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89、第八十九章

　　这一声咳嗽直让我觉得魂魄都掉了，身子也空了似地只能轻飘飘地倚在玉儿肩头。

　　我一直以为玉儿是十分孱弱的，可当我靠上他肩头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他可以这样让我感到踏实、有力，也是我太自以为是，玉儿明明只比我矮一小截而已，而且他也不像我那么挑食。

　　“有时候，有些事儿爹爹都想告诉你，想让你懂得，可是爹爹不能对你说出来，爹爹很怕玉儿懂得…多想你还是小小的一隻，一直跟在我背后就好了，不用懂得长大”我闭了眼道。

　　黑央央地，我能察觉到玉儿低了头看我，语气颇有些湿润地道：“爹爹刚才说话的时候，玉儿好像看见了深夜时的满天星星，如果爹爹真的不能告诉玉儿，那玉儿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了，猜来猜去地很累”语罢，玉儿一直握着我的那只手…松开了，他轻叹了一声。睁开眼，我看着玉儿，玉儿抬头看着漫天星野的天。

　　我看玉儿，玉儿看天。

　　“我没事了，我带你去走走，你看你狼爹还在和那个人说话，我们先去买吧”我拉回了玉儿的手，不知怎么地有些心虚。玉儿看了我两眼，笑了笑挪动了脚，我们走到桥上时臭狼也匆匆和那位老伯道了别，跟过来了。

　　“岐儿是怎么了？”臭狼突然问道，周遭人多，看着玉儿闷闷地我也提不起来精神，只对臭狼哼了声便过了，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梁，笑着说去看那些吃食了。

　　这条街上很热闹，红灯笼绿灯笼挂在店门口好几排，亮得像白天一样。玉儿许是觉得新鲜便也拉着我去看了，看他盯着花样的绿豆糕我便要了两打，一打四小块，两打八小块，切着吃能吃大半个月呢，况且也不是每日都会去吃的东西。

　　“玉儿，你看这个印着兔子的好看，爹爹给你买了”接过人家的东西，我忙把碎银递了过去。

　　“总觉得不好意思”玉儿忽看着我道，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只能问正在一边买饼子的臭狼，“我给玉儿买这个吃，他说不好意思…怎么说？”臭狼直转过头好似对玉儿说：“有什么不好意思，回去你爹爹也吃”玉儿笑得勉强，我不明白，怎么越是这时候他越扭捏，明明来之前都说好的不要害羞。

　　想想也就算了，毕竟他才回来，我也没法儿让他一下子就不客气，只好先这样了。可是…，也正是因为玉儿太客气的缘故，逛来逛去只买了两打绿豆糕和三块饼子，其余的都是些米酱，豆酱，酸醋这类。

　　花市热闹是好，可是我一回来就发热了，整个人跟在火盆里似地烫，一阵一阵地总想吐，脑袋更是疼得受不住，大概是因为我没出息，所以才会这样容易生病。

　　我从脱了衣裳躺进被窝时便难受得直哭，难受得连玉儿也顾不上了，只能草草地交代了句，叫他要好好睡觉，也不要来看我这个狼狈的样子，也同他说，我夜里一定是不能陪他了，不是我难受的缘故，是我怕他被我染上了。

　　我一直这么没出息，所以臭狼喂我喝完药后我更委屈，边哭边骂道：“要死了，偏偏拿这么苦的药汤给我喝”头真是疼到比山高，哪里顾得上它是谁…往后若是不舒服，一定哪里也不去了，实在太勉强了才会这样。一开始我也只是不想让玉儿无聊而已…

　　气不过，又踢了一脚。

　　可是他没有怪我，反而将我拖进了他怀里抱着，拖着一头发乱糟糟地，刘海儿还沾上鼻涕的我，臭狼没劝我别哭，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抱紧了我，小心用我给他缝的手巾擦着我脸上的涕泪，任我哭喊着难受。

　　我哭了一会儿，总觉哭不够痛快，哭也没法儿让我的脑袋不那么疼，我就去咬臭狼，用我最尖的那几颗牙去撕去扯，可是臭狼的衣裳袖口都有护甲，腰上也有，我一扯只觉牙都要掉了，牙根疼了我便又哭，我实在好难受，不知道是矫情还是没出息，还是我不该去花市，还是这是我和他这位狼王的孽，这个脑袋就烧啊烧啊，烧得我眼睛都不停地流泪了，哭得太厉害，竟把晚饭吃得都吐了起来，臭狼的枕头被我吐起来的未消怡殆尽的细碎残羹盖了一层，又酸又臭，臭狼怕我闻着想吐忙拿了出去，其实他身上也被我吐的东西沾上了，只不过没那么多，许是怕我嫌弃，回来时他的外衣没有了。

　　臭狼坐在了床边，又一次将我揽进了怀里，拍了拍我的背便将手指伸进了我的嘴里，我哪里控制的了，一口下去便把吃起了血。臭狼的血十分地腥，可是我很喜欢，也忘了曾经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只是疯了般的要吃血。

　　“要不是鸡血你不能吃我早把园子里的鸡都杀了放血给你喝了”他说话比平日里还要低声下气几分。我有些好奇，哪天我快死了他会怎么说话。

　　“岐儿，让玉儿在门口看看你吧，他看到你没事就会好好休息去了”我烧得迷糊，根本没力气去回应，只能闷闷地哭着，边哭边舔他的指甲盖，可没想到玉儿不听话，直进来坐到了我面前，握着我的手不肯放，若不是臭狼安慰，恐怕他哭得比我大声。

　　我是很想告诉他，等天一亮我就会好，可是我真的没力气了，我只能割心地疼，狠狠地把手收了回来，

　　“玉儿，你爹爹让你歇息去”闭着眼，我算是安心了，无奈眼泪是控制不住了。这回就算是我矫情，我不让他走。

　　断断续续地，我听到一阵床板碰撞的声儿，想来是臭狼收拾好东西，要歇息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屋里还是很亮，忽又一阵窸窸窣窣，应是臭狼不放心我，又坐回床边了。

　　他抱着我，我还是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睡着的，梦中好似又吐了，那狼手忙脚乱，我想起来帮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身子虚弱，可在我的记忆中，我生病次数不少，受的伤也不算小伤了，可是我没有哪次是哭得这样厉害的，也鲜少因为伤痛流泪，当然，玉儿出世那些日子不作数。我只是有些后悔去花市，若不是去那里我怎么会发热。

　　最让我难过的是，我一觉醒来睁眼看见的竟然是玉儿，他的手还牵着我…
　　臭狼忽掀开门帘儿进来了。

　　“昨儿后半夜玉儿一定要守着你，估摸着这会儿才睡着的”知道是自己拖累了玉儿，脑袋更难受了。

　　臭狼又想过来抱我，可是我不敢，我怕又吐到他身上。“还是热，不过没昨夜那么厉害，岐儿，你真哭了好久”看他一脸苦笑我也感到奇怪，

　　“真丢人了，玉儿竟然看我哭了大半夜”说完这话我直躲进了被窝，触到自己的腹部时才反应过来…我长衣呢？

　　“丢死人了，快把衣裳给我”我已经急得手忙脚乱，玉儿又还在睡着，我真怕吵着他，他守了我大半夜，眼睛一定累极了。

　　一边小心挪位置，一边穿着臭狼给我的衣裳，冰凉凉地。头晕真是种让人想上吊的症状，明明想起来走走身子却重得像鼎似地，脑袋就是鼎把儿，疼得要裂了。

　　虽是呆在房里休息，可我也闲不下来，拿出来几块新崭崭的料子，想给玉儿缝个脖围。入冬了，玉儿带着它就算吹了风也不会喉咙疼。

　　“还好吗”玉儿忽然醒了，一醒来就这么问我，我肯定是告诉他，我好好的。没曾想他才问完话便坐了起来，抚着我的额头道：

　　“好烫，玉儿去看看药怎么样了”语罢他起身就要下去，我只好拉住了他，想了想才说：

　　“没事，玉儿不要出去了，臭狼不在，玉儿在这里好不好，就在这里”一句求你不要走差点从嘴里出来了，想必我不说玉儿也能明白，谁不在我身边都不要紧，他不可以。

　　玉儿有些无奈地松开了我的手，还是出去了，我难过地直把那块还挂着针的棉布扔到了桌上。

　　可是不一会儿他又进来了，手里拿了个很漂亮的杯子，吹了吹才递给了我道：“爹爹喝吗”我看了玉儿两眼，只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便还给了他，后又闷闷地躺下了。

　　玉儿许是见我抚着那一边被褥上的余温有些奇怪便躺了回来，他没再和我说话，只是侧着身子抱着发光的手机玩耍，不一会儿万重山便打过来一个电话，

　　“轻舟”玉儿只轻声“恩”了一声便没再回了，那万重山竟也没再说话，许久后才轻声道：“好，我挂了”之后便…没有之后了，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玉儿也没有什么话给他，他怎么还能回一句“好”？

　　止不住好奇心，我直问了：

　　“怎么都不说话？”玉儿听了转过身看我，眼神里有让人看不透的东西，我不知道，也不懂得，只恍惚听玉儿叹了声气说：

　　“在一起久了，没有话说，爹爹和狼爹不也是这样？”玉儿看着我，神色忽然变了，他笑得有些凄凉。我忙回道：

　　“这怎么能一样，我并不十分喜欢臭狼啊，而且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好，爹爹只是懒得再找别人而已”谁知玉儿听了直驳道：“那他怎么抱着你也不说话，连让你不要哭这样的话也一句没说，你一点都不伤心吗”我听了只觉头疼，便不想再说这个了，只是敷衍了句：“可是玉儿明知道我不懂这些”话落，我不再和他面对着面，转身看着门口发呆。

　　没曾想玉儿好似和我较上了劲儿，突然也背过身埋怨道：

　　“玉儿才不知道，爹爹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以为我什么都知道爹爹，可爹爹总是这个不说那个也不说，玉儿怎么会知道…”虽然听得头疼，可不得不回去抱他，实心实意地问，掏心掏肺地抱着玉儿，我问：

　　“是不是爹爹不好，让玉儿这么委屈”这么问是因为，我抚过他脸颊时沾了泪水，我的手背上，沾了一小块玉儿的泪水，莹莹地，在我手背上薄薄一片。他怎么会哭了，我只是和他说话而已，他怎么会哭…

　　“是爹爹不好”我将玉儿抱进了怀里，愧疚到全身颤抖。从此我便知道了自己的不好在哪里，我不好，因为我对玉儿不诚实，因为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因为天赐的不得已，因为这里是巽风泽，更因为太多令人想破头脑也得不到答案的那些奇异之事，因为这些，所以我没法儿告诉他，可是我想了想，好像因为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他一件事，我可以不当人地求他一件事以保全自己的命。

　　那就是我和玉儿之间的牵绊。

　　“玉儿，别不要我”

　　“算我求你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