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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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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果然如凤姐所料。
贾母笑呵呵的,“出去逛逛才好,小女儿家的成日里在家闷着有什么趣儿”
凤姐道:“林妹妹总不爱出门走动,我也劝着呢!”
宝玉坐在贾母身旁,倚在贾母怀里撒娇,听了笑道:“这人家心不诚,家里这么多姐妹怎地就请林妹妹一个。”
贾母拍拍宝玉的手,慈爱道:“那是你林姑父的旧识,自然要请你妹妹一个,要是请一大家子去,那算什么事?再者咱们府上缺得什么,要眼巴巴等旁人来请?”
宝玉听了便不言语。
贾母不知宝玉心里的烦闷,只当宝玉在府里憋闷了也想出去逛逛,便问:“想了什么,玩去就是了,谁拦着你了不曾?难不成你老子又背着我拘着你了?”
宝玉连连摇头。
凤姐见此情此景,拍手笑道:“想什么玩的,府上没有的叫丫头来找我就是,我叫他们买来玩,别藏着不给我们说,反倒叫老祖宗心悬着。”
黛玉在后头碧纱橱里看贾母的几个丫头裁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侧耳细听外面动静,外头又有人报二太太来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撂开丫头们往外走。
贾母正与王夫人说话,黛玉侧头去看凤姐,凤姐微微点头。
丫头们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再过一会儿,众姐妹都来齐了,时下规矩,在室的姑娘家比年轻的媳妇儿们地位要高些。
因李氏捧饭,凤姐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傍四张空椅。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傍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傍布让。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黛玉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王夫人听了忙起身,说了两句闲话,方引李凤二人去了。
贾母问黛玉道:“明个出门可备好了衣裳?”
黛玉答道:“紫鹃方才留在院子里挑选,应是备下了。”
贾母就笑,又道:“如今想来,竟是你头回自己出门去,人家即说来接,咱们却也不可看轻自己。多带上两个丫头,东西也都备齐全了。若是喜欢就多留一会儿,若是乏了,也别抗着,尽管着人回来传话来就是。”
黛玉听了,起身都一一都应了。
待贾母交代完,众姊妹陪着贾母说话逗趣,眼见贾母乏了,方各自回到院子里。
紫鹃坐在院子的石阶上乘凉,见黛玉回来,忙迎上来问道:“二奶奶可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可准了”
黛玉连连点点头,紫鹃听了放下心来,笑道:“老太太也没不准的道理。偏我心悬着。”又追问跟随过去的春纤道:“老太太怎么说的
“嘱咐了两句,旁的再没说了。”
到了翌日,早饭刚撤下去,荣国府门房上来人回说有几辆马车往这里来了。
几家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不好接了人就走的。因永昌郡主与孙夫人由引路丫头刚步入廊内,就见贾母就由黛玉扶着在廊下站着,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不少媳妇丫头。
国公夫人是超一品,郡主与孙夫人诰命要低那么一两阶。又见着贾府老太太亲迎,孙夫人忙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去,嘴上说道:“老封君怎的出来了,倒是折煞我们。”
贾母含笑道:“又不是老得走不了,出来吹吹风。”
寒暄片刻,众人进屋喝了半盏茶,黛玉方跟随孙夫人等出了门来。紫鹃雪雁见黛玉上了前头的青萝珠缨八宝车,方由婆子引着上了后头的翠幄青油车。
黛玉踏上脚凳,旁有老嬷嬷扶着,又低声笑道:“里面有一位姑娘等您呢,是郡主家的女儿,奴婢与您交代一声,免得掀了帘子倒唬着您!”
黛玉柔声道:“有劳了。”
嬷嬷笑回道:“哪的话,是我们应当的。”
待嬷嬷替黛玉掀了帘子,黛玉抬头朝内去看,里面坐着个容貌极其端正的姑娘。
其上着月白同心实地纱云肩,下着黛蓝织金百蝶穿花裙,长长的水湾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白玉似的脸面,瞧着气韵很是大方。
徐宓同时也在打量黛玉。因着权贵之家总是有最好的选择,所以子嗣中少出长相粗鄙的人物。她心里大抵有数,孙姨请的这位娇客定是不俗的,确再没想到竟是这般……这般出色。黛玉身着一袭甘草黄的水光纱裙,像是落日西斜时透过云层流露出的微微金光,果灰色的交领更出其风流婉转的神韵,配上那两湾笼烟眉,一双含情目,加之头上梳的瑶台髻,整个人犹如姣花照水一般,让人见之忘俗。
车内虽大,却仍是空间有限,黛玉朝徐宓微微点头,方才坐定。
随行嬷嬷一声“起”,马车缓缓前行,车内小桌上放的茶水纹丝不动。
徐宓先搭话笑道:“我前日里不小心脚扭了,肿了好大一块,我母亲拘着不让出来,我非磨着要出门,母亲才准了的,只是太医看了还是交代少走动,是以方才未与母亲与孙姨一同进门吃茶,你可别挑我的理。”
黛玉听了笑道:“计较这个做什么?总会见到的。”
徐宓柔声道:“那感情好。”
黛玉摇摇头,问道:“可敷了药?”
徐宓瘪瘪嘴:“敷了,我觉得我已经不用敷药了,偏没人听我的。”
黛玉笑道:“小心照顾着,总是好的。”
又问了名字,再说起年龄。
黛玉道:“今年二月份才刚过了十五。”
徐宓道:“那我比你大一年岁。”又问可上学。
黛玉道:“我先在家读了一年书,来了这里也与姐妹们一起读了几年书,好赖认得几个字,左右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徐宓笑道:“管它念的怎么样,好歹也算能坐住板凳了,我上学的时候,为了逃学那巴豆汤跟糖水似的,不知道喝了多少下去。偏我不是个男儿,我射箭倒是极好的。可每逢家里给做衣裳的时候,我又觉我是女儿家也不错,他们男儿做的两件够穿也就罢了,倒是女儿家做得七八件母亲还埋怨说做不够,觉得出门没得穿呢。”
黛玉感觉得到徐宓尽力散出的善意,主动找话道:“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徐宓嘴里吃着酸梅子,一面道:“听母亲说是往城东那边去,孙姨家那边盘了个楼,尚未开张,现在只接待些熟人,过了下月才通排开。我倒是也头一回去,不过我猜些菜定是极好的,那是孙家的惯例。旁的位置想必要偏些,远离闹市,倒也安静。”
黛玉微微点头,徐宓又拉开小几下的抽匣,里面一格一格的放着肉蒲,杏仁,果干等吃食,让道:“你爱吃什么,尽管挑拣就是,想必还要有一会儿才到,咱们空坐着也是无聊。”
黛玉呆了一呆,她自小每次出门都是危襟正坐的,原来还能这样?
徐宓看黛玉的模样,笑道:“我小时候也不这样的,哪怕拿个萘果在手里把玩都要挨手心的。后来年纪长了,母亲才不管了,以前让我规规矩矩的话都忘了。改说‘想怎么舒坦就怎么着吧,日后嫁了人又不知怎么光景,规矩小时候也都学明白了,该用的场合别忘了就是了。’今日不过出来玩,你也只管吃,不然只我自己吃个不住,也怪没意思的。”说着,也懒得吩咐外头随车的嬷嬷,自己拿了竹夹取了几样吃食用碟子盛了放在黛玉面前。
黛玉爱吃瓜子,又拿了果蒲来尝,配着着微微有些涩口的青茶,唇齿留香,相行得宜。
待又行了一刻钟,马车方停,有丫头围过来扶两位娇客下了车。
黛玉下车一看,见是两边一溜七八丈高的杨柳树,树下俱是花红柳绿,再往远看,便是一水绿油油的颜色与天相接,再看她们来时候乘的车,黛玉脑子里突然晃过一句诗:
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
永昌郡主和孙夫人己在前头等着。
二人忙快步过去,孙夫人朝她二人笑问道:“坐车可还习惯?”
徐宓侧头去看黛玉,黛玉轻声答道:“习惯的。”
此处主事的早预备着站在路口等着,此时道:“回夫人,轿子都备好了。”
永昌郡主看了看周边,与孙夫人笑道:“瞧着不远,不如走着过去罢。”
孙夫人道:“他们想的怪周全,我倒不知备了轿子的,不过三四十步的路。”
徐宓道:“我也要走的,这景开阔,坐在轿子里反倒没趣儿。”
孙夫人携了黛玉手吩咐那人道:“既然如此,你留下几个丫头,下去自忙就是。”
那主事的行了礼,又点了人,方躬身下去了。
确实路程不远,没一会儿黛玉就见了三层酒楼上方铜匾黑字写着“云华小筑”,另外还有五楼林立。
郡主畅然笑道:“好一个云华!可是起自‘紫云华盖连中道,金水芙蓉绕内城?’”
孙夫人摇头道:“不是,你可猜错了。”
黛玉好奇道:“那是取自洞天东去号云华,便是仙人旧隐家?”
孙夫人笑道:“也不是。”
徐宓在旁哀怨道:“偏我怎么也想不出一句有‘云华’的诗!”
孙夫人方大笑道:“是我随便取的,那暖锅里煮着东西,有水汽上浮,我初次见时,就如身处云中一般,所以想名字时就想了‘云中小筑’,可总觉偏俗了,最要紧得还是太夸张了,因才改叫‘云华小筑’。”说着,又笑:“专门唬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唬一个准。”
郡主听了,拉着黛玉嘀咕道:“你听她骗咱们,难道没读过书的就能想出把“云中”改做“云华”了?还得是借鉴了咱们的诗。”
黛玉也悄悄的点头,罢了,她二人又各自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