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雨前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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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羊村有个习俗，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凡是新人入村庄，须张灯结彩，红笼长挂街头，还要放鞭炮，这样才算喜庆。
算着时日，女先生来到村庄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村上却没人来请他。不少人看着，也疑惑不解。村长这几天是怎么了？往日最爱凑热闹的就是他，家长里短他都爱管，还会带着军官一起管，先生来了怎么没见到他人影？
有热情好客的大姐踩着踢踏鞋，提着一笼鸡蛋上到村长家里去，大咧咧笑着喊，“村长啊，上个月您帮我家大毛把那躁人的水蛭拔了，我家大毛这两日看着也安分了许多，今天我就是来感谢您的。还有就是那新来的姑娘，还是个先生呢，说是能免费给咱们村还没去过私塾的孩子上课，这么好的姑娘，您怎么没有去拜访下人家呢？”
大姐很轻易就进了院子。村长的屋子跟别人家院子不同，因为是村长，所以他的院子门常开，就是为了方便别人找他，有日别人跟他开玩笑说他家这样会遭贼的，村长却笑着，那就让他们来拿，能混到偷去，还没杀人放火，算得不错，一切只是为了生计罢了。
他的院子虽然敞开，也这么说了，但却从来没有贼人到过。
听说是贼头子听到他这么好心肠的话，就吩咐下去，村长这一户人家动不得。
因此，村长半夜苦思，白天他就琢磨了另个方法。如果他们不肯拿，那就送。他开始在大堂的地上摆满玉米晒，自己吃的话就做玉米粥，往常无论是谁上门，哪怕走过，村长都会喊上一喊，要吃玉米吗？拿一些回去尝尝甜不甜呗。
他耳朵也特别好，只要有脚步声踏进，他就能辨别那是来找他的还是路过，还能神算般猜出是村里何人。来人远远就能听到村长淳厚的声音，“今天来做什么呀？让我猜猜，是西家小豆子吧？你爹今天难道又发酒疯打你了？”
不少走过的人都会笑着回头，看那站着不好意思的扭捏小伙。
“呦，还真是，快进来，让我看看身上伤着没……呦，真伤着了，这一块块的……我非再找你爹算账去！酗酒了还打孩子，真太不像话了！”
孩子抬起头，看着原本看到是他而笑出眼尾纹的村长一看到他身上的青紫，脸就黑了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村长人好，又明理，当初是全村人投票选出来的，兢兢业业干了这职十几年，四十六的年纪因为整日操劳而至今未娶，是村里不少人茶余饭后提起还会赞叹的人。
“村……村长？”
开了堂门，大姐的笼子掉在地上，鸡蛋在笼子里重重晃了下，有几个磕碎了，蛋白顺着竹篮流在地上汇集成一小滩，与室内地上的一滩血很像，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不可置信盯着地上人的头颅，那人的身子却已经横挂在滕架上，是被五马分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尖叫声从村长家喊，惊悚又令人恐慌，周边一圈邻居都被吓着了，纷纷拉着门问道：“怎么了？”
大姐腿软，恐怖画面就在眼前，她不想看，可是身体不受她控制，她看得清清楚楚，往日那带着笑的眼睛死死看着她这边，眼里还带着怨恨、不甘和悲愤。
“是……是……！”
隔壁邻居手上还拿着一个擀面杖，已经到了门口，久久听不见她说清楚话，皱着眉上前要问明白。
“……！”
看到眼前情景，他也被吓了一跳，心脏骤停一秒，才更猛烈跳动。他眼睛映着地上的血红，腿也跟着一软，坐在地上。
村……村长？
村长死了？！！
怎么会……有谁这般歹毒要害他？！还这么残忍，把人弄成这样……那被折起来的身体八爪鱼似的倒挂在滕架上，从门这里看，还往下滴着血。
旁边汇集更多人，一个接一个，都被眼前场景骇然，互相看的时候，才从彼此眸子里看到惊恐和不安。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稍一柱香.功夫，除了军官闻讯赶来外，这条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羚羊村。
……
东窑家二少爷虽说顽劣，但是重义气，每每有人家说起他，总要叹口气，先是说一遍他的那些“优秀事迹”——什么浪迹花丛，恃强凌弱，虐待孩童和妇人的，讲了两个时辰才会换个口吻咂着嘴，说说少爷还是有几个优点的，这里面就包括长得不错，浓眉大眼的，也比如挺守信用倒是很难得，说了的事只要不是大事他都会给你办到之类的。
第二天一早 ，萧二少爷依言，坐了车子风风火火带了大队人马，搬着重物挤进袁先生不宽敞的院子里，遂站在台阶上指使下人搬桌椅到里面。
动静很大，把侧院的先生给吵醒了。
袁俫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昨天傍晚这人被东窑家上门寻他的仆从带回去，今天大清早的又过来干嘛？
他打着哈欠出来，头发还没打理过，但是长发看着就自带气场，他抬头看，就见院中凭空出现了不少红木家具。
“二少爷大早上扰人清净，合适吗？”
萧巳继听到声音，看到他从侧院出来，立即上前几步，笑着搂住他肩膀，“怎么样？这样子好看多了吧你这院子，不然你每天早上起来多枯燥啊，满院空空落落的……”
从他伸过来的手臂往下一钻，袁俫逃脱开来，他身上就着一薄薄外套，此时起床气环绕他周身，随时有爆发的迹象，并不想理会萧二少爷的自以为是。
萧巳继手放在空中，有些尴尬，原本另只手要吩咐下一个花瓶搬进来的手也抬着忘了放，仆从在他手指下站立原地，疑惑地看过来。
被两人一起盯着，萧巳继讪讪一笑，忙把手放下来，那仆从才把花瓶放在玄关处。
“怎么啦？先生今天下午还要教我课呢，怎么还不起来，学生我都起了。先生心情不太好？”
袁俫：“……你存心找打是不是？下午的课我中午起来不行吗？而且我跟你说，你把这些东西给我搬回去，我自己能去买，不需要你操心。”
这话一出，萧巳继脸就垮了，打开今天带在身上的折扇，摇了摇，“我不！”
原本还想训斥的袁俫看他老大爷的动作，有些头皮发麻。为什么这人身上还有折扇？所谓伪君子就是这样的吗？
看他又要往前靠近，袁俫更是气得脑壳疼，“我有叫你帮我吗？”
萧巳继认真看他，点点头，“有。”
“……”袁俫想给他一爆栗。
有你个头！我哪句话开口向你要这些了。
两人眼神交流，对视半响，到最后还是袁俫妥协，不想搭理这幼稚的人，他往后走，边走边道，“行行行，让你搬，让你搬好吧！我去睡了你别来烦我了，我就不要求你啥，就动作小点可以吗，吵死了。”
看他转身就走，没有一点念想，萧巳继有些不开心。想起昨日那一吻，越发觉得这小妮子应该对自己有意思才对。
萧二少爷皱眉不解，可他今日怎么这么冷漠呢？这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廊柱靠着，折扇扇一扇风，脑中蓦然瓶塞顿开，萧二少爷想了片刻，一拍扇子。
欲擒故纵！哎呀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想这么复杂呢？毕竟是女孩子嘛，他先前就是对女孩子太苛刻要求了，女孩子是该有点柔性之光。对，是欲擒故纵！
想明白了的萧二少爷喜笑颜开，拿着扇子翩翩公子似的摇了摇，志得意满地出了院子直奔酒楼去了。
旁有小厮看他走过去，狐疑地看了几眼，不禁浑身抖了抖：他怎么觉得二少爷春心荡漾呢？为什么笑成那样？有点像狗追到心上人的表情，流着哈喇子吐舌头那种，看着怪瘆人的。
……
中午，在翻了好几个身后，终于认命是被饿醒的袁俫坐起身来，一转头就：“！！！”
这什么大活人，在床边看他睡觉干嘛？！
一看到他袁俫就生气，拿起枕头就丢过去，“你有病是吧？有病去治！擅闯女儿家闺房，什么大丈夫行为？！”
手一把抓住枕头，这枕头被袁俫丢得狠了，里面的棉花都掉了出来，那人却笑嘻嘻的，没有半点羞辱感觉，“我来叫先生起来给我讲课。”
袁俫看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微笑，“你以前也是这么叫先生起来给你上课的？”
潜词：你怎么可以奇迹得活这么久？
萧巳继摇了摇头，贼贼看他笑，“诶，说的什么话，那些糟老头子长得丑不拉几的，我去看他们做什么，当然是美人更好看。”
“……那我这一未出嫁姑娘的房间，你就能来去自如了？”
见他真的要发脾气了，萧巳继忙再次摇了摇头，又诶一声，自认为哄道：“先生是先生嘛，姑娘是姑娘，不能混为一谈的，否则多违背礼义廉耻啊。”
袁俫：“……”您真的好高尚。
不能混为一谈？您用脚代替脑子，就可以混为一谈了吗？
事已至此，多争论这人总有一堆歪道理说，袁俫抱着被子看他，“那我穿衣服，二少爷也只把我当先生吗？”
萧巳继笑嘻嘻，小声应道：“也不是不可以。”
“滚！！！”
门一开，从里头滚出一个人来，那人脸上还顶着一个砸过来的枕套，枕芯已经被扯脱落，枕套微薄的布料罩在他头上，像小孩子用麻袋套头一样。
向来秉承着“我就是规矩”的萧巳继头次觉得自己触了霉头，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又特别没脸没皮，这事不稍片刻就被他忘了，还觉得先生做的对。
坐到新换的椅上，穿的东窑家送过来的女式衣裤，袁俫看着面前殷勤为他布菜的人，扯起一笑，“等会，你就把那《资治通鉴》先抄一遍再上课吧。”
萧巳继夹菜的手一动，满脸写着无辜，抬眼湿漉漉看他，“先生风霜高洁，德厚流光，怎能提这种庸俗的手法呢，先生应不同流俗，新教育新方法，现在不都倡导了吗……对不对？”
先生似笑非笑，“现在倡导？还说礼义廉耻，尊师重道你做到了吗？对，你不叫我先生了吗，我问问你，先生可是责骂你了？”
不明所以，萧巳继回忆一遍，如果不算他发脾气，好像也没有。便诚实摇摇头，“没有。”
袁俫：“可是打你了？”
揪我领子，给我一拳，用枕头砸我不算的话，“……也没有。”
袁俫夹起桌上肉块，慢条斯理吃了一块。有钱人家就是好啊，凤髓龙肝随便吃，这一桌子就可以顶他一月的工费了。
他吞下去后，才眯着眼笑，缓缓道：“那难道不是新教育新方法？”
萧巳继：“……”好像他说的没什么不对，但是就觉得不太对劲。
“那你罚我抄书做什么？”
听得这声带着怨气的嘟囔，袁俫立即瞪过去，脸色也严肃起来，“怎么跟先生说话的？尊称呢？”
“……”萧巳继现在突然觉得这妮子并不喜欢自己了，他潇潇洒洒这么多年，除了他哥，还没被人这么拘束过和训斥呢。
想了想，今天早上自己做好事还没好报，更委屈，“先生对我好凶。”
袁俫笑眯眯，夹起一块卤肉，特意从萧巳继眼前晃过，看他要张嘴，便一口塞进自己嘴里，咀嚼得心满意足，“无事，严师出高徒嘛。”
“……”
萧巳继也坐了下来，就在他旁边，抬眼瞅他，觉得他比自己还厚脸皮。眼睛滴溜一转，又想起今早一事，抬起一笑道：“先生玩过打铁环吗？”
那是什么？
袁俫心中暗道没见过也不能告诉你，先生脸面不能失。他面露明了之色，“恩，涉略不深。”
他这表情很可疑，不像是一直以来的简单易懂、好猜测，更像是隐藏了什么事，萧巳继狐疑道：“真的？”
袁俫只低头，不敢看他眼睛，一个劲给自己夹菜，没回他。
萧巳继自讨没趣，见这个话题引不起他兴趣，便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个，先生上次在街边摆的那个摊子……”
话还没说完，隔得不远的大门就被敲响，有人隔着木门唤了声，“先生在家吗？”
萧巳继回头看袁俫，袁俫也正在看他，便大声应道：“在呢。”
“哦，先生，您在真是太好了。管家命小的过来唤您去给少爷讲课了，现在快午末，您准备好了吗？好了现在小的就给您领路。”
哦，东窑家的小仆从。袁俫却先回头看萧巳继，“你出来做这些事你家里人又不知道？”
“哈哈哈……”
得了，袁俫认命，向外头应了声，看没吃几口的桌上菜又可惜，好在他吃饭快，几息就可以搞定半碗饭，菜肴不过一会一扫而光。
萧巳继看他站起身，也跟着站起身，却被袁俫一手按了下去，“你就在这待着，我一姑娘家你昨天闯可以说是先生家初访送礼，第二天大早上的就来了被人知道像什么话。”
他也很奇怪，萧巳继早上搬东西动静这么大，邻居是都没看见吗？还是还没起床没看到？前几天他只不过提着一个木箱初来此地，可就有一堆人上门向他问候，唠唠家常。
在那些好八卦的女人家看来，这可都是让她们兴奋的事情，一俊俏霸少爷追一女先生什么的，都可以被她们说成话本了，今天却没见到她们趴在门上的人影，昨天傍晚没见到因为下雨情有可原，今天却让他很是疑惑。
是萧二少爷不够香，还是东窑家不够美？
袁俫摇了摇头，被自己笑到。他真是想多了，可能真的是那些妇人有什么事耽误了，许是发生了大事？
乌云又把白云拉走了，从天际拉过来的灰色布满羚羊村上空。
以袁俫多年讲史的经验来说，描绘人物形象的时候，总是喜欢用环境烘托。袁俫捋一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高深莫测看着远处天空，叹下老长一口气。
这羚羊村有点像话本子里所描述的，似乎真的有恶兆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风雨前兆（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