不错，点头道：“确实，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

　　庄子里的仆役端了热水进来，几个人好好的洗漱了一顿，顿时觉得身上舒服多了。

　　外面还在下着瓢泼一样的大雨，三个女孩子挤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别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黛玉的声音在黑暗里悄然响起：“我想起了潇湘馆的竹林，每逢下起雨的时候，竹叶的沙沙声，听着分外好听。”

　　雪雁重重的抽了一下鼻子：“我想念我的房间……虽然那说不上是家，但除了那里，我也再没有别的家了。”

　　黛玉沉默了一瞬，叹息着说道：“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明明那里说不上是家，但是除了那里，我也再没有别的家了……”

　　紫鹃道：“你们都别伤心，我们总不至于就这么蹉跎一辈子。家，总会有的……”

　　另一边，贾琏与凤姐儿还有平儿三个人，住了一个房间。

　　王熙凤坐在灯下，看着面前的油灯，听着外面的雨声，眼神空茫：“也不知道，我的巧姐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淋着雨……”

　　平儿想起巧姐聪明可爱的样子，心里一酸，本想安慰一下她，喉咙却哽住了。

　　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巧姐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女孩，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简直不敢想。怨不得，王熙凤无法原谅贾宝玉。

　　贾琏坐在床沿上，看着虚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才闷闷的说道：“别想那些了，早些睡吧。——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再这样折磨自己，也是无济于事的。还是多想想眼前，才是正经事。”

　　王熙凤扭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横竖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便是不心痛的。”

　　贾琏忿忿的伸手捶了一下床板，怒道：“我怎么会不心痛？巧姐是我唯一的后人，我不心痛？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得向前看。你这样使劲的得罪老太太和贾宝玉，有什么好处？”

　　“那我们两人这些年拼了命的奉承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落到最后，便是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这样的好处吗？”

　　王熙凤的话，让贾琏哑口无言。

　　雨声似乎渐渐的小了起来，哗哗啦啦，变成了淅淅沥沥。听着，像是许多人夹杂在一起的哭声似的，分外凄凉。

　　小雨一直下了一整晚，黎明时分停了一阵子。等到清晨，再次下了起来。

　　庄子里的人渐渐起身，安静的庄园，开始有了动静。

　　雪雁一边洗漱，一边看向窗外，道：“这雨还在下着，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还好这个庄子的主人好客，不然，可得愁死人了。”

　　黛玉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口，猛然打了两个喷嚏：“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从前，这个时节好像并没有这么冷。”

　　她们自然不会知道，小冰河时期到来了。以后，还会更冷的。

　　黛玉披着迎春给的披风，担忧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雪雁和紫鹃：“这可怎么办才好？你们都该加衣裳了，可是，咱们却没有带什么厚的衣裳出来，唉……”

　　紫鹃冻得鼻尖通红，却还安慰黛玉道：“没事，还能忍得住。以后要是途经城镇之类的地方，想法子买几件厚衣裳也就是了。”

　　黛玉叹道：“暂时也只能这样想了。”

　　彭老太太真的是个很好客的主人，他们的早饭，也很是丰盛。

　　熬得浓稠的金黄色的小米南瓜粥，香甜软糯，吃一碗下去，整个胃部都变得暖和舒服。一个个雪白的大包子，咬开之后，露出里面腊肉玉米还有青豆的馅儿，油亮亮的，鲜香可口。包子做得大，胃口小的女孩子，吃一个就够了。还有自家做的爽脆酸香的泡萝卜，十分开胃。

　　黛玉本来只打算吃一碗粥的，看到雪雁吃包子吃得香，也忍不住吃了一个。紫鹃更是喜欢这腊肉馅儿的包子，连接吃了两个，才能罢手。

　　早饭过后，呈上茶水来。大家齐聚一堂，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