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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第三百零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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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提着篓篓正要回家,路过溪边,他就好奇地沿着岸走回家,谁知道这溪越走水越清澈,水也越来越深,突然,这孩子就半截身子埋进了水里,他拼命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从石涧边冒出来一股白烟,把这孩子吓得整个人都栽进了水里,乡亲去找的时候,孩子已经顺着水流飘到了河口,人都泡白了。”
这是我做的噩梦,一醒来,我就告诉夜子郎了。我看着山上密密丛丛的树林里突然冒出来一块黄土,看了很久,夜子郎没有回答,只是面露难色地握着我的手问道:
“岐儿,你总是梦魇,喝了药汤也没好。我去砍些桃枝来放到床底,这样能好些。”
他道,很快就拎上斧子上山了,溯儿刚醒离不开人,我便也带她去了。
“虫子可多了,回家去吧。”
夜子郎吆喝道,溯儿还是想找他,我有些哄不住,硬把溯儿抓回家了。夏日起得早一些,吃得晚,煮豆浆的间隙溯儿也不闹了,自己拿上钱就去隔壁买了两个芝麻肉饼回来。她真的很厉害,知道钱在饼干盒子里,是拿来换东西的。
她年幼不知事,带了一个钱板根本不够,我还得再去一趟。不过我知道她肯定是饿得等不及了才自己去的,也还好,就在隔壁,我在窗口就能见着她。我不明白,我这女儿才不到两周就自己买饼算不算聪明,可我心里实在是很高兴,很欣慰,觉着溯儿懂事了,她明明走得踉踉跄跄的,跑起来都会摔倒。
“这么大一张,比你的脸蛋儿还大,等着,爹给切碎了泡豆浆里吃。”
我道,给她拿了木勺子,夜子郎在上面挖了两个小孔,孩子拿着稳当。溯儿握着吧唧两口,忽然又不吃了,两颗亮堂堂的眼珠子看着我问:
“爹爹,要吃!肚子饿饿”
“啊?爹爹想等你狼亲,你最饿,你先吃饱。”
我道,还是拿过勺子喂她了,怕她不肯吃了便扯了一小块饼给她看。
“爹爹不要菜菜,菜菜不吃。”
喂了没两口,她又开始了,指着碗里几点墨绿开始摇头。
“这是葱,狼亲爱吃,爹爹也爱吃,只有溯儿不爱吃。”
我笑道,实在这个葱太难挑出来了,只能哄她吃了。溯儿听了可认真吃了,就是不爱吃,吃着吃着就用手就从嘴里捏出来几段葱叶。
“算了,这爹爹喝了,爹爹给你蒸个鸡蛋吃,不吃这个饼了,等你长大了再自己去买,现在不让。”
我道,溯儿可开心了,拿上篮子跟着我去院子里捡鸡蛋。夜子郎听劝了,只多抓了十只母鸡,公鸡家里就他能吃,母鸡就来下鸡蛋给几个崽儿吃的,溯儿胆子很大,小小的一个人走进圈子就掏了一个出来,只不过母鸡一飞过来她就有些跑不过人家,我忙把圈子关起来了。
“爹爹,坏公鸡!欺负他!”
“是母鸡啦…”
她道,气得差点儿坐地上不走,夜子郎可不能见着她干干净净的衣服沾上鸡鸭粪,我忙给她牵到水池洗手了。
“我不欺负它,它下了蛋咱们拿来吃,不可以这样的。”
我说,溯儿还是委屈,我一看,胳膊上还真的是被啄到了,红了一点像被蚊子咬了,只不过是凹进去的。
“不吃,不要饭饭!不要饭饭!”
忽然,溯儿把水瓢给打翻了,弄湿了我两条裤管,我也真拿她没法儿,不过还好,她还饿着,哭道:
“奶奶,要喝奶奶”
她哭得把鞋子踢到了菜地里,说起来,她还真是治好了我的低血压。
“你还要不要爹爹了?不要就继续踢,去把水缸踢爆,还哭,我可没揍过你啊”
我也委屈,抱着她去把鞋子捡了回来,给她洗干净了她又不乐意穿,想把她放推车里她也不肯,结果一闻到奶味儿什么都好了,就是有些没睡好,吃了半瓶就在我肩上呼呼睡了起来,像只小猪似的,我给她睡圆头,头发一扎起来圆滚滚地很可爱。
“溯儿,不要睡着了,要不晚上又玩到深夜,我不陪你玩儿。”
我道,捏了一把她的耳尖给她捏醒了。
“要狼亲,狼亲奶奶”
孩子困得说胡话,我忙抱到门口哄她:
“来了来了,你看…你看那个是你真的狼亲回来了…折了两支竹竿揍你来了!”
我乐道,压根没想到溯儿会当真,拿奶瓶子的手不停地挣扎,把我打得生疼。
“不打嘟嘟!打公鸡!”
“我骗人的,溯儿,骗人…是不对的,好了,你别拿奶瓶子砸我!”
我道,一下就把孩子扔地上了,她见夜子郎越走越近就怕,抓住我的衣角就往屋里躲,一边跑一边抓着奶瓶吸,各不耽误。
“岐儿,我回来了,你们干嘛躲着我,好奇怪的一家人”
夜子郎问道,放下家伙的声音哐当响,把溯儿吓得往柜子里钻
“我和她说你去砍竹子打她,她当真了。”
我道,夜子郎也被我的话震住,直道:
“别胡说,这两支短的我拿来赶鸭子的,溯儿,你爹爹太坏了,咱不理他了,越来越过分了。”
奇了怪了,夜子郎这样一说溯儿立刻从柜子里爬了出来,左看看我,右看看夜子郎,一时都不知道找谁,我们都耐心地看着她,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一手给了我,一手给了夜子郎,可能,大概,也许,她只是想揪着我们的手晃着玩儿。
“岐儿,你看,你看溯儿她懂事的,她知道爹爹和狼亲就是要在一起的,岐儿…”
夜子郎欢呼着,像是得到了什么十分权威的证明,一双眼定格般看着我,可我却是在刹那间便落了一滴清泪。怎么办呢,溯儿,她很快就长大了,很快她就不能再接受我们其中一个离开,可是夜子郎…他这么好,神山一定会再来请他的,他若是换了地界…这巽风泽,我怎么能放下巽风泽随他走呢?
“夜子郎,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我抑制不住地发怒了,只不过背对着溯儿,她不太看得到我的表情。
“我怎样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只狐狸总是边哭边抓着我的手,连生出来的小狐狸也一样,溯儿,你爹爹是胆小鬼是不是?”
听他语罢,我不停祈祷,溯儿你一定带站我这边…
“狼亲,爹爹爱吃菜菜,不吃狗狗”
溯儿仍牵着我,见到夜子郎果然开心多了,我也放心了。
“岐儿,有什么话等崽子睡着了再说。”
夜子郎说着,又牵了牵溯儿,笑道:
“走了,狼亲给你看一种你没见过的木头。”
日暮未至,我在榻上浅憩了会儿,枕下压了桃枝,休息时不再心慌了,也不像从前胡思乱想,睡得太香,要不是夜子郎喊着吃晚饭是起不来的。
家里我同玉儿的口味相像,爱吃清淡的,夜子郎不挑食,剩菜剩饭能烫好几回吃,溯儿吃饭全看心情,所以夜子郎做饭也不是那么轻松。晚饭一个青瓜抓面皮,一个卤汁豆干肉丝。我贪睡跳过了午饭,所以夜子郎还要把中午剩的半碗干饭吃了。有段时日我爱吃葫芦瓜,夜子郎光是切菜都要吐了,此后这菜不种了。
夏日水缸里的水都是热的,我自觉地把锅碗瓢盆收拾了。听夜子郎在房里念叨:
“吃个饭衣服弄得这一块那一块的都是油,我一天光给你洗衣服都不用干活了,你不好好吃去让你爹爹喂,你看你爹爹还要不要你!”
他生气得很,三两下一手扛着崽子一手拎着毛巾过来了,见我把桌面擦干净了好像松了口气。
溯儿挨骂了,噘着嘴要踢人,也不愿意洗头,一把她放到地上就跑。我和她跑着,原本也不着急,可是她跑得越来越快,以为我在和她玩儿,夜子郎才倒了一桶水就跑出来吼了一声:
“岐儿,你玩够了没,才吃饱你要她吐出来吗?”
夜子郎最近总是吃了火药一样,我觉得,这多半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我能给他什么?不就只有我自己的身子吗?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向他开口了。
“别生气啊,我又不是故意的,看你委屈的,少给你了。”
他正烦着要把溯儿抓到盆里,听我这么一说就别过头大笑起来:
“也是,趁着咱们都还有力气,一定不能浪费了。”
我也笑了,心里没有一点不踏实。
溯儿很不听话,穿个衣裳满地跑,还好没摔地上,要不那鸡屎鸭屎臭的,我在屋门口腹泻,夜子郎跟在后面赶鸭子似的追,好在给她泡了半瓶奶后安安静静地睡了。许是今日叫她起得早,她早早地睡着了,我反而很无聊了,溯儿睡着了,不知道和谁玩儿,看她睡得香,我好像把她叫起来,就是把我气个半死也愿意。
夜子郎去烧洗澡水去了,我在石井边揉着溯儿的小衣裳,洗累了抬头看见白得发青的月亮,想到了从前。
在巽风泽的日子不用心过就会过得浮躁空虚,夜子郎一直都有嘱咐我常看书,至少要能看得明白。时间久了,我也喜欢写写字,夜子郎书写不错,他说字都是练出来的,像我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不要想着能写好字了,看得明白就成。
我的小记破破烂烂,很多页都是捡了他不要的一些纸缝在一起的。玉儿也有送过我钢笔,可是我不会拿,因为笔头太滑,笔身也是很好的金属。小记上记载了巽风泽的很多事,以及我接诊过的人家,不太会配方的病症等等,说起来,记得最多的还是夜子郎。遗忘最多的也是,脑子里已经被溯儿的大小事堵满了,夜子郎一唠叨起来,让人容易忘记他的好。
月,它在帮我记着过去,所以我每每一抬头都是夜子郎双手合十的影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至少还有一轮明月是我,倘若我去了在岐山,又或是遥远的哪处天涯海角,我会和他见到同一面圆月,相忆不只在离别时显得庄重,近在咫尺的夜子郎,同样使我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