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纪》囧百人

2、一

　　一

　　玛乌达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每个人都这样说，玛乌达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他虽然从小没了父亲，但外公和舅舅们的关爱让他一点也不缺乏父爱。他在部落里长大，部落里的叔伯婶子们也都把他当自家孩子似的疼爱。他们说，玛乌达来吃乳酪，玛乌达跟我去打猎，小玛乌达又长高了。但是这样的疼爱有时也让人郁闷。小玛乌达最怕热情的尤拉大婶赤裸着宽广的胸怀把自己搂个结结实实，长胡须的伊斯爷爷天天拐着弯儿要把他和自己的孙女送作堆，还有顽皮的玛戈叔叔总爱骗他喝酒然后回家被母亲一顿臭骂。

　　大人可真麻烦……小玛乌达严肃的感叹着，然后转身和小伙伴们跑去上学。

　　今天是两天一次上学的日子。他们的部落因为太小请不起教书先生，玛乌达的外公就跟邻部的酋长商量，每月送一点猎物和奶酪，好让本部的孩子们逢双日去搭班上课。先生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玛乌达上了半年课，除了基础的算术外，竟还学了几个华夏文字，比小伙伴们学得都好。先生就总夸他；夸着夸着上了劲，就说他脸上有福气。福气是什么气？玛乌达偷偷的拿妈妈的铜镜照过好几回，也没看到自己脸上有什么气。他便把镜子一丢，心想反正是好话，心安理得的领着伙伴们打沙战去了。

　　上午是文化课，讲世界其他国家的人文风俗。母亲那时听说要上文化课，很不屑地说我们祖祖辈辈都不出这希望之原，哪儿需要学其他地方的文化啊。玛乌达却很喜欢上这门课。他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亲眼看看白皮肤黄皮肤的人，看看真金帝国的沉香酒楼和奔不罗萨的繁忙海港，还有传说中的森林和积雪……今天先生讲的是华夏人的出生礼，说是每个华夏人出生的时候都由母亲把婴儿的生辰绣在一块丝绢上，一生贴身携带。玛乌达拉拉脖子上挂的铜片，舔着嘴唇想象先生口中羊奶一般柔滑光亮的丝绢，心里羡慕极了。

　　午饭是羊奶和麦饼。玛乌达正啃的口角一片黑沫时，一个高大严肃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那是这个部落的酋长铁面大叔，玛乌达下意识的缩了一缩。

　　铁面大叔今天却没像平时那样批评他淘气，他沉默的坐了很久，然后伸手摸摸玛乌达的小脑瓜坚定地说：‘吃完饭就快带着小朋友们回家，路上小心——告诉你外公，北边大陆的强盗又来了，我们已有八个部落被毁！’

　　玛乌达吞了口口水，很快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他嗖的站起来拍拍手，跑去集结伙伴们。

　　正午的阳光烤得大地一片焦灼，高温与热浪让仅存的几种生物都不得不找个背阴处安静的趴着。玛乌达和伙伴们顶着烈日一路狂奔，恨不得下一秒便飞回家禀报族人。

　　天地间只有踢踏的脚步踏在沙砾上发出的零落的声响。

　　忽然一只白棕相间的秃鹫飞过天际。玛乌达脚下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只鸟儿飘向右方。

　　‘快走啊，玛乌达！’伙伴们高叫着。

　　玛乌达回过神来，赶着伙伴们的步伐继续前奔。

　　然而不一会儿，从更远的天空陆续集结来不下十只红脸的巨禽，简单几个盘旋后便急急朝同个方向巡巡而去。从来这片贫瘠大地上的生物不论等级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生存，在恶劣到极点的环境下生存。所以就算是通常意义上高傲的凶残的鸟类，在发现少量食材时也要放弃尊严全力以赴到甚至自相残杀。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不管，玛乌达想着。

　　~~~~~~

　　是地狱。

　　玛乌达一路跑来，看到这满地碎尸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修罗场上的尸体血液早已干涸，身体也被烈日晒得开始脱水。地上横七竖八的不仅有完整的尸体，还有许多断肢残骸与四处散落的兵器，显而易见的服饰差别说明这些人活着时必是属于超过两个民族。几只秃鹫已开始啄食碎肉。

　　他有些后悔。刚才冲动本是因为害怕饥饿的秃鹫袭击路过的单身外乡人，一时热血便跟了过来。现在想想实在可笑，他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如果那凶猛的大鸟真的饿到袭击活人的份上，自己就算赶来也不过是找死而已。

　　幸好那些饿到极致的鸟儿还保持些对活人的忌惮。玛乌达尚未抵达，机敏的鸟们就一个急冲纷纷回到天空，又被难得充足的食材吸引着盘旋不肯离去。玛乌达左右看看，在因确信这些人早已死透透而准备离去的时候被不远处一团耀眼的黄色吸引了目光。他走到那个长衫人的尸体边，捡起地上一块用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好看的黄色布巾包裹的石头。

　　那是一块通体透亮的黄色圆柱形石头，只比玛乌达的手掌长一点点。他把石头对着阳光转动，竟看到一丝血红仿若有生命般流过石头的中轴，漂亮得让人离不开眼。与石头的一尘不染相对比，那块用来包裹的布巾则不但肮脏而且破烂。玛乌达展开布巾，见上面竟有褐色的几个血字——他只认得个华夏文的‘山’字。

　　这一定是那人很重要的东西。

　　他把布巾和石头重新包好放进怀里，想着下次上学时一定记得问先生剩下的几个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