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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山水尽 ...

  •   莫约又是一百多年,李难修渐渐收敛了许多,不再四处伤人,终年匿于西北之地,炼制了许多法器。
      一日夜里,大漠中起了一阵风,星汉如匹,浮光流动。李难修携了君绐二人往北去,便见得一座异族人的城池。李难修避开了守城之人,入得城内,寻至一处贵族的家中,隐于一旁,直至人定时分,李难修亲去偷来了一名女婴。莫约是临世未久,那女婴面色极红,见得李难修已然苏醒,却不知受了李难修何等手段,只睁着双褐色的大眼,痴痴地望着李难修。
      君绐这才明白,那女婴是第三十六为极阴之子,也是第十八个要死在李难修手下的女婴,用以炼制傀儡王的血祭将成,君绐不日便要修成活傀不死之身了。
      因着千年前王衡之的那场变故,李难修行事愈发谨慎,一面来了异族人所在的大漠之中,避开平阳观中人,一面细细布了法阵,且兼无数法器,为的是困住君绐,令其不得反噬。
      君绐叫李难修困于阵中,足足困了一年之久,方成了傀儡之王,只是李难修终究是高估了他自己。君绐方成傀儡王,便有了毁天灭地之能,只是他灵体不稳,神志失常,狂乱不堪,因着这千年来的困顿,他纵然不能识得李难修,也要将其斩杀,因而李难修逃遁之地,寸草不生,连一处异族人所居之地,也被夷为了平地,无一人生还。
      李难修叫君绐打成重伤,终究逃了去,君绐此番作为惊动了平阳观众人,因而他等未免君绐祸及苍生,便以血祭之阵,将君绐困于平阳观护观法阵之下,将其真身锁于宗祠密室之中,足足困了十五年之久。
      起初两年,君绐灵体未稳,神志不清,只是叫卓尔那阵法压下。至第三年,他渐渐苏醒过来,发觉自己离了李难修,却又被困在了平阳观中,永世不得解脱,心中怨愤难平,却只得小心蛰伏。
      往后三年,君绐将平阳观宗祠之中的书文一一看过,许是成傀儡王之后,他的资质也见长,竟把那些都学透了,自然也通了那练傀之术。原来这练傀之术,本是为了修成仙人,得道长生。偏偏这成仙之术,却是如此阴毒,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直至两年后,朱琦上了山,拜于乔子敬门下,当年李难修只是重伤,并未身死,君绐在平阳观中三年,每日都想着脱身,一举将李难修斩杀,叫他灰飞烟灭,挫骨扬灰。因而他便想要借朱琦的命格,以便从这护观法阵中脱身。只是此举必定要伤朱琦之灵,那时朱琦初入平阳观,在山下饱受饥寒之苦,因而年少体弱,倘若即刻伤灵,怕是会没了性命。
      起先君绐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要去杀了李难修,只是那日夜里,他见了朱琦,想起了那些婴孩,才发觉,倘若他此刻害了朱琦,他与李难修竟也没什么分别。
      他便想着索性再等些时候,这一等就是八年,许是那时能化出幻体,又觉无事消遣,他便教着朱琦识字念书,修道练剑,看着她自总角到及笄,倒像是真成了她的师兄。这八年的光景,在他千年的岁月中,犹如昙花一现,却把他积年的戾气都化去了。他想着,来日出了平阳观,待他杀了李难修,了解这段仇怨之后,索性便随朱琦过了这一生便罢了。
      因而他走的那一日,特去与朱琦辞行,而后他便下了山去寻李难修。他以为这十五年间,李难修又害了许多人,却不料待他寻得李难修时,他却死在了一处山洞中,叫一个资质粗苯,天生秘法极弱的蛊傀,夺了性命。
      那蛊傀贪颚练成未久,狂悖失性,竟犯上平阳观,险些叫乔子敬以那护观法阵除去了。兴许是念在他杀了李难修的份上,君绐救下了他,贪颚因着蛊傀之身,对他十分敬畏,因而任他驱使。
      他本欲即刻回平阳观中,去见朱琦,将这前后种种一一道明。不料那护观法阵却是拦住了他,将他阻于平阳观十里之外,倘若再入,必定会被生生困住。
      他便在平阳观所在山中等候,只等朱琦何时下山,这一年中,他对着那些山林,恍然想起了李难修从前害的那些人,还有许多已成了死傀,四散于九州。
      那些死傀倘若叫平阳观中的修士发觉,定然如待妖邪一般,斩于剑下,就此魂飞魄散。可这一千年来,君绐眼见着他们身死,而后叫李难修炼成尸傀,永生永世不得脱身,苦不堪言。
      于是君绐便下了山,将那些死傀一一寻了来,令起长眠于墓中,想着,来日或能寻个法子,叫他们得以转世。
      只是不料,他再见朱琦时,乔子敬竟动了秘术,将朱琦炼成了灵傀,且未曾血祭,待朱琦寿数尽时,便要魂飞魄散。乔子敬要叫朱琦去除了商齮,他索性顺势而为,寻得商齮,借商齮拜年的幻体,破开平阳观的护观法阵,他要将那些伤人的秘术,都毁了去。
      商齮听闻卓尔身死,果真心神大乱,夺走了阵眼,虽又以残灵固阵,却只能支应百年,百年之后,他便能破阵而入。
      那日在地宫中,商齮借一象镜引朱琦入了幻境,破开了朱琦封住的前尘,而后朱琦身内的阴水之气,叫商齮的血咒催动,险些消弭殆尽。他便将朱琦又带去了极阴之地,以傀儡王之灵,并阴水之气,护住了朱琦的灵体。只是不料,朱琦却要避于万法寺中,叫那至阳之气所伤,身内的阴水之气日日消减,终有一日会魂飞魄散。
      君绐便布下了聚灵阵,又去同张玉珑借来了符灵玉,以此阵护住朱琦灵体。只是他未曾想,朱琦那番话,却叫他记起了这千年来所有的怨怒,如钝刀绞心,如何不苦。卓尔不愧为千年来,绝无而仅有的仙人之姿,一语便点透了,长生是苦的,因而他将朱琦永世封于地下,令其长眠。
      君绐未曾有卓尔那般的远见和气度,这千年来的风霜雨露,已将他余下的那些正气都耗尽了,他既苦于不得死而长生,便要朱琦随他一同永生,直至来日得了缘法,再得转世轮回。
      三月后,气候晴暖,只是夏日里日头毒辣,平阳观中弟子大都生了倦怠之意,日里练功躲懒偷闲,不甚用心,张玉珑便索性叫他们辰时打坐修习道法,至夜里方才去练武。正是日入时分,夕阳西垂,映得满园金辉,灿若天宫。
      观中弟子方用了膳,便往山间平旷之地去练武,日里的暑气未消,只得几缕山风,不过执着刀枪剑戟,略使了两招,便已是大汗淋漓。只是张玉珑在一旁亲自督察,并无一人敢懈怠半分。
      只是众弟子大都资质平平,纵然得了指点,也难得其间精妙,因而很是僵直。众弟子中,有一位名为郭世源的,虽武艺平平,却长于道法,张玉珑平日里便有意去多加指点。只是郭世源有一大弊,偏喜与平阳观中第一狂生薛通识往来,那薛通识的武艺道法,皆为末流,却醉心于命书文法,一时写些狂放诗文,一时又观人命数,近日却痴于日月星象,虽是如此,却无一处学得通透,不过是小儿使剑,胡闹成性罢了。
      这日众弟子在此处练武,那薛通识又不知自何处姗姗来迟,见了张玉珑既不行礼,也不知避让,道:“监院,我瞧见了神人。”
      郭世源听得薛通识这一声,已然回身,又见张玉珑面露不豫之色,便上前拉住薛通识,拱手道:“薛通识练功来迟,请师父责罚。”
      张玉珑皱着眉瞥了他一眼,嗤笑道:“都迟了几回了?昨日又不知去了何处,你叫我只罚他这一次不成?”
      郭世源愈发恭敬:“徒弟失言,请师父责罚。”薛通识这才有了变色,因道:“监院,是我坏了规矩,你罚我吧。不过我方才真瞧见了神人,他……”
      张玉珑叫他气得失了仪态,一面掷了剑鞘砸向他,道:“我看你才是真的神人!练功修习道法不勤,偏要自己去闹那些旁门左道,不尊师长,你是觉着我没本事管你了,还得等你师父来了,再叫他亲自处置了你吗?”
      薛通识叫那剑鞘击中了胸腹,这一下张玉珑是使了些力的,薛通识只觉胸腹骤然一痛,他却不肯示弱,连面色都不曾变换半分,因道:“监院自然是有本事的,要罚什么我都认了,可我没胡说,方才我在迷阵外,真的遇着了一个神人,他算得我的前尘往事,还说你此刻定然在此,便叫我来寻你,说有宝物要归还。”
      郭世源拾了剑鞘,奉与张玉珑,道:“师父,谨心(薛通识字)他平日里虽行事荒唐,却也不敢胡言乱语,兴许是果真有故人来访。”
      张玉珑听得薛通识道,那人要归还宝物,又细细算了一算,便已猜得几分,因道:“我且去见见,瀚云(郭世源字),你督着师兄弟们练武,薛谨心,你且在此处跪着,待我见了那人,便来罚你。”而后便拂袖而去,平阳观中弟子,听得是郭世源督着,便懈怠了几分。薛通识听得张玉珑言语,果真跪下了,郭世源只得在一旁劝着,叫他勿要再忤逆张玉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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