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Chapter 50 ...
-
四月份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
江晚在天桥上吹了快半个小时的风,等乔西禾到的时候,他酒都醒了大半。
乔西禾是一路跑上来的,看见他后先一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紧紧裹住,这才又急又气地压着嗓音冲他低吼道:“你疯了吗!大晚上喝了酒跑这里来做什么?!你不怕出事啊!”
江晚凑近了仔细盯着他的脸,忽然伸出双手把他的耳朵捂住,小声道:“你凶什么凶啊,吵死了。”
“……”乔西禾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异常无奈,火气也消了,拿下江晚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叹气道:“我没想凶你,就是担心。既然喝了酒就早点回家啊,为什么来这儿?”
“回家?哪有家……”江晚把头低了下去,喃喃道:“在北京这么多年,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家的感觉。”
“……江晚,我们已经……”乔西禾的眼底有痛苦,还有心疼,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乔西禾,你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江晚忽然抬起头,表情说不出的委屈:“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说实话,我能明白你是为我好,可你这样想我真的让我很难过……我们认识十年了乔西禾……如果到现在你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的话,你说我们这是在折腾什么呢……从最根本的价值理念上,你就不认同我。那为什么去年你又那么费力帮我进宇恒?为什么让我跟着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明明说过想要我、又反悔了呢……”江晚说着说着就哭了,但和他上次崩溃地哭不一样,只有在面对乔西禾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些委屈、难过、痛苦、折磨才会像这样无所顾忌也无法克制地倾泻出来,眼泪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擦也擦不干净,把袖子都弄湿了。
“我不知道还能期待什么,不知道以后还能全心全意对待谁,我觉得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一个人一天天地熬日子,也不是活不下去,但是真的好难啊……每天睁开眼睛都感到绝望,我梦到你好多次了可每次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梦里你也不理我,我一直追也追不上你,醒来之后还是一个人,还要拼命给自己灌鸡汤才能鼓起勇气去面对新的一天。其实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工作累,家里的事更累……我那天还为相亲的事跟我爸吵了一架,我觉得特别憋屈,可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像每时每刻都是强撑过来的,但又不能停下,不敢倒下,我怕我一旦停了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乔西禾这时把江晚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江晚把额头垫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说:“可是,你跟我是一样的吧?你比我还要累,对吗?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一想就心疼……我明明应该很生气,我都决定要放弃了,我说过不会再回头可我还是忍不住,我舍不得你,你就舍得放弃我吗?我今晚想了好久好久,最后决定再试一次,给我们、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结束得稀里糊涂。乔西禾,我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了,你给我个最终答复好不好?不要想我希望怎么样,也不要想怎么做才是对我好,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通通不要,我就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你还要我吗?如果你说不要,那我真的……真的就放弃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我拿我这十年的感情向你发誓,我不会再来打扰你,我会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有一滴滚烫的液体,突然落在江晚的脖子上,顺着颈部滑进领口,一直到胸口才停下。
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
江晚愣住了,刚想抬头,却被乔西禾用力按住,另一只手臂把他圈得更紧,紧得好像要将他整个人糅进自己身体里。
“江晚……”乔西禾低下头,嘴唇紧贴在江晚耳畔,哽咽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江晚耳中:“我爱你。”
心脏瞬间被这句话填满了。
人好像一下有了着落,双脚踩到了地面上,之前的彷徨不安、忧虑空洞都被一种甜上心尖的踏实所代替。
“那你还推我走吗?”江晚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下下都打在嗓子眼儿上。
乔西禾的吻从他耳畔落至颈间,在他脖子上或轻或重地吮|咬,仿佛情难自禁,江晚都能感知到他舌尖的温|热不断在自己颈侧脆弱的皮肤上游走,跳动的脉搏被他含在口中,江晚只能竭力压下心头的躁动,克制地低声喘|息道:“你别想这样逃避回答……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答复,否则我还是要走……”
“你要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乔西禾终于短暂地停了下来,伏在江晚肩头,微微喘着粗气道:“我不会再放手了。”
“你发誓?”江晚想听的无非就是这句话而已。而真当他听到时又不敢确信,于是想都没想就问出这句烂俗又矫情的台词。
乔西禾把头抬了起来,终于正正注视着江晚,在被路灯渲染得不够纯粹的夜色里,他的目光显得比星星还要炫目而透亮,眼角还有没完全褪下的潮|红,江晚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镶嵌在他眼中,好像浑然天成的琥珀一样好看。
“我发誓,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走了。即便你自己想走,我也绝不会放手。”乔西禾说得郑重其事、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让江晚听得心跳加速。
为了掩饰自己异常起伏的心绪,江晚轻轻咳嗽两声,故意说道:“倒也不必如此绝对……如果我自己想走,你还是得让我走——”
话没说完,嘴就被强行封住了。
这样的场景不禁令江晚想起他和乔西禾第一次接吻时的情景。
是在一个冬夜里,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在这座天桥上。
江晚记得那天他和乔西禾一起去金逸看了电影,散场后两个人就沿着中关村大街慢慢往回走,越走速度越慢,越慢步子越小,两人都希望时间可以无限延长下去,没有别的事、别的人来打扰,只有他们俩。
走上天桥时,一人一只的耳机里正在放着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她用那富有磁性又充满故事性的迷人嗓音唱着:
“
……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位世人,祈求沿途未变心,请给我护荫……
”
每一句歌词仿佛都唱进江晚心里,歌里少女的心境,他当时当刻都体会得淋漓尽致。
而就在歌词的第一段终了时,乔西禾忽然停住脚步。江晚发现他们就站在天桥的正中。
“怎么不走了?”江晚问完就被乔西禾拉着转过身,背靠栏杆站着,乔西禾的手扶在他身后,身体离他非常近,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觉得,刚才那句歌词很好。”不觉间,乔西禾已经拔下耳机线,周围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紧张而克制的气息,还有彼此越发有力的心跳声。
江晚头都不敢抬,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已是面红耳赤,嗓子干哑地回应道:“哪、哪一句?”
“就是,‘赐我他的吻’,那句。”乔西禾的声音很低沉,他平时说话总是四平八稳的,但江晚居然从他刚才这句话中听出一丝微弱的颤抖。
果然他此刻也不像外表看上去这么淡定。
有了这样的认知,江晚稍稍鼓起勇气,眼睛朝上偷偷瞄了他一眼,却差点被乔西禾眼中灼热的光芒给烫到,心尖儿顿时像被人拿着火把撩了一下,热得发烧。
“再不回去……陈新他们就睡了……会吵到他们……”江晚努力保持理智地说。
“放心,那帮夜猫子睡不了这么早。再说,现在是考虑他们的时候吗?”乔西禾的气息近在咫尺:“江晚,我可不可以……”
在乔西禾问“可不可以”的时候,两人的嘴唇已经挨到一起了。
江晚听见脑海里理智被炸得灰飞烟灭的声音。
那是他和乔西禾的初吻。
就像今天一样,都让人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原来这份心情真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等两个人都逐渐平复下来时,江晚认真看着乔西禾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当初为什么没和周屹良在一起吗?”不等乔西禾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他邀请我去他家别墅那次,是个跨年夜,天很冷,他点了别墅里的壁炉,把整个客厅烤得暖洋洋的。我们坐在壁炉边上喝酒聊天,他应该是准备表白的,可我却在他表白前就哭了……你不许说我没出息!”
乔西禾心疼地帮江晚把额前碎发拨弄开,低声问:“为什么哭?”
“我当时,就是想到了你和我第一年在外面租房子住的情景。那个时候你刚和家里出柜,我家又一直帮不上忙,我俩的经济来源全靠你那点实习工资苦苦支撑。你还记不记得,大冬天的,因为交不起暖气费我俩被停暖了,房间里冷得像冰窖一样。”江晚说着露出一个有些苦涩又有些怀念的笑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大衣,好像唤起这段回忆的同时身体也记起某些感受。
他接着说:“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小年那天晚上,我俩抱着被子缩在沙发上看晚会,看到电视里那些人光着膀子露着大腿的时候我问你,‘他们那里暖气一定开得很足吧?’结果被你笑话了,你说‘傻啊,南方都用空调的。’然后我又问,‘那你说,是暖气费高、还是空调的电费高?’你当时没有回答我,我就说‘算了,反正我们都用不起。’我记得你沉默了很久。然后在晚会演到一半的时候,你问我,‘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委屈吗?’我说,‘有什么可委屈的?咱不还有两床大厚被子么,不怕。’说完你没再吭声。结果第二天,你就去把暖气费交了。”
江晚说的这些乔西禾也记得,到这时轻轻点头。
江晚双手捧住他的脸,跟他目光相对道:“我那会儿可气坏了,你一回来我就跟你急眼说‘俩月都熬过去了,你非得这时候交是不是?!’你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说,‘我想和你过个好年。’”乔西禾说完这句话就觉得眼眶格外酸胀,再看江晚的眼睛里也又变得湿润了。
“乔西禾,你知不知道,在你当时对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心里就想,这辈子,无论过得再苦、再难,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我虽然确实有很现实的一面,我确实很缺钱、很想要钱,可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与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人面前,你都是我唯一的选择。你现在清楚这一点了吗?”江晚最后这句话仿佛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而是在索取一个承诺。
乔西禾眼圈通红地看着他,沙哑地问:“那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啊?在我们最后相处的那几个月里,真得过得非常压抑……好像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你开心……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是因为受不了那样平淡忙碌又拮据的生活才提出分手……可如果原因不是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最后那几个月……”江晚喃喃地重复道,似乎在回想,脸上渐渐浮现出难过和内疚的神情。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夜风更凉,江晚看了眼乔西禾只穿着一件单薄长袖T恤的上半身,忽然意识到他俩在天桥上已经站了有段时间了。
乔西禾虽然没说冷,但江晚披着他的外套也没觉得热,温度可想而知。于是他把乔西禾的衣服拿下来强硬地披还回去,双手按住他肩头道:“去我那儿再说吧,我现在就住在海淀,离得近,外面太冷了。”
乔西禾看看他,点了点头:“听你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回避问题了。等下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江晚很认真地说。
乔西禾像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拥住他道:“好,我会耐心听。”
这一次,再无保留,坦诚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