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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万念消 ...

  •   待到刘家举家迁入京中后,谢氏骤然病重,躺在床上一病不起,许子雍请了好些医士,寻了许多名药,好容易挣扎了一口气,每日以汤药延命,一息尚存,也只得昏昏沉沉醒上半日,便又昏死过去。
      因其母刘氏已然病逝,且许氏本家又在历城,鞭长莫及,独许子雍一人在京中做官。许子雍公务繁忙,谢氏身边没人照拂,家中又无人理事,只得托了其族妹许窕君。
      许窕君忙于刘许两家的家事,又时时照拂着谢氏,每日延医问药,疲累不堪。这日许窕君方料理了家事,正在偏厅用饭,谢氏身旁的女使忽然来报,只说谢氏方才又醒了过来,却要见她。
      许窕君便放下了碗筷,那女使见她只用了两口白米,便吩咐厨下再做些小食送去谢氏房中,而后随许窕君一同去见谢氏。
      许窕君疾步去了谢氏房中,见谢氏房门大开,只叫下人合上门,随后快步进了寝屋。寝屋内方才焚了香,窗还开着,谢氏歪倒在床上,正喝着汤药。许窕君女使去关窗,谢氏呼道:“别关。”又喘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是我叫他们开的,满屋子的药味,熏得我头疼。”
      许窕君走到了谢氏床边,下人搬来了杌子,谢氏只说坐,许窕君便坐下了,因问谢氏:“嫂嫂今日可好了些?如今气候渐寒,嫂嫂若是觉着气闷,只开着外头的门就是,我一会儿再叫下人点个火炉。”
      谢氏叹息了一声,只望着许窕君:“多谢你了,这几日若不是你,这满屋子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许窕君垂首笑了,道:“嫂嫂安心养病,外头的事有我,我定当尽力而为。若有什么不妥的,我再问大哥哥。”
      谢氏歪着身子望着她,惨然笑了:“如今纵然不想安心,也不得不安心了,我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有料到,今日会是这个光景。”
      许窕君见此也深觉叹惋,只是面上仍笑着:“人活一世,谁又能百病全消呢?若是看得淡了,熬过这一遭,往后自有福分。”
      谢氏只摇摇头,神色有些恍惚:“我若算得不错,表哥是明日休沐吧?”
      这时下人端了茶点来,见许窕君和谢氏正闲谈,只搁在了一旁的案上。许窕君心中略算了算,笑道:“正是,大哥哥也是。”
      谢氏闻言也淡淡的笑了,垂眼望着一旁的熏炉:“我昨日给我父亲写了信,说想见家中亲友,想必明日他要忙着待客。”
      许窕君怔了怔,方才会意,连忙起身:“我这便去吩咐下人,叫他们早些预备着。”
      谢氏却拉住了她,道:“妹妹,我有事要求你。”
      许窕君只得又坐下了,一旁的女使因道:“夫人且宽心,我昨日已吩咐下去了。”
      许窕君闻言也不恼,只问谢氏:“嫂嫂有什么事?”
      谢氏拉住了许窕君的手,眸光似刀,直直刺入许窕君眼中,许窕君心中一惊。“我想私下见见表哥,不想让人发觉,求妹妹成全。”
      许窕君哑然,怔怔地望着谢氏,心中恍然,迷雾笼罩间,又好似窥得了前路,乍然明了。她一时心中涩然,说不出什么滋味,二人静默半晌,许窕君忽笑了,道:“也不是大事,我明日叫他来见你就是。”言罢,只道外头许多事还未清,便匆匆离去了。
      翌日申酉时分,许子雍正在厅中忙于宴客,许窕君便携了其夫刘轩凤去见谢氏。待刘轩凤入了谢氏寝屋,许窕君只道自己要去处置家事,便退了出来。谢氏只留了那个贴身的女使在房中,旁的人一概打发了下去。
      刘轩凤见了谢氏,只问她身子可好,谢氏冷眼望着他,道:“表哥,还记得当年,我和他是在你家中相识的。”
      刘轩凤似有些惑然:“你说谁?”谢氏不答,刘轩凤思虑了半晌,道:“你是说典和(许子雍字)?”
      谢氏心中的怨意一时浸入心肺,烧得五脏六腑郁积成一团,她哑声道:“我只问你,你那时知不知道?”
      刘轩凤愈发大惑不解:“你想问什么?”
      谢氏便自枕下取出一枚玉佩,狠狠掷了去,玉佩擦过刘轩凤的衣袖,碎在了地上,刘轩凤回首去看,顿时哑然。他想将那玉佩拾起,半道上又收了手,叹息了一声:“我那时劝过你,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我没想到你执意要嫁,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这也是常事,我想你们成家之后,自然就好了。”
      谢氏笑了一声,不觉满眼的泪,她死死攥着手中的褥子,只觉头痛欲裂,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像要咳出心肺来,刘轩凤一时慌了神,便要去请医士,那女使却拦住了他。
      谢氏稳住神后,道:“今日我见你的事,不要让旁人知道,我就要死了,有些事就烂死在肚子里。你且宽心吧。”
      待刘轩凤见过谢氏,匆匆与许子雍道了别,随后与许窕君一同坐了车回家。许窕君见他神色恍惚,也不问方才他二人说了什么话,只道:“嫂嫂如今身子不好,想多见见亲友,也是常情,你若是得了闲,多来见见她罢。”
      刘轩凤只应了声好,二人便不再多言,只自顾自想着旁的事。
      那日之后,谢氏令她身边的那位女使做了管事,将家事都交给了她去处置,许窕君得了闲,便回了刘家。
      谢氏病了两月,许正心也没再去上学,只帮着在家照拂许正清。这日待许正清午睡后,他得了闲,便在园中逛了逛,又晃到了谢氏的寝屋。正踌躇着要不要去问安,却见下人抬了谢氏,坐在了院中。
      他连忙避了避,却见谢氏遣了旁的下人,只留了那位管家的女使,待人都散尽了,二人便在院中说话。
      他正欲上前,见谢氏神色似有不愉,又却步了。只听谢氏对那女使道:“我骗了你,你很恨我吧?”
      那女使为谢氏盖好了披风:“是夫人救了我,倘若不是夫人,我也会和我父母兄弟及亲族一般,身首异处。”
      许正心一惊,便欲离去,却心中惶恐,不敢妄动。
      谢氏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没想留你的命,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那女使俯下身子,靠在谢氏身旁:“夫人总归是救了我,纵然有朝一日,夫人要取我的性命,我也苟活了这些时日,没什么可怨的。”
      二人又沉寂了半晌,许正心便想离去,却听得谢氏道:“许子雍他对不住我,我原想要借你让许家覆灭。“许正心恍然回首,顿觉不寒而栗。谢氏又道:“我可以保你不死,但你这辈子只能留在这儿,隐姓埋名。”
      那女使随即跪倒在地,叩首道:“多谢夫人。”
      谢氏冷眼看着她:“你不必谢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就当报我这一点善心,待我死后,你好生照拂那两孩子。我死了,只保住正清的性命,也便罢了。”
      许正心听了这番言语,心中五味杂陈,他又看了谢氏一眼,便悄悄起身离去了。
      谢氏死的那一夜,朔风凛冽,树摇花落,呜呜咽咽吹了一夜。夜半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雨雪交加,如丝如雾,湿寒刺骨。冷风从窗外透了进来,许正心只觉面上如刀滚过,来报的女使衣裳都湿透了,垂首立着,不觉浑身发颤。
      许正心穿上外袍,又系了斗篷,下人又取了蓑衣及箬笠来,许正心没有穿,只拿了把伞,便匆匆去了谢氏房中。
      许正心到时,许子雍已在房中,他垂首坐着,怔怔地坐了许久,连许正心来了也不曾发觉。管家的女使报他:“二公子到了。”他方才回神,因向许正心道:“来了,去见你母亲吧。”
      许正心恍惚着走到谢氏床前,只见谢氏的脸青白发暗,他看得一阵心惊,不由得跪倒在地,怔了半晌。他看到谢氏露在外头的那只手,恍然伸出手握了上去,只觉冰寒刺骨,他却越发握得紧了,不觉满脸是泪。
      这时许子雍走上前来,按住了他的左肩,他另一只手捂着脸,忍不住哭出声来:“娘。”
      许正清这时才匆匆赶到,他这几日又染了风寒,病倒在床上,高热不止。方才得了信,叫下人一路搀扶到这,连连咳嗽不止,面色苍白如雪,只一双眼亮得逼人,满眼的冷意。
      许子雍见许正清如此,却有些忧心:“怎么不多穿些再来?”许正心远远望着他,只觉得一股子冷意穿过心肺,在胸口徘徊不散。
      许正清被下人扶到了谢氏床边,直直望着谢氏,木着一张脸,凛若冰霜。许正心冷眼看着他,他回头看了许正心一眼,忽然向许正心倒去,许正心一时不防,僵直在原地。下人连忙上前扶住了许正清,许子雍只叫人去请医士,许正心这才发觉,许正清浑身烫得像是在火里蒸过一般。
      他不由得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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