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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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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正是芒种。尚古风俗: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践行。大观园中女孩子众多,自然更兴这风俗。
黛玉,宝钗,迎春,探春,李纨,凤姐等并大姐儿香菱与众丫鬟们,都在园里玩耍。凤姐儿见黛玉到了,忙叫到旁处去,道:“昨日平儿回来,倒吓了我一跳,那么重的足金,她也好意思拿回来!”
黛玉听了笑道:“凤姐姐又在唬人了,平日里掌着这府中礼尚往来的,什么东西没见过,怎么偏我的就金贵了不成?”
王熙凤知道这黛玉若是心里高兴,嘴要多甜有多甜,听黛玉赞她倒也不意外,此时笑道:“我听平儿说了,抬到你那的东西比送给府里的更体面,你既然拿了过来,我也就收了。巧姐也喜欢着,昨日递给她,也不知她知是你给她的才欢喜,还是小孩子看鲜艳的东西都喜欢,昨夜睡觉前儿还舍不得不松手。”
黛玉想了想道:“想必是上面挂了铃铛,大姐儿才爱的。我也觉得这个好,才拿了这个。”
凤姐听了又笑了,看黛玉道:“说起眼光好谁比得上你,也就是你身子倦怠些,若是认真打扮起来哪个及你?”
二人这般说了一会,抬头见宝钗从探春那处过来,道:“你二人多少话这会子也说不完,倒把我们撇下了。”
凤姐道:“哪有那么多话,不过是昨日的事问几句。”
宝钗道:“昨日林妹妹的事我也听丫头说了,倒是还没恭喜林妹妹。”
黛玉笑道:“哪有什么恭喜不恭喜的,不过是故旧来看两眼,倒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宝钗立刻接道:“那倒也是一件好事儿。”
凤姐儿在旁道:“你们姐妹玩,我的丫头们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来一件事,我去那边叫个丫头去。”说着,撂下她二人便往池边去了。剩下她二人倒也没什么体己话要说,正彼此琢磨着,又见探春宝玉过来。
探春随口道:“说什么话呢?”宝钗笑道:“原我看凤姐姐与颦儿在这边说话,谁知我来了,凤丫头倒是走了。”
探春只是笑,宝玉不比探春心思深,听了反倒好奇起来,问道:“林妹妹可与凤姐姐说了什么话?”
黛玉听宝玉也问,倒不如直说了倒省事,道:“昨日我得东西,凤姐姐让平儿送过来,我拿了一个镯子叫平儿给给大姐儿捎过去,凤姐姐知道了便和我说一声。”
宝玉听了便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了。他昨日没收到礼,想是单给了巧姐,旁人都没有。此时差开话道:“方才我见后头摆了许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咱们去看看,窝在这说话没甚意思。”
宝钗听了心里冷笑,嘴上道:“宝兄弟说的是,咱们也该去看看才是。”说罢拽着探春便走了,宝玉后头喊道:“我就来。”说着又转头去看黛玉,黛玉也不欲多说,只追着众人去了。
孙府中人口简单。不过是老夫妻一对,带着养子一个,剩下的不是小厮奴婢,便是铺子里的掌柜,自然不流行过什么芒种节。
在大观园花红柳绿,欢声笑语之际,此时新任紫金光禄大夫正坐在自家的红檀圈椅上打听自家孩子心事,“听说昨儿去别的府上看姑娘了?可相中了?”
孙明霁立刻转头看来福。昨日他们去也不曾避人,知道此事倒是无可厚非,可父亲如此笃定他的心思定是有人递话了才是。
来福把头低着。
昨日刚回府中不久,来福就遇见老爷身边的元贵,问“何处去来着?”也不等来福回答,径自就说“听下头掌柜说大公子调出了些金贵首饰,别不是相中了哪个花楼牌头?虽说大公子去了亲卫,那里的爷们都糙着,下了值偶尔花天酒地不足为奇,可咱们又不是一辈子窝在那里了,大公子若学了这些可不好!”
来福当然见不得人这样揣测公子,立刻为主子辩解道:“您听谁混说的,公子是去荣国府了。”又怕元贵不信,给老爷递话,主子蒙了冤屈,他把知道的都说了:“扬州盐政林大人把公子领到了咱家,去年故去,留下女儿寄居那里,公子心怀恩情,这才调了些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过去。”
元贵简直老神在在,背手道:“真的是看望恩人独女?”,
来福点头。
元贵笑道:“来福啊,公子什么品性我能不知道嘛,我不过就是年纪大了,絮叨,你别介意。老爷那头还叫我回话,你自忙。”说着忙快步走了。他是孙父身边的老人,焉能不知自家公子底细,哪里胡扯来的什么林盐政。
元贵记得清楚,见到公子的第一眼是在苏州,那时候府里不及现在万分之一鼎盛。
苏州布料刺绣都有极其有名的,老爷带人亲自去那边采买了些市面上不多见的锦布和一些稀奇玩意儿待到年关时卖多赚些银钱。
初冬时节,阴冷的要命,老爷却心情不错,快出城门的时候见公子穿的破破烂烂的在城门口不远处和狗正热火朝天抢一个馊馒头,可怜见的,摸摸袖口便扔了二两碎银子过去。
当时正是年前,不少来进货的。他们一行人排了好长时间队,又给守城的官员看了路引,方才出了城。一路见着孩子和狗打架的热闹外,倒是很风平浪静,可到了后来,不知道怎么闻见一股血腥味。商人自来比较重气运,孙老爷便吩咐掉过头打算换条路走,哪怕远一点也不怕。
可时运不济,已经来不及了。眨眼间,前前后后便有十几个穿厚衣短打的大汉把他们围住了,贼人手里的刀,映出的他们的脸,更是让人无比慌张。尤其有几人都手里的刀还滴着热腾腾的血,这可是财命两收的土匪。在场虽有七八个汉子,却怎敌常在刀口舔血生活的,众人都心生绝望,只当命该如此。只哆哆嗦嗦的被逼着下了马车,匪人紧盯着他们,不妨车后却发生像放炮仗一般的响动,却又比炮仗升的更高。
长走动的人都认得,那是城门守卫间的响箭。匪人看了看苏老爷那一车车的货物,一时半刻也不好挪动,彼此对了眼色,又撤的无影无踪。
后来他们一看,原是那城门口可怜的孩子怕老爷发现不带他走,趁城门验车的时候众人不备,偷藏在了他们车上。倒是幸亏他了,实在万幸。问那孩子哪来的军用的响箭。那孩子不以为然道:“验车的时候差役掉的车上的,我本来想还给他,可又怕一出声就不能留在车上了,只好拿着了。”
说着,那孩子又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里面是孙老爷出城门时给他的二两银子,眼睛亮亮的,昂首坚定道:“我不想要这个,我能和你们一起走麽。”
孙老爷莫名的落下泪来,彼时他已三十有五,又膝下无子,于是那孩子便变成了他们家公子。
以上都是些旧话了,而此时不知内情的来福正直面来自孙明霁的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