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长安忆》莫染Mr

1、第一章 梦起梁国

　　舅母最喜欢用这玉兰花晾干调香，只因我喜欢这花香，一种淡淡雅雅的香味，闻着最让人舒服，就连舅舅这种不爱花香的人也喜欢这个味，舅母也就依着我，给我们洗衣裳时也会在水里加点玉兰香，舅舅总说是沾了我的好处。只是这玉兰香及其难制，更要是采摘卯时的花和露水制作出才是上上品。
　　想着正是春夏交替时间，这个时候的玉兰花正是开的最旺盛的时候，便盘算着去采摘一些。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腰间挂着舅母送我的香囊，香囊缝的也是玉兰。将头发用细木枝盘扎好，没有任何发饰装扮，家中本就难以维持生计，再说我也不喜欢，总觉得清清淡淡的就好。用白色的纱巾将脸遮住，只露出来俩只眼睛来，我并不喜这样装扮，觉得碍事的很，只是我们梁国的风俗，未出阁的女子不得示面。
　　踏出屋门，这个时候舅母他们还没有醒，我拿了花篮便出门了。我家这后山有一片玉兰林，那里风景极为漂亮，尤其是冬天下了雪后，绿叶白花雪满处，犹如仙境一般。我和段显玉常会来这里赏花作诗。
　　我瞧见一朵花瓣极其艳丽的一支玉兰，只是它太高了，我费好大力气踮起脚尖也摘不到，突然听到有人喊我。
　　“思思。”
　　我没转身便知道是谁。只因段显玉的声音太温柔了，像夜色里的月光那般温柔。
　　我转身过去，他看着我笑，他每次和我待一起时总是满眼含笑，我想许是他觉得我可怜吧。我也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书？”段显玉是太子的伴读，我的诗画都是他教我的，他每次来找我时，总会给我带几本好书。
　　“你不在家，我猜到你来这了，便来寻你。”他边说边把那朵玉兰摘了下来放进篮子里，看了我一眼后，原本放进篮子里的玉兰又被拿了出来，他又将那朵玉兰花插在了我的头发中说“这花冰清玉洁，美憾凡尘，亦像你一样。”
　　我伸手摸了摸那花说道：“段显玉，你又不是不知，我可不喜这般花里胡哨的打扮。”
　　“怎会不知，我可记得，去年你生辰我送了你件红绢长裙，你却说还不如送你几副好笔好墨，那衣裳可从是未见你穿过。”
　　我转身看向他，总觉得他今天说话神情有点怪，不像平日里那般开心。我便想打趣他，道:“舅母可说了，那衣裳是红色，可只能在女子出嫁时穿，段小郎君你说这衣裳我平日里可怎么穿啊？”我最喜欢打趣段显玉了，他本就话不多，性子也温尔文雅，我每次一打趣他起来他就不知如何与我说话了。
　　“思思着红衣嫁人那天定会清丽绝俗。”
　　我万万没想到他既然回我话了，还是那么的认真回我。这一次，我竟不知如何回他话了，我回他“段小郎君今日倒也是也学会打趣我了。”我瞧着玉兰都装满了，又说：“走吧，别让舅母等急了，我可饿了。”
　　我向前走去。
　　“思思，你还记得那日我在这玉兰林为你画的那幅画吗？”
　　我转身看向他，他站在原地没动。
　　一阵微风轻轻吹拂过来，玉兰林响起了一片飒飒的声音，白色的花瓣飘落在段显玉的身上。不得不说，段显玉长得特别好看，这倒也应了他的名字，温柔如玉段公子。
　　风将我的纱巾吹落，我也没着急将它遮住，因为段显玉对我来说是兄长亦是师长，是除了舅舅舅母已外我最重要的人了。
　　“我怎会不记得，你可是趁着我睡着偷偷画的，关键是某人还小气，偷画了还不送给人家。”我故作生气的回他。
　　他还是站在那里傻笑。
　　“哎呀，段显玉，你今日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反常。”
　　我走过去拉他:“快走啦！”
　　段显玉俯身将纱巾替我遮好，说道：“走吧，思思。”
　　下山的路上，我看到离我家院子不远处有好多侍卫和婢女，还有辆皆是被昂贵精美的布料裹着的马车。段显玉每次来找我都是一个人来，我想应该这次是他办完公事路过来看我的吧。
　　“舅舅舅母，我回来了。”
　　院子里，舅母早已把饭菜做好乘了上来，舅舅正在柴房里忙活，舅母不见人影，我想应该是在屋子里吧。
　　“回来了，快来吃饭。”舅舅把手中的活停下低着头走过来坐到了木椅上，并没有抬头看我。
　　“好。”想着段显玉这个时辰应该也还没用膳，便对他说：”坐下一起吃，我去叫舅母。”
　　我正说着，舅母便走了出来，她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我想着刚刚回来舅舅就古怪的很，不会是两人吵架了吧。
　　我急忙过去扶她，说道：“舅母，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擦了擦眼睛，看得出来舅母已经擦了很多遍了，眼睛都已经被她擦得肿了起来，她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对我说道：“没事，刚刚做饭不小心呛到了，些吃饭吧。”
　　我知道舅母不想让我担心，便扶着她坐下说道：“好。”
　　今日着实奇怪的很，没人说一句话，一看木桌上还有舅母最拿手的鲜鱼羹，打趣着说道：“舅母可真是偏心，知道段显玉今天来了，便舍得做鲜鱼羹了。”
　　并没人回应我，舅母只是一直说着让我多吃点，舅舅一直给我不停的夹菜。段显玉倒是不吃就在那坐着看着我吃。
　　快吃完的时候，院子里进来一个和舅母差不多年龄的嬷嬷，对着段显玉不知嘀咕些什么，段显玉只是点点头又让她退下。
　　“思思，可吃饱了？”段显玉问我。
　　“嗯，吃饱了。”我边说边站起，打算去柴房那边烧水帮舅母洗碗筷。
　　“思思。”段显玉又叫我。
　　我低下头看他，他那双眼睛，此刻透着不舍，黯然。
　　我刚打算张嘴问他怎么了，他便站了起来。随后，他眉目垂下，屈膝跪地，拱手行李，缓缓说道:“臣，段显玉，奉圣上皇后之命，恭迎公主回宫。”
　　那一刻，我真希望段显玉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一步一步走到段显玉身边，蹲了下来，我说道：“段显玉，你忘了吗，我是不祥之人，是被他，被你口中的圣上亲自下旨赶出宫去的，他怎么可能让我回去，怎么可能？”
　　段显玉不说话，我知道他怕看我，他怕看到我绝望伤心，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而我也什么做不了，只因他是君，是圣上，哪怕他是我的父亲。
　　舅母在一旁哭抖着起来，我明白了，今日所有的古怪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要离开了。
　　舅舅走过来扶我，说道：“思儿不用怕，或许是皇后想你了，想召你回宫看看你，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皇后，我的母亲，自我生下被赶出宫她便从来没有看过我，只是让人每年给我送来几两银子。
　　我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老天也是看我可怜，所以让我遇到了舅舅舅母他们这么好的人，舅舅舅母没有孩子，他们把我当亲身女儿一样对待，我也早已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还有段显玉，一直像哥哥一样护我。
　　可是今日，他护不住我了。
　　院子里进来刚刚那个嬷嬷，她微俯，双手握于胸前向我行李，说道：“还请公主速速启程，也好让段大人回去交差。”
　　我走过去抱住舅母，我安慰她道：“舅母没事，舅舅不是也说了，思儿过几日就回来了啊。”
　　我不想哭，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哭，不想让舅舅舅母为我担心。
　　舅舅走进屋内，替我拿了包袱出来，说道:“你舅母刚刚替你收拾了些衣物，走吧。”
　　段显玉替我拿了包袱，随那嬷嬷一起走出了院门外。
　　舅舅舅母将我送到院门外，“思儿，记住，一切小心为好。”舅舅对我说。
　　“舅舅放心，思儿明白。”
　　那嬷嬷将我扶上马上，我掀起帷裳，看到段显玉对舅舅舅母不知说了些什么。说罢，段显玉便也上了马车。
　　“公主启程！”
　　我将手从窗口伸了出去，拉住舅母的手说道：“舅母，一定要照看好自己和舅舅。”
　　“好好，思儿，我和你舅舅等着你回来。”
　　马车越行越远，舅舅舅母不舍的目光也越来越模糊。
　　马车内，我和段显玉一路无话。我想问他，将我召回宫中到底是何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为难。
　　段显玉大抵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他对我说：“思思，你放心，我虽不知你此次回宫所为何事，但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你。”
　　“我知道。”段显玉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你记得吗，那年我七岁，正在河塘中捕鱼，因为有了鱼我便可以吃舅母做得鲜鱼羹了，可是舅舅家不富裕，每天连填饱肚子都难，我就想自己可以去捕鱼啊，可是啊，我不会捕，忙活了一上午都没有捕到，连饭都没吃一口，肚子饿的咕咕响，我就坐到河边哭了起来。然后啊，你就出现了，那年你九岁，个头也超了我好多。你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饿了，可是你也没带吃的，你就说我背你回家吧，我指着路你将我带回了家，却没有想到，我家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你说你是太子的伴读，是来帮太子给我送银两的。后来啊，你就三天两头来找我，你教我作诗，教我作画，教我弹琴，教我礼仪，还常常给我买新衣裳穿，偷偷的为我家补贴东西。段显玉，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就是一个只知捕鱼的野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