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破城之后》夜听春雨

14、暗潮

　　贾母看着晴雯，问道：“都说你在你哥哥家病逝了，到底怎么回事？莫非传言有误？我记得，你哥哥还在账房领了烧埋银子的。”

　　晴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冷色，将自己的经历，平平静静的讲了出来。众人听了，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般奇诡经历，也是难得了。

　　贾母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你也真是可怜了，罢了，从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默认让晴雯加入他们的队伍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行！”

　　贾母眉头一皱，向发出声音的人看去：“有话你就好好说，咋咋呼呼的，像个什么样子？”

　　王夫人之前是受了大刺激，一时失态，被贾母这么一看，倒是冷静下来了：“老太太，咱们的食物有限，这多一个人就得多分出去一份粮食，这南下的路途还不知道有多长。路上有些城池是被叛军占据了的，那就还得绕路。这样一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如此的话，粮食可是极为要紧的东西啊！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贾母听了这话，不由得露出思索的表情来。

　　对着晴雯满心都是歉疚的贾宝玉不敢违逆自己的母亲，对着老太太，却不会这样。他扭股糖一样在贾母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道：“老太太，留下晴雯吧。她一个女孩儿家，能吃多少？大不了，我少吃一些就是了。老太太，老祖宗，留下她吧。要不然，她还能到哪里去呢？这一路，她受够了罪了，吃了那么多苦，不是很可怜吗？求求老太太了……”

　　有的时候，贾宝玉这娃，还是有几分良心的。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也是白说。少了谁的粮食，也不会少了他的。

　　老太太看着宝玉，眼里满是怜爱之色：“别胡说，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我乖孙子的。”

　　王夫人怒目看向他，斥道：“宝玉，你胡说什么？”

　　贾宝玉接触到她的目光，顿时像只鹌鹑一样，缩头缩脑，不敢说话了。

　　见此情景，贾母不乐意了，冷道：“你吓唬我的宝玉干什么？这孩子心地善良，跟你可不一样。”

　　意思就是，我这个人恶毒了？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气了一个倒仰，却并不敢跟她呛声，低头不语了。

　　晴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像是藏着刀子一样。让人一见，就觉得心惊。

　　最后，还是贾母拍板了：“好了，晴雯留下，这件事不用再说了。”顿了顿，她又道：“既然云丫头是自己一个人，身边没个人服侍。晴雯，你就去服侍云丫头吧。”

　　晴雯点点头：“知道了，老太太。”

　　这段时间的相处，倒是让史湘云与晴雯之间有了几分感情，当即也很是乐意的说道：“谢谢老太太，还是你老人家最疼我了……”

　　她嘴巴甜会撒娇，说了些俏皮话，惹得老太太哈哈大笑，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了。

　　不多时，林之孝家的走上前来施礼道：“老太太，可以开饭了。”

　　贾母点点头道：“端上来吧。”

　　说是端上来，当然，是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菜肴摆满桌子，目不暇接了。也不过是一个人一碗粥，由各自的丫鬟去领取。并且，除了老太太等几人之外，其他的人想要多的，也是没有的。一个人，就只能领取一碗。

　　紫鹃注意到，王夫人的那一碗，是由王熙凤的丫鬟小红去领取的。看来，王夫人是暂时由小红来服侍的。毕竟，她自己的丫鬟，一个也没有跟出来。也不知道，还保留着性命没有。

　　想想这飘零的人事，紫鹃在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当日在大观园里倚红偎翠欢声笑语的时候，谁能料想到今日呢？

　　世事无常啊……都说乱世人命贱如草，果然如此没错。

　　雪雁先端了两碗粥过来给紫鹃和黛玉，然后自己才领了一碗粥回来，非常满足的小口小口的吃着。

　　受了怎么些天的罪，能吃上这么一碗有菜有肉丁的粥，也算是享受了。

　　紫鹃看向自己的碗，粥不算厚也不薄，算正常的那种。里头有切碎的一点蔬菜，还有很少的一些腊肉碎末，闻起来，还是很香的。

　　紫鹃和雪雁都将自己的那碗吃的干干净净，就连食量一向很小的黛玉，也将碗里的粥给吃光了。紫鹃看向周围的人，就没有人有剩下残羹的。

　　看来，贾府的人这一路虽谈不上吃苦，但再想像从前一样享福，那也是不可能的了。回想从前，老太太吃饭，那是将天下所有的菜蔬写在水牌上，每天转着吃，每天不重样。哪里像今日，这样的粥，就算是老太太身边受宠的丫头，从前也是不屑去吃的。

　　贾母吃了两碗，贾宝玉也吃了两碗。其他的人，都是一碗，没有再去添的。当然，就算是他们想添，也没有了。

　　紫鹃暗自在一旁打量，看来，有特权的，便是贾母和贾宝玉两个人。或者，还得算上一个王夫人。其他的人，哪怕是贾琏，也是不能添饭的。即便，他现在是唯一顶事的男丁，说起来，全部人都要依靠着他的。

　　吃过饭之后，林之孝两口子便去收拾碗筷等物。其他的人，三三两两散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有发呆的，有打理自己的，有聊天的。也有钻进马车里，就此休息的。赶了一天的路，这些身体娇贵的人，都累了。

　　紫鹃见小红没有跟在王夫人身边，便凑过去笑道：“你现在可是不跟着琏二奶奶了？”

　　小红问候了她几句，便回答道：“哪有呢？老太太说是将我借给太太使唤一下，明面儿上，我还是琏二奶奶的人。”

　　“你们倒是一直有粮食？我们这一路上，可是饿了不少天的肚子。”

　　小红道：“这还得多亏了琏二爷，当日逃走的时候，谁都不记得要带粮食，都忙着带上金银细软。亏得二爷记得去拉了几口袋粮食出来，要不然，还不定怎么样呢！”说着，她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不忿之色，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想来，对于贾琏不能添饭这件事，她心底也是有着怨言的。

　　夜色低垂，星光摇曳。

　　荣国府的人都已经进入车厢睡觉了，留下林之孝两口子，在外面守夜。要紫鹃说，这两口子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哪怕贾家的人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还跟着服侍。要换成其他一些稍稍没有良心的人，管你们去死？

　　但这样也好，方便了她，终于可以安心的一觉睡到天亮了。

　　晴雯跟着史湘云去了老太太那边，这边就再次只有了她们主仆三人。车厢里不拥挤了，睡起来也能舒服一些。

　　鸳鸯抱来了一床被子，道：“老太太叫我拿来的，你们先凑合着用。这还是老太太拿的自己的给你们，多的是再也没有了。”

　　紫鹃接过被子来，道了谢，鸳鸯便离开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们确实需要这床被子。

　　被子原本紫鹃想让黛玉一个人用，铺一半，盖一半。但是，黛玉坚决不同意：“要用我们一起用，我一个人用算是怎么回事？眼瞧着天气越来越冷，要是你们冻病了，现在到哪里去找大夫来看病？”

　　拗不过黛玉，三个人便一起用了。底下依旧用衣裳铺就几层，面上盖着这床被子，倒也暖和起来了。

　　雪雁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满面幸福之色：“好暖和啊，真舒服！”

　　紫鹃见了不由得好笑，又有些感慨：“你倒是容易满足。”

　　雪雁道：“我们都应该满足啊，你想想看，叛军进京，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们现在还活着，还在一起，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听了她的话，黛玉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这话说的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雪雁闻言得意起来：“紫鹃姐姐总说我孩子气，我现在可不是孩子了，我长大了。”

　　“是是是，你大了，也懂事了。快睡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紫鹃笑着说道。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又饱受惊吓，大家都已经非常疲倦了。不一会儿，车厢里便响起了轻微的鼻息声，大家都睡着了。

　　翌日清晨，黛玉和雪雁还睡着，紫鹃便被外面的动静声惊醒了。她悄无声息的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天色蒙蒙亮了，灰色的天空中，却还挂着一弯淡月，竟有些像是傍晚。

　　外面的火堆燃烧着，吊着的锅子里烧着水，咕嘟嘟的，冒起了小泡泡来。

　　林之孝家的正守着火堆看着水，见到紫鹃过来，笑道：“你倒是起来得早，大家伙儿都还睡着呢。”

　　紫鹃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又问道：“这一大清早，哪里找来的水？”

　　“旁边林子里，走上一段路，有一条小溪。昨儿用的水，也是从那里打来的。”林之孝家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