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08、第二百章

　　夜半，臭狼忽然哭了。低声的呜咽，忍得咳嗽起来。我只好起来，再困这样吵也睡不着。想抱他他却装得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脑子一抽，走去灶房拿了颗冰糖塞进他嘴里，终于能好好睡了。
　　翌日醒来，臭狼的眼皮都肿了。也不说昨儿怎么了，静静地给女儿喂豆浆喝。女儿爱吃甜的，豆浆加了蜂蜜很和她的口味，我又剥了点红地瓜给她吃，难得吃得好安静，可惜不能常吃这些。
　　雨似有似无地下着，我提起新衣摆子看了看，总有些舍不得穿。有花样的衣裳多了，臭狼也就买了这种简单点儿的，他总喜欢衬得人好看大方的，自己穿却不大愿意。不过也总是有做事的原因在，臭狼一穿袴裤和长衣就容易脏，也不方便干活。我从小穿的就是袴裤，束脚的穿起来反而不太舒服。
　　下了一夜雨，真没想到还有人冒着雨把崽子抱出来。一只没成型的黑狐崽子，臭狼一瞅就皱眉。我将女儿抱回屋后也出来看了，那崽子一看就是不足月出的。崽儿它爹是给捂了好厚一件绒毯。可我一探崽儿手脚，冷冰冰的，一丝热气儿也没有。
　　我又问了问这崽儿是肉胎出来的还是娘胎出来的，终于知道臭狼怎么这么头疼。玉儿当时也是这样，全靠血和药吊着，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臭狼才回去古疆找药。如今药粉药丸都有，可这个崽子它不足月，又瘦小许多，另一个狐亲不在臭狼也不能给它吃大药。仨犹豫了会儿，最后臭狼还是把药粉拿来了。狐亲不在，我只好用自己的血作引，看着这崽儿一点生气都没有自个儿也看不下去。来了的这个狐亲也不知是谁家崽儿，瞅着比玉儿小许多，我看他脸色也差得很便想帮他抱抱崽儿，谁知道一说他便抱着崽儿哭。我心想，这崽儿该不会是他自个儿生的！？
　　臭狼偷偷地去翻了翻簿子才想起来这是谁家的崽儿，记着的生辰是八岁，算到现在已经十四岁了。家里是给牲畜做栅栏的，东家跑西家走的，平日里也少见着，关于生他的没有记载，多半是已经走了。祖辈是后来从岐山过来的一个分支，我不大熟，可我看着这年轻人实在太心疼，只好去拿了干净外衣给他披上。
　　自从来诊他便哭着，话说得很少，崽儿勉强吃了药后他便从兜里拿出来一袋钱要给臭狼，又要给我跪下磕头。我同臭狼都不会让他这样，只让他好好坐一会儿，看看崽儿会不会好些。臭狼也给他看了看，肚子一掀起来竟然是一条歪歪扭扭的伤口，一看就是自己剪的，我忙拿了棉布和药粉敷上。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也和玉儿一样忽然有了自己的，才不见另一个狐亲。我不敢问，他已经够疼了。
　　趁他休息的时候臭狼同我商量了下儿，一定要通知他父母。实在是年纪太小，看着像跑出来的，巽风泽这么大狐亲若是想找恐怕要急死。可若是有心找…怎么可能我同臭狼还有棪子会不知道？！到底在这个崽子身上出了什么事儿我实在不敢想。
　　我在柜头犹豫了半天，想去问问他又不大敢，臭狼没耐性，又去倒了杯热红枣茶给他便问了。
　　“不要怕，告诉我，你的狐亲呢？怎么你有了肉胎崽子他们都不说的话。”
　　第一次问他，他哭得伤心，说不出来。第二次我去问他了，怕他吓着便轻声细语地问。他还是不说，只把银子塞到了我手里。怕他伤口又出脓，我只好接过。臭狼几番寻问无果后十分无奈，趁这崽儿抱着崽儿睡忙去把他狐亲找来了。
　　这狐亲我面生得很，一到屋里就指着崽儿叹气：
　　“你说，他这忽然就切了肚子生崽儿，谁知道是谁的崽儿，让人知道了多丢人。人家怎么也是先前谈好了的，他这就是被丢了！都怪我，他娘死得早，我没管好他”这话我和臭狼听得火冒三丈，臭狼直问：
　　“你怎么知道是别人的？你见过了？”
　　那人忽然哑巴了似的，愣了会儿又要去关心崽儿，吓得那崽儿抱着小崽儿直往我身后躲。我也实在生气，索性把人带去隔间了。
　　“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我知道我那点钱不够，我会再凑一些…”这崽儿低着头，闷闷地看着虚弱的小崽儿，我忙把银两都还给了他。
　　“要钱做什么？要赚钱就不行医了。”我勉强笑了笑，试着伸手去抱他的崽儿，他终于愿意让人抱了，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哭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真的是我肚子里抓出来的。我肚子好疼了我才剪开的。我不知道它怎么来的，我没有和泽里的狐狸说过话，我爹也不让我出门的。我偷偷…把它抓出来，好几天了我才有力气下床，吃饭的时候，偷偷给它喂米汤，它吃得好少…”我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忙给他擦了擦泪，安慰道：
　　“你看它很好啊，吃了那么苦的药还知道哭的，再好好照顾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只小狼？它还很小的时候也这样，仔细照顾就好了”我将崽儿还给了他，隔间能躺下两个人，也有被子，我便让他好好睡一觉，起来时再吃药汤。出去的时候臭狼坐在椅子上皱眉，说那狐亲非要回去拿钱。我总算快活了些，便告诉臭狼，拿了钱给隔间那崽儿就行。臭狼觉得这主意好，便打起精神去把药汤熬起来了，我快两个钟头没见着女儿，忙到窗口看了看她。小姑娘躺得真好，乖乖地抱着瓶儿睡着，就是爱踢被子，又爱往被窝里钻。
　　趁臭狼熬药汤我忙去换了他，让他回去照顾女儿，怕一会儿醒了。都不算什么复杂的，隔间那崽儿便是我来照看。
　　去了隔间给那崽儿检查，他见我要掀衣服忙把崽儿抱到了腋下。我看了一通没见着其他伤，放心不少。
　　“来了这么久阿叔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你的狐亲给你取了什么名儿？”我道，小心拨开了毯子角看他的崽儿。
　　“只有乳名…元宝。”他答得有些鼻子酸，我忙安慰：
　　”多好啊，元宝很好的。不要太紧张了，饿不饿？阿叔拿点心给你吃。”
　　这崽儿听了摇摇头，又小声问：
　　“它好不好？我带回去喂…”
　　“留看到日落吧，在这儿吃，你可知道阿叔也有只崽儿？你等着，我去拿。”
　　话落，我忙出来了。小心去屋里看了女儿，趁她不留神挖了些奶粉出来冲泡，又拿了些点心地瓜。虽然不是什么大补，不过暂时充饥也够了。那崽儿实在太小，元宝也不大会喂他，我便教元宝。元宝的伤没养好，一抱起来就隐隐作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我还是不能将孩子抱过来。
　　喂完崽儿后我又让元宝吃了些，一开始他不敢吃，不久后却是狼吞虎咽。看着他这样苦，我竟想到了玉儿。这一生实在太长，也总有狼狈的时候。运气差些就死过去了，运气好点儿的拍拍衣裳的灰还能从污吝里爬出来。
　　午后，雨又大了不少，整个门槛都湿了。臭狼和那位狐亲谈话，显然比早上来的时候冷静不少。若不是出于礼数我不会对这种样的狐狸和气，便只让他去看看元宝，好好和崽儿谈谈。再细枝末节的我这个外人也不能插手，想怎么办，用不用药都得看他们。
　　“溯儿睡了吗？”
　　“睡了一会儿了，岐儿快去洗个澡吧，我去看看那孩子，你不要再出来了，沾了病气不好。”臭狼推搡着拿了衣裤给我，我忙去换洗了。回到屋里的时候女儿醒了，又抱着脚吃。
　　“吃这个，这个好吃多了”我拿出前几日做的鱼块儿，她一手拿着吃一手抱脚，不会儿就在榻上滚成了一颗球。我说怎么那么喜欢抓脚，原来是为了能打滚。
　　“抱不抱？”我问她，撇手假意要走，果然叫唤起来：
　　“爹爹！！“
　　将她放在怀里，和我的小臂一般，比人崽小太多，虽如此我还是高兴，高兴她活泼，不挑食。玉儿和我一样，是吃什么都是吃，爱吃的吃几次就不吃了。宝儿看心情吃，心情一般碗都不碰。自然，玉儿也不会去催她，大不了饿两天，饿了就知道吃了。
　　“啾啾，啾啾”
　　臭狼不好再进屋，只能隔着窗和女儿说话。女儿不是很黏他，挥了挥手又爬我怀里了，抓着我的手指看得很专注。
　　我是有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柔和。除了臭狼，我也从来不在这几个崽儿面前说难听的话。一来这几个崽儿都听不得，年纪差得又多。有时候想提醒几句也懒，臭狼又那样慈爱，玉儿我便不说什么了。先前还会叮嘱他一堆话，现在吃不吃，听不听，都不说什么了。我也相信玉儿，信他能照顾好自己和宝儿。这世上大抵许多事都是如此，越放不下心越狼狈，越放手越清心。这个道理崽儿也懂得，拿着奶瓶累了便松手任它躺在胸口，反正怎么都能吃得到。
　　不到晚饭，那狐亲便把元宝和小狐狸带了回去。臭狼不大放心，便送他们回去了。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孩子应是好了不少。臭狼又用了那么难得的药，它不好便有些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