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嘉树 ...

  •   戌时方至,三声锣鼓响彻兰坊。

      台下戏子,粉墨登场;楼上各人,优孟衣冠。

      张嘉树连叹两声,瞧着沈时璟,饶有兴致地冲喻棠道:“我倒不知,喻棠你这弟弟扮起女相来,竟是一点儿也不输上回莺莺楼中见过的头牌啊。”

      唱戏人方已开嗓,婉转悠长的戏腔穿透楼下欢呼喝彩的百姓,传入楼上看客的耳中。

      可现下比戏腔更精彩的,是张家公子这张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手中的紫薯山药糕被捏的碎成一小块一小块,沈时璟眼神死死地盯着张嘉树,大晏最受宠的县主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竟被他当众与青楼烟花女子做比。

      陶静姝见这势头不对,忙起身道:“张公子……”

      “张公子莫不是吃醉酒了?”

      陶静姝怔怔地看着先自己一步出声的喻棠,沈时璟亦是。

      在两人的凝视下,喻棠横了眼张嘉树,正欲迈步离开,却听见沈时璟报复似的声音幽幽响起。

      “比不得张四公子,生来一张小倌脸,装都不用装。”

      咔嚓,好似有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

      沈时璟依旧瞪着张嘉树,只是一扫先前的阴霾,言笑宴宴,一双眼睛睁得明亮,神气到似要同天上的月牙儿争光辉。

      张嘉树攥在身后的拳头咯咯作响,被沈时璟激起的暴戾情绪好似即刻便要爆发,却被喻棠轻飘飘搭上他肩膀的一掌给打散了。

      “家中弟弟不懂事,张公子莫怪。”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演?

      张嘉树见他真没有要破罐子破摔拆穿这人的打算,多少也琢磨出了点味儿出来,只得息事宁人道:“行,看在喻家的面子上,不和小人计较。”

      沈时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他们走后,随即摆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手伸到桌子对面拉住了陶静姝道:“张家近来可有再上过你们家去?”

      陶静姝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沈时璟松了口气:“那可真是菩萨真人保佑,你瞧他那副尖牙利齿的模样,说话这般毒辣,若你日后真是嫁给了他,保不齐天天都得受这等罪,张家这样的陶朱公,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知道她方受了委屈,人还在气头上,陶静姝终是认真地听了她的话,并在她希冀目光的注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时璟见状,刚还憋屈到快要落泪的脸上霎时间没了阴沉,转而是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

      如此闹了一番,待到二人开始认真看戏的时候,被沈时璟派出去的阿芙正好回来了。

      那个卖糕点的不知何时早已出现在了楼下看客中,一张红脸油光面具使得他在人群中煞是惹眼,沈时璟边听着阿芙的话,边盯着他看了许久。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与张嘉树同坐在回廊角落里的喻棠也正在看着她。

      “啧,喻棠,我是该发现些什么吗?”

      张嘉树单手摩挲着下巴,一会儿看看楼下那个带面具的,一会儿又看看喻棠,再又瞅瞅那个讨人嫌的县主。

      喻棠闻言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张嘉树无所谓地抬了抬手,“我娘白日里巴巴地往他们公主府跑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八成是吃了瘪,喻棠,我记得你们两家是亲家吧?这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怎得到了你这儿,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正喝茶的喻棠手一顿,眼神飘忽几下,落在楼下仍在一路叫卖的面具人身上,不多时,他看到沈时璟出现在了他身边。

      座无虚席的平地看台边上,沈时璟特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珠钗,放轻了步子靠近那个带着面具叫卖的人,故意轻咳了一声。

      那人果然转过头来看她。

      纵是先做好了准备,沈时璟还是被他亮闪闪的眼神给惊到了。

      有些人啊,他的眼睛就是会说话。

      而在沈时璟看来,这样好看的眼睛,满大晏找不出第二双。

      “我是方才你送了点心的那一桌。”沈时璟说着,手指胡乱地指了指二楼的某一桌。

      面具人了然,点了点头,客气地问道:“那您是来给我们提意见的吗?”

      沈时璟慌忙点了几下头。

      “就是……我瞧着,你的这些糕点呢,好吃是好吃,样式也多,但是基本上都是南方的糕点,你有没有想过,做些其他地方的吃食?”

      “其他地方?”

      “是啊。”沈时璟认真地跟他分析道,“这可是盛都,大晏人来人往最密集的地方,每日不知有多少东西南北各郡人士进城,你想想,这些人中,总有人思乡,总有人吃不惯其他地方的东西,甚至盛都的老百姓们,也会觉着新奇而想来试试口味,你开一家各地风味都有的铺子,那岂不是生意红火,财源滚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面具人皱着眉头道:“我这卖的是糕点,小本买卖,你这说的,起码得是个大酒楼了吧,而且这样的酒楼,永定河边已有一家了,叫醉仙楼,你可知道?”

      “醉仙楼做的是大生意,你这不是没钱嘛,那便专做小点心,北郡的马奶糕,西郡的玛仁糖、奶疙瘩,全都好吃的紧,你只需买足食材,找个会做这些的师傅便够了。”

      那人的神色好似终于有了些松动,略带试探地问道:“姑娘不是盛都人吧?”

      这话问的,沈时璟忽然间有些气馁,敢情她为他想了这么多,这人却还不认得她,但仔细想想,这事好像也怪不到他头上,每每他们相见,都不过匆匆片刻,他的确也没得机会认识自己。

      她低着脑袋,左右瞧了瞧,伸手小心地拽了那人宽大的戏服一角,拉着他躲到廊下无人注意的一方角落。

      只见她酝酿了片刻,一张娇俏的脸上好似熏了酒,眼眸却别样澄澈,映着寥寥夜空,星星点点。

      “陆赫,你把面具摘了。”

      她说。

      “啊——”

      张嘉树发出今晚第二次感叹。

      “喻棠,不是我损你,你这再不近水楼台,人家便要后来居上了。”

      她本就知晓自己要嫁的是陆赫,后来居上这词,恐怕是形容自己的才对,喻棠嘲弄似地看着杯中倒映的人影,仰头一饮而尽。

      “就是个碧螺春,你这怎么喝的跟个陈年烈酒似的,来,你先把你前些天干的那些事跟我说道说道。”

      楼下咿咿呀呀的唱词还在继续,盖过了常人大半的交谈声,这角落地方,没人注意,没人打搅,更没人可以偷听,很是方便说些不可告人之事。

      “我本以为东郡沉船那件事已是叫他们丢尽脸面了,未曾想,这还有更丢人的呢。”张嘉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要耍他们一耍的?货船上那么多东西,你怎么就能想到要换了这五菱子呢?”

      “这话不该我问你么?”

      他没有答张嘉树的话,反而后发制人,止住了他的话头。

      眼看着张嘉树的表情越发地玩味儿,喻棠坦然:“此番北郡来京的货船中,五菱子的确不是最珍贵的,但却是最必不可少的,至多只能存放三月,我四叔卧病多年,所用之药材,只要稍用点心,都能打听的到,用盗走五菱子来试探我们喻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你对你们喻家,倒是很有信心。”

      “不,是他们对我们喻家,很有信心。”

      不然也不会盗走了这东西,又装模做样的送回来,好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皇恩大过天的模样,顺便再试探一番他们喻家对两位皇孙的态度。

      是他们对喻家太过自信,以为都是草包之辈。

      果真同传闻中一样,蠢得可以。

      “我猜,盗走五菱子的很可能是陶勉,再不济,便是两人一块儿干的,但最后这东西总归是交到了陶勉手里,可他应该是没想到,货船上的东西本就是假的,更想不到,陶劝那早就备好了一份真的,不论他手里拿的那份是真是假,陶劝那都是真的,他的人情,注定是要留在喻家的。”

      张嘉树眼中不禁充满了赞赏的意味,顺着他的话道:“如此说来,这个二皇孙好歹还是比皇长孙要聪明些的吧?”

      “二皇孙聪不聪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挺聪明的。”

      喻棠深深地看了眼张嘉树,亲眼看着他的神情由戏谑慢慢变得深沉,一双黑漆的眼睛映在对面清透的茶杯中,恍若无尽深渊。

      然而,喻棠的眼神却似清潭一般,他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搭在方桌上,并没有再看张嘉树,说的话却分明又是叫他听的。

      “所谓二皇孙的军师,便是如此?”

  • 作者有话要说:  阿酤酤今日歌单—《流光记》
    我太爱这种青梅竹马的感觉啦!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