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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第二百零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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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晚的时候,远处暖洋洋的金色一点点地消逝了。臭狼很满意地从我身上起来,和他贴合紧密的地方有些蔫了。不知道臭狼是怎么做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像往常一样执拗地拉着我回屋里准备晚饭。
可我在灶房除了切切菜以外也做不了什么,女儿坐在摇篮里一会儿就哭着要抱。臭狼也不是真的需要我帮他,只是想让我头一个吃点东西,看看合不合胃口。这点私心不好,好像除了我旁人他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不好。臭狼从来如此,至少从结伴后开始。不知道在乡民眼里我会不会像是被拐骗来的,因为臭狼总是怕我离开,他承受不住,所以有些什么口角发生了他都十分地夸张。大喜大悲,大彻大悟,大吵大闹…我知道他委屈,可我看了更难受,一口气憋在心口几十年,玉儿回来了也不能松气。
可日子照样过着,没有什么太大的乐趣。宝儿回来了给她准备饭菜,玉儿睡醒了给他拧一把热毛巾擦擦汗。他们不回来的时候就收拾药,照顾女儿,臭狼承包了正餐和院子里的几十只大小家畜,天黑后相合吃了饭便累得往屋里走。我们一块儿坐下来喝喝茶写写字画下下棋的时间大部分都在下午,可也不是每天都能这么轻松一下儿。天气好了他得上山看药,打虫,天气不好了还是得收药,下了雨雪光线不好,做起饭麻烦不少。
我第一次开始意识到两个男人在一起会很艰难的时候,是玉儿走丢的那一年。巽风泽这么大,都是臭狼的。脚下每一块土地我和臭狼都很熟悉,旧家离那片草地那么近,玉儿怎么会走丢,一群后辈跟着,怎么会走丢。我想过,是不是因为我和臭狼都太粗心了,后来知道泽里大大小小的人家男人都是不怎么照顾孩子的,也不怎么懂得照顾我就更加地怨恨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臭狼一直告诉我,不是我的错,错都是他的。彼时的我被迫流离失所,不知道花了几辈子的狗屎运被他死马当活马医硬生生救了回来。吃的药太多了,忘了的事也多,大概是不愿意再想起。我也忘了和臭狼□□前他知不知道岐山肉胎狐,总觉得自己把不幸的开端带给了他,好怕臭狼因为我而苦恼。
有一回,我梦着阿爹娶了二娘,阿娘又带着我流离失所,几於是和家门永别。幼小的我看着阿娘被糟蹋,看着陌生的叔叔逮着我打,骂我是个贱种,骂我只是个肉胎崽子怎么有脸出门,怎么有脸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阿娘也被此时殃及,开始不断的拿鞋板抽我的脸,剪伤了我的尾巴。我很害怕,抱着冬衣一路往西跑。东边是海,南边是山,北边是…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家。我的西行不是毫无头绪的,是一位慈眉善目、头戴珠冠、手执双彩宝杖的老先生指引的。
“永生门,永生门,西有古疆永生门。”
我去了,到了古疆才知天地。满眼青绿,风吹草动的鲜活,是我一眼望不尽的人间仙境。
古疆好多老鼠,好多蛇,牛羊也多,牛羊边还有布房子。那一个半月,我吃了许多老鼠,许多蛇,偶然走到小镇时,身上已经只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了。一路走来一只白狐狸也没见着,见了火狐,火狐在家主手臂绕圈玩儿。
我成型的时候,约莫四五岁了。狼王家世代为医,家门全是白石,门也没有上漆。家中有一狼子瞧着不比我大多少,我蹲在墙下看街上卖糖的人家吆喝,咯吱咯吱地笑。他走过来:
“你是谁啊?是哪里不大舒服了?我今天刚学按脉,我帮你看看吧!唉呀,你怎么这么臭呀?一股骚臭味儿”
被他拉进去,被他踢到池中。吃了他家的药,吃了他母亲给的糖。
果真,人生如逆旅,狼王一句话,马车载着我回岐山。阿娘很疼我,阿爹也很疼我,家中不像有二娘,柜子里阿娘缝的鞋底也还很新。周遭无人厌弃,只是常被人摸得窜肚子,臭腺总是出血。九岁后,肉胎又成了贱种,几大族氏隐现干戈。再大点儿阿爹突然没了,阿娘也没了,从此岐山又更冷了,风雪不断。
醒来后,我告诉臭狼,倘若这是真的该多好?倘若这是假的该多好?记忆里的孩童哭喊不断,记忆里才出总角的狐岐看着子狼挟着幼崽的肩从胃前连根拔出。榻上满是血迹,石壁也发寒。阁楼供奉着什么?坛子里养了什么?为什么,子狼这个称呼这样陌生……
“吃这个丸子,我放了芍儿和鱼泥的。”口腔忽然的温热和身前臭狼熟悉温厚的声音将我从遥远的回忆的救了回来。我含泪嚼着第一颗芍儿鱼泥丸,不一会儿泪就掉了下来。
“好吃…脆脆的。”
臭狼也听出来不对,转过身时有些震惊,扔了筷子便将我护进了怀里,直问:
“我知道我做的东西没那么好吃的,再好吃也不是让岐儿吃了就哭的程度,不哭了,告诉子郎哪里不好?”
我勉强咽下碎末,这回没有逃避,也没有遮掩,一五一十地同臭狼说了。臭狼听了这些头也疼,有些是他一早知道的,有些是他才听到的,以至于他有些气,气为什么肉胎崽子要被当成贱种,为什么要夹着尾巴做人,为什么露出尾巴就是发q_in就是在求人□□死他。
“岐儿,那些人都死了,他们活得还没有路边的蚂蚁长呢”臭狼安慰着,起身又去打了小半碗丸子汤起来。
“你爱吃的,我去叫他们吃饭,你看玉儿已经起来了。”语罢,我也跟着臭狼的脚步往外边看,含泪吃了大丸子。玉儿撑着腰揉头发,睡眼惺忪。宝儿正收拾着书包,见着玉儿有些余惊未定的。
饭桌上,臭狼给几个孩子都打了一碗带着肉的底汤,随后很是和蔼地端起了酒回了万重山的。玉儿不爱喝高粱,倒了碗果汁敬我和臭狼。宝儿看了也拿着自己装着果汁的水瓶朝臭狼摇了摇:
“阿爷,喝!”
崽儿气势很足,拿着水瓶仰头喝,把我们几个都逗笑了。一轮喝下来万重山的酒量也还可以,大家边吃边喝,有说有笑的很是热闹。女儿也爱热闹,给她拿了臭狼做的芍儿鱼泥丸吃,她吃得很高兴。也是坐得近,万重山这个自己孤零零坐一边的直盯着玉儿看,低声道:
“了,模范咯”
我没太听懂,只见玉儿白了他一眼,随后给他烫了不少青菜堵嘴。也不知道俩怎么了,但看着自己的崽儿这么做,总觉得万重山被虐待了。虽然活该,碍于面子我也客气地给他打了肉吃,只听他谄媚:
“还是岐叔对我好啊,把我当儿子疼。”话落,臭狼有些憋不住笑,玉儿也问:
“懂了,你缺少父爱,以后我就是你干爹了。随便吃吧,不要叫什么岐叔,叫爷爷差不多。”
宝儿听得有些乱,便抱着水瓶喝果汁了。万重山倒没生气,只是突然讲起了家事。
“也没错吧,我父亲特忙,从小就没吃过几顿他做的饭,长大后只记得他教我怎么管理公司,怎么做生意。后来轻舟跳槽了,偶尔我才回一趟家。”说着,臭狼也接过话茬:
“空下来了是要多回去看看,你小子也让父母操了不少心吧?”万重山听了直笑:
“狼叔怎么知道?是轻舟说的吧!”
臭狼没有否认,只笑着吃饭,长这么大谁还没让父母操心过呢?何况,万重山从前那样桀骜不驯的人。
原本大家都在好好吃饭,我的胸口忽然疼起来。筷子也因此落到了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我尽量不让孩子们看出来别的,拧了拧眉毛朝臭狼说:
“我困了……不想吃了”
臭狼有些慌了,可又不得不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笑道:
“没睡午觉,快回去睡吧,溯儿我来喂。”
将女儿给她,起身后胸口更难受,好像一团乱麻揪着疼。我也没时间和空间冷静,一躺到床上也没有好多少,只是,真的像臭狼说的那样,不到半刻钟我就睡熟了。
醒来的时候家中四处都暗着,唯有我这屋头留了灯。我看了桌头也没个字条,街上灯火阑珊,想来是带他们出去玩儿了。我晕乎乎地醒来也没什么兴致出去找他们,关了灯又躺下了。再睡也睡不了多久,那一刻半刻里都是噩梦。我小心拿起手机,点开记事簿乱写乱画。五颜六色的面条似的笔触,很好玩儿。我琢磨起来,又点进玉儿给我下的很简单的游戏,和华容道有些像,可又比华容道简单许多。
我还是很感激玉儿的,在我学会了使用基本功能后他给我换了质量更好,屏幕更大的新手机,我在这么漫长而又平淡的日子里终于有了一点私有的消遣。
换了手机后打电话给他也不像从前一样总是莫名地断开了,可我还是鲜少去联系他,害怕他在工作、开车、做饭,我要避开一切有可能会打扰到他的行为。
玉儿很贴心地给我办了账号,打电话的时候都可以见到对方。他总是在手机里说,很想爹爹,爹爹的怀里最暖和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除了爹爹和宝儿其他人都冷冰冰的。我直将手机抱进怀里不放,再也讲不出安慰的话。玉儿已经听够了抱歉,我想,玉儿是不是更需要一个能够安静地陪伴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