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十六字令（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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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早上天亮得晚，刚蒸好的白面包子做好了，老头子推着车子，老婆子在身后给他关门，刚拐到巷口，有人慌慌张张跑出来。
“死人了！”
“大人，这就是最先看到常岁的三个人，出门扫雪的唐福，还有买包子的刘氏夫妇。”
张贺前段日子查谢瑜的暗探，皇帝给自家儿子打遮掩，派他去查办了一起寺庙□□杀人案件，后来官复原职，不过那十二个人还是入了大理寺的口后再无音信。张贺素来刚正，又有人敢污蔑到他头上，自是无法咽下这口气，但这次的哑巴亏，是皇上想让他吃的，不得不吃。
谢瑜是老实了，元气大伤，谢文泽如今也不待见他，算是唯一一件舒心的事情。
几个巷口都安排了人，但随着天渐渐亮了起来，地上的脚印本就杂乱无章，很多人家的家门口早已经清扫干净，脚印追查也难以进行。
“犯人心思周密，常岁身边是化了的泥水，周围鞋子的纹理可有什么线索？”张贺将视线挪到常岁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容一下子沉下来。若刚好在街上被人背后袭击，这流的血也不算少，衣领上都是血，旁边的雪上却一点都没沾上，这是否并非案发现场？
小官吏上前禀报，因为一开始安远府尹就派人来看，招旁边的住户出来辨认，周围好多脚印叠加，如今早难以辨清。
“钱大人，是谁第一个把他认出来的？”张贺问安远府尹钱松，钱松都要把头埋到雪里去，一大早就有人来报案，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围在此处了，也不是他能未卜先知让他们不要在此处逗留的。
“……是，春满楼的陪客姑娘。”说完，钱松让人把人带上来，他满脸大汗，本以为是春满楼哪位花客醉酒被人打伤，没想到这花客竟是一名户部度支郎中，这可就关系大了。
“大清早的就扣押人家，我手腕都红了，小官人真不会怜香惜玉。”一个女子嚷嚷着过来，微微屈膝，朝张贺喊道：“大人。”
张贺让她赶紧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女子就把昨晚接客待客的事情都说了。一伙户部的官员来喝酒，戌时差不多就走了，唯有这人在大堂里转转悠悠四处乱看，后来上了楼她就不清楚了。
“来人，拿着常岁的画像去春满楼挨个问，还有谁见过他！”
住户们满是好奇，官吏从春满楼里又押出几个姑娘来，天冷，但是姑娘们也不能穿太多，只缩在一起发抖。
“所以你们几个确实看到常岁进了这名叫黄莺儿姑娘的房里？”王友问道。
“是。”
“那黄姑娘你呢，他到你房里干了什么？”官吏在旁边找了张桌子做笔录，黄莺儿半羞半紧张得憋红了脸。
“他说我好看，可我是个雅妓，我就推搡他往外走，最后把他关门外了。”
王友抬头看黄莺儿，娇小，看着是个弱不经风的，哪里来的大力气推人。
“黄姑娘，你是怎么把常岁赶出来的，可否详细说一下。”
平时花客也常骚扰她，黄莺儿倒也说得顺口：“我骗他必须得找妈妈说一声才能入我房，他不信，我就说若是妈妈不张口，明早我便告了他，让别人知道他是个连嫖资都不肯出的人，他这就算强抢民女，一听这些，他才乖乖出去。”
王友觉得这姑娘说的在理，周围一群人起哄，看得黄莺儿更加面红耳赤。
这时张雷带着人过来，上来就问常岁身上的东西都在哪。
“那是我户部的腰牌，家里没有搜到，如今这里也没有，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测，为了什么而杀人。”
张贺看到张雷来，嘴上劝他稍安勿躁，问及常岁此人，张雷却遮遮掩掩。
“你，你了解常岁，快些和张侍郎说说。”张雷抓了一个户部的官员上前答话。
问话的时候，去楼上查验房顶足迹和房中血迹的人已经回来，说没有任何发现。
“那妓子叫什么？”张雷听到王友说话，挤到笔录那边。
“黄莺儿。”
张雷不顾王友反对，拿起笔录看了起来，然后把笔录扔到桌上，问王友：“黄莺儿你没听说过是谁吗，王尚书家的大公子和周太傅家那个庶子争得死去活来的人，搜，再去房里搜，去官学问问他们两人昨晚在哪！”
如果黄莺儿屋中有人，或者有人暗中帮她摆平这件事，这两个公子的嫌疑应数最大。
黄莺儿开始紧张，但记起周叔青最后和她说的话。
“还没有人有本事抓到我，也没人会信你的话，但我还是希望你别说出今晚的事情来。别忘了，你写的纸条还在我们两个人手里。”
仵作初步断定是死于背后重击，因为天太冷，尸体保存还算完好，仵作也不能断定究竟死于何时，初步来看应该是入夜后，不然早就被人发现了。
问及有没有人看到常岁从春满楼出来，众人都没太注意，张贺赶紧命人在春满楼各处找血迹，尤其是后门和柴房这种死角。太阳彻底升起来，屋檐上的雪开始化成水流下来，看热闹的也都去忙活自己的事了，只剩下脸浸没在水里的常岁和一群官兵。
至于玉清窗前的脚印，背风口面，上面的房檐还遮挡了一些，虽然只有两掌距离，但也足以。玉清开着窗户往外看热闹，身后的妈妈带着人进来。
“玉清啊，兵部的舒大人来接你了，点名要找解语花，你快下去瞧瞧？”
玉清把窗户关上，上面鞋痕早已被她收拾干净。披上兔毛大氅，笑语盈盈地下了楼。是不是好戏，还得等着看。
张雷自然不会放过黄莺儿屋里的一寸地方，让人瞧仔细了慢慢查，一处都不能放过，和张贺在春满楼里忙活了大上午。
“禀告大人，周叔青周小公子昨天发热，一直躺到今早，由周家人带回去了，我询问了给他问诊的大夫，确是严重，也有夫子和学子作证。至于王家大公子，他昨日一天都在官学读书，入夜前，曾有人见他在学子院子里，王云谦自己说曾去探望过周叔青。这两人要带过来吗？”
张贺竖着耳朵听，张雷也犯了难，他们早已得罪了王城，如今无凭无据再把王云谦带来，恐怕户部的事情也被王城翻个底朝天，大家都别想安宁。还有王云谦探望周叔青，简直是笑话，说不定昨晚往人家床上泼了什么冰水，让发热更厉害了，所以才不得不回家休养。
春满楼半晌午没营业，到了中午，房檐上除了几个化得快的地方，愣是没有一点脚印。后门也没有脚印和血迹，门房也没瞧见可疑的人。张贺带人里里外外查找了几遍都没有线索，只能和安远府尹商量着张发悬赏令。
查了五天，刑部一无所获。皇城脚下出命案，禁卫执法不严，刑部追查不力，总之朝廷的两个大头都觉得冤枉，张贺和禁卫统领陈明光都恨得牙根痒痒，张雷却隐隐不安。
程睦用了两天才从昏迷里转醒，周文阳这几天总来他房中，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外面“常岁案”闹得沸沸扬扬，程睦才有了询问的由头。
“这个常岁是什么人，有人会废这么大工夫藏头藏尾杀他吗？”程睦边喝药边问周文阳。
周文阳一开始不想说，但多多交流也没坏处，只要周叔青别想着指导张贺断案就好。
“户部的一个五品户部度支郎中，今年三十有二，在户部为官十余载，二十一年才升到如今的职位，没有什么仇家，家里人都在安远城，都清白身份。”
程睦抬眼，心想循着仇杀这条路确实不通，毕竟他是自己跌倒磕的。
“刑部如今断定常岁是在春满楼里死的，主要是当天夜里没人见他出来，但是人为什么有一大早躺在街上了，实在没个说法。”周文阳手指摸索着杯子上的花纹，“听说张雷还派人去官学里调查你和王云谦的行踪，我还没秋后算账呢，他倒还想污蔑你。”
听到这里，周璞一个打抖，程睦瞥了他一眼。
黄壬案上，王城说，胡兆明曾不小心说出张雷让他做假证的事情，如今胡兆明一案已定案，再去追查恐怕要和方信一伙人正面对上，敌众我寡，撕破脸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个张雷倒是机警，但还是不够细心，注定难以成事。
“户部之前不是一直因为越州军饷和粮草的事情发愁吗，如今解决了？”程睦把手上的药碗交给周璞，周璞看着自家公子和老爷一问一答的，犯事的公子好像一点畏惧也没有，反倒是他一惊一乍的，被公子支开。
周文阳摆摆手无奈地说：“还能怎么办，国库都拿来接济流民了，如今正准备官民众筹。”
“那这个常岁倒是心大，管着国库调度，还有心思喝花酒。”程睦自言自语，周文阳却是听出了什么，就听他继续说道，“张侍郎呢，损失一员爱将，现在应该急得不行，瞧着都要病急乱投医了。”
周文阳在思索中一笑，“说是找常岁身上户部的腰牌，怕被有心之人利用。”
“那几个同常岁出去的人怎么说的？”
周文阳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连叹气：“告诉你可以，别去当添乱。说是将近年关，一晃冬至就能过年了，所以想出来耍耍。”
不对，黄莺儿明明谈到了“关市”分明就是与北契或者与南梁的生意，这批人不敢说实话。这样想来，户部的腰牌最多是用来对账的，如果真找不回来了，重新制一批新的也未尝不可，何至于着急。
这个常岁能惊动张雷，一定背后有不小的事情。本想着只是个小贪污案，搞不好又要翻天。程睦再没歇息的想法，让周璞去找王基要两个跟踪的好手，盯着张雷的一举一动。
先是吴家，这次又是户部，瞧着程睦一命呜呼，胆子愈发大了，胆子若是不大，程睦还抓不到他们的小辫子，也算是坐享其成。
正是休沐，官学门口不少马车轿辇，此间忽听马长声嘶鸣，周围的人纷纷避让，方书闻几人披戴着大氅毡帽，居高临下看着周围的人，小厮门在前面让马车们避避道。
“走，看叔青去！”
萧君白放下帘子，目光扫过几人的马尾，脸上的线条勾勒出坚毅的下巴，脸上有一丝不悦。
“回府。”
无人的时候，程睦把那钥匙拿出来看，其中一把花纹繁琐，不像寻常库房的钥匙，其余几把，应是家中的和户部的，几个小巧些的应是打开柜子的。
这钥匙不仅造型奇特，而且还很新，闻一下味道，纹路里没有污秽杂质，应是新得，这与腰牌倒是一个道理。这对牌花纹与六部相同，背后却印了一首词。
这便是耐人寻味的地方，寻常六部的腰牌，背后通常八字，如刑部：“昭昭我心，奉公为民。”
但户部这腰牌却有十六字，足足一首词。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十六字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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