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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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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哥哥你不是一直想受伤请一场假嘛,这次时机刚刚好。而且你那恼人的策论,后院那位也写完了,哥哥还要誊抄吗?”
小孩子将那策论拿过来,洋洋洒洒五页纸,字是写的端正妥帖。大官家里总是有几个门客谋士,但是这么明目张胆找人代笔,搞得连十岁孩子都知道的,估计没几个。
这原身除了是个纨绔,还是个傻子?
王云翰凑到萧君白耳边,说道:“哥,这里就咱俩,你说这次又要办谁吧,还值得你装失忆。”小孩边说边盯着门口,确实没人。
萧君白一愣,开口道:“我确实是……”
“对了,昨天跟哥哥一块出去的暗卫说你去了程右相的宅子,还碰上周叔青。让我说,就他长得那样子,根本比不上哥哥的一根手指头。”
萧君白一笑,对昨晚那人的长相没看仔细。以为这孩子没信,就又多解释了一句失忆的事情。
“不是,哥,你意思是你确实不认识我了,不是装的?”
连小孩子都以为自己装病……太讽刺了吧,萧君白不笑了,摸了把孩子的头答道:“是,没骗你。”
王城推门进来的时候,王云翰拽着萧君白哭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萧君白因为是武将,多数时间就是领兵在外或者练兵,隔几年皇帝觉得他势力大的才让他回安远城里待一阵子,和这位年纪轻轻的尚书也打过几次交道。之前程睦很喜欢这小子,程睦算是王尚书的半师半友了,但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人关系似乎出了些嫌隙。
每次自己回来,看到的朝堂和安远城都不一样,自己错过太多岁月。
他捋了下关系没顾上行礼,倒是王云翰哭着扑过去,“爹,哥哥真的失忆了!”
王城弹了自家儿子一个脑瓜崩,“你也信他说的!”王云翰憋住泪,捂着头把座位让给王城。
“谦儿,你是落水,不是脑子进水。”王城晃了下茶壶,壶里没水。刚在朝上和老狐狸勾心斗角,回到家还要和小狐狸玩心眼,真是口干舌燥。
萧君白深深地叹了口气,王云翰也不哭了,嚷道“哥哥,你到底有没有事,你没事不要吓我啊。”
“有事,失忆,脑子进水了。”萧君白不想说话,心想谁没事装失忆玩。
“谦儿你就这种态度说话吗?好,那我就和你算算账。春满楼的妓子怎么回事,当街打架怎么回事,夜探丞相府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外面都说爹就是太疼你了,才把你娇惯得无法无天,是不是我得拿出家法来打你几十鞭子再关个禁闭你才长记性?”每说一句手就控制不住往桌上砸一下。
王云翰看自己爹是真的生气了,抖了几下,连忙往后躲了躲。
“我只知道我醒来真的什么也不记得。”萧君白也坐下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瞎编:“至于为什么跑去丞相府,是因为后面有人追我,我想逃。”
“你跑什么跑,吊着胳膊还要跑那么远?”王城没想到自家儿子真理直气壮睁眼说瞎话。
“你们说是我家人我就是了,我刚出门就有黑影在我身后晃荡,我逃走不正常吗?”
王城想起之前自家儿子的态度,犯了小事就和炸了毛的老虎,各种放狠话,犯了大事就唯唯诺诺让自己擦屁股,现在这种状态,实在摸不清楚。
“那从现在起记住你爹我的脸,知道你自己是谁。还有,别想因为这件事不去上学,我早上听宋大人说了,近期要文考,你要是敢交白卷不考试让我面上不光彩,你就是失忆我也打得你知道自己姓什么!”
说完,王城转身走了,留下还在哭的王云翰。
“我以前交过白卷?”萧君白看着放狠话的王城都想笑了,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
“嗯……”小云翰跌坐在凳子上。
萧君白扶额,冷哼一声,说着拿起那写了五张纸的策论,看了眼题目。“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
就当王云翰以为自家哥哥要抄写文章的时候,竟看到他居然在自己写!虽然吊着左胳膊的样子有点滑稽,但真的是在自己写。
“你,过来研磨。”萧君白把一边的齐墨叫过来。
“公子,你还没洗漱用早膳。”
“用什么早膳,等你家公子写完都要用午膳了。”萧君白想了想要引用哪个典故,想完了继续落笔。果然是年纪大了,写这种小孩玩意需要引经据典,忽然想起来朝堂上某人舌战群儒滔滔不绝的模样。
脑子进水也好,至少还活着,活着就还有机会替那人做些身后事。
王云翰看着自己哥哥认真写字的样子,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齐墨也是,只不过他吃惊的是,这写的字不像自家公子的行书啊。
两个各自震惊的人在午膳后将事情告诉了王城,王城先是欣慰,后来竟然有点恍惚,他的谦儿真的失忆了?
“去了就休沐再回来,你给我少惹事,要是让我知道你晚上再偷溜出去,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晚上不用回来?”萧君白有点疑惑。
“哥哥,你在官学有院子。”王云翰觉得是自己没说明白,所以他哥这么疑惑地看着他,又补充道:“哥哥,你读上官。”
“所以上官住在官学里?”
“你是不是连你今年就可以参加科举的事也不知道!”这还失忆得挺彻底,王城气都调不顺了。
萧君白面上不显,心里倒有说不完的开心,如今好些事情要做,早点入朝是好事。
“他爹,我觉得谦儿像是变了个人,不会真是失忆了吧。”一旁的女子放下筷子看着离去的的背影说。
“他说的话老子可不信,去,找两个身手好的暗卫盯着公子,他这么着急回官学不知道要惹什么事。”王城对着身后的人说。
于是王·萧君白·纨绔挂着左胳膊出现在上官学堂时,刚刚结束休息时间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萧君白觉得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怒为红颜的传奇故事还是光荣吊起的左胳膊,反正这些眼睛都在看他身上能不能开出花长出翅膀。
他呆呆站在那里,终于有人上来和他说话。
“王兄?”没应。
“谦哥?”
“嗯?叫我吗?”
“嘿嘿爷,你在看什么?”几个可能是与这纨绔较好的人围过来。
“找座位。”
“在这在这谦哥,怎么两天不来连座位都不识得了?”
“奥,失忆了,你们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
众人还没准备好笑,一道声音带着七分讥讽,三分怒气从门口传来。
“失忆?我看你是失心疯!给我回座位上坐下!”是一个中年老者的声音。
一回头,呵,又是老熟人。
来者是曾经的寒门探花崔德忠,曾与他同届考学,说起来,这人命都是自己顺道救的,真得是十分的顺道。其实他辞官之后,这是萧君白第一次见他。
“策论。”崔德忠朝他伸手。
就当大家等着他们的纨绔用桀骜不驯的语气来一场久别重逢的问候时,王纨绔从书里抽出了自己的几张纸,还算端正地奉了上去。
众人:暴风雨前的安静?
“王云谦刚来,所以我再说一次,后日文试,休沐前一天武试。”
众人哀嚎声一片,又要退一层皮。
“还有,前几日说策论成绩作为大考成绩之后,有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家的幕僚特别厉害,是不是觉得自己买文章也特别聪明,所以现在同样的题目再写一次!”
崔德忠拿着萧君白的几页纸轻轻掂着,似乎是在说,你小子栽我手里了吧。
萧君白坐到刚知道的座位上,心想早说就不写了。
下面已经有人身体抖三抖了,本来以为这次策论怎么交的这么容易,看来这都是有预谋的。
“你们也知道要大考了,你们这批人什么程度我心里门清,不行就不要去凑热闹了,省得名落孙山让人笑话!”
有学子举手问道:“夫子,要一模一样吗?”
“一群呆子,给你们休沐时间写个小文,现在才是动真格,上来领纸,酉时三刻前上交!”
座上最不镇定的就是周仲杰了,因为昨天他拉着周叔青写文的时候,周叔青说要他尽量记住内容,不可马虎,说不定夫子要让他们再写一次。
现在夫子真的让他们重新写一次!
萧君白虽然心里觉得再写一次麻烦,但是一听是作为大考成绩他就知道了,这就是唬这群傻子的。大考是什么场面,怎么可能这么开放让带回家写!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和谐了,大家开始一边研磨一边思考文章。不和谐的事情也有两件,第一件是王云谦居然是第一个交的,第二件是王云谦居然写了好几张纸。
对于王云谦的成绩,武试还好一些,文试可以用惨不忍睹来描述了,所以众人觉得他提前交卷的原因无非是待不下去了。
大家默不作声,继续赶着时间继续写。
萧君白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如梦如幻,一个不惑之年的人居然可以再来一次少年,现在的自己好像真的是可以在这官学里横着走再顺便打个滚。
他想起自己当年刚到这官学时的故事,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下午,夕阳照红了半边天,聒噪的夏天刚刚过去,他们用小半月才从青州到了安远城,他爹对他说,这辈子可能也很难回去了。
一晃三十年,南苑还是南苑,里面的学子依旧静悄悄地学习,院子里的几棵树已经枯死了,旁边的石子路已经裂了缝。他缓缓沿着记忆中往校场的路走去,刚到校场,看到林中好像有人影闪动。
然后听到一声毫无波澜的“救命。”
萧君白小心翼翼的挪过去,他不清楚情况,不好贸然冲过去。林子里,几个人围着孩子,被围着那个还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让我喊救命我喊了,我可以走了吗?”
萧君白一头雾水,如今的小孩子的把戏可是越来越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