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玉儿在外头带着宝儿，顺便准备出去要带的孩子东西，我们三两个就在厨房与偏堂间前后脚赶着收拾饭碗，一个洗一个擦桌子，一个收拾剩饭剩菜，人多事少速度就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都空下来了。

　　“玉儿，你给宝儿坐这个小车…晚上人多会不会太麻烦了？”我看玉儿正给坐在小车里的宝儿理衣裳，小声问了句。

　　玉儿抬头笑看我，直了直腰板说：

　　“咱们不走太远，没事的，爹爹”话落，他又弯下腰给宝儿递奶瓶。里头装的温水，什么味道也没有，我不住问他：

　　“怎么给她喝那么勤快？”我不明白，想起来从前养他时的事儿，忽笑得不能自已。

　　“你小时候我少喂水，但凡喂了也常是加了点蜜或是冰糖的，你可挑了，给你喝白水就吐出来，嫌没味儿”话落，我不住揉了把他的后脑勺。

　　玉儿后脑勺的头发最软，最新鲜，摸起来好像他原身的狼孩儿，绒绒地很顺滑。

　　揉着揉着，玉儿的眼睛忽眯紧了，受不了似地回我：

　　“所以…才让宝儿多喝些，否则长大了，会挑食的”我们正闹得高兴，谁知楼梯上的脚步声吓得他直将我的手拿开了。

　　“轻舟，干嘛呢”

　　我们都面朝着大门，谁知背后这万重山这么一问竟然我们都愣了好半晌。不知怎么了，我总觉玉儿不太一样了，那双树皮色的，透亮的眼珠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我看不懂的，只听他背过身去回话，语气淡淡地。

　　“没干什么，怎么了”

　　我也转过身去同玉儿靠着，万重山看着我们那眼神令我不解，我只好蹲下来看宝儿，谁知又瞧见他揉了揉额角，笑着对玉儿说：

　　“哦，没事儿，咱们现在出去吧”玉儿听了也只好来推宝儿，我忙说：

　　“等等我，我去叫臭狼”抬脚走到了廊上，忽听万重山笑说：

　　“轻舟，你下回不能和你爹靠那么近了，我会吃醋的”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慢了许多，我忙拔腿快步走去后院找臭狼，一看见他宽厚的背心里头就踏实了不少。我看他在给地里那些菜心浇水，忙拿了另一把水勺帮他把边上的两群菜给浇了。

　　我们都弯着腰给菜浇水尿，他忽然问我：

　　“岐儿，你怎么跑来了”臭狼说着，桶里的尿就浇完了，看我迟迟没回他话就把桶提了回去，随后又来和我一起浇菜，只不过这回浇的是白水。

　　“我…来叫你”一想到方才的事我连话都说不清了，也一下儿忘了来叫他做什么，满脑袋被灌了一缸子陈醋似地，开口便说：

　　“臭狼，那个万重山吃我的醋，我摸玉儿的脑袋…他好像不高兴”我慌乱了，一下子给他刚栽的菜苗浇得露了根儿，臭狼忙拿过我的长水瓢，皱着眉看我，悠悠地道：

　　“岐儿，下回不要再和玉儿亲近，他是大人了，你不要和他闹，舒不舒心是一回事儿，让人痛不痛快那可就是自己的事儿了”语罢，他不住地来拍我的肩，像是在告诉我“岐儿，你一定不能再那样了”，可惜我不明白他说的话，也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只知道自己同他的矛盾又激进了一步。

　　道上，我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仿佛各自都越走越远。我只是偶尔回顾他，看他慢溜溜地走，好像他这个人是想在原地等我的，可是泽主与狼王这两个身份又迫使他不得不前进。

　　臭狼在这道上前进作甚么？

　　我认为他自离了宗门以来便一直如此疯狂，由于自小受到的礼教是十分顽固的，所以他一来到巽风泽时便也将自己的使命同他自己这个人重叠在了一起。他迫不及待地改变巽风泽的自由，告诉泽民‘尊礼而立’，兴许都相信他，认为这位天降的神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崇信，供奉狼王廟。

　　彼时的我大概觉得他是在钻牛角尖，慢慢的倒觉得臭狼对于礼教的执着也是一种信奉。

　　他认为生者为大，所以才来的那几年拼了命地四处去救人，寒夜露重还要出门开了灶火炼药，冬日里又怕下了雨会淋湿洞里跑出来的崽子们。吃食上也从捕猎变成了人养，还必得有钱财交换，慰与辛苦喂养肉畜的主人家。

　　所以…玉儿那年走失后他不表露伤心是怕我太绝望，他想留住活人的命，所以隐藏自己的苦痛忧愁。他之所以愿意放任我去寻找玉儿，是因为他对我这样苦苦追寻幼子尊重。所以我也选择尊重，尊重他于人礼上的求知。

　　但我大概不会去遵循，我不是圣人，也无幸得他教化。因为生来本不平等，我在那般清寒稀疏的大雪地里长大，记事起眼中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即便它们都是同一窝儿崽，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很好，亲上加亲的缘故让大家都十分友爱，我们一个个儿地都不会避讳什么，挤在一起取暖。如今虽回不去了，可我见着它们还是会给一些吃食。巽风泽泥地多，这些孩子有的才巴掌大就出来跑，闹得一身雪白的毛色变成了野兔似的。

　　臭狼这个人，难能可贵。我也羡慕他的家族早早地化了人身，能够让他一出生便是漂漂亮亮的人娃儿。他说过，能用人身行医济世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

　　那日我们一家子带着宝儿出去走花街，路上我不牵玉儿，也不摸他碰他，因为臭狼说过的他会吃醋，因为万重山看着玉儿那颇为委屈的脸面。谁的手我也没牵，只是迷迷糊糊地跟他们走着，心里头没个方向，也不知为何要来花街逛逛，眼珠子不住地转来转去只为了看那些新鲜的吃食和孩童玩意儿，好像擦肩而过的人都是如此迷茫，这样随波逐流令我觉得自己不够清醒了，于是没一会儿就提议要回去，哪怕是在榻上同臭狼拌嘴小打都好，总比眼前一片乱糟糟地、没有目的地跟他们乱走地好。

　　回去后，玉儿抱着宝儿同万重山上楼去了。他们的话不多，三言两语便不必再解释。而我，我偏偏洗了脚上榻就被蹲在床角的臭狼扑倒。

　　我的手腕被他拽着，忽听他笑道：

　　“岐儿，咱们出去外头”语罢，他又拉着我起来，我忙甩开了他，如实说了，

　　“夜已深了，我才不想出去吹风”说着，我忙抓起来被他弄乱了的褥子，闭眼要睡。

　　臭狼静静地在一边，不说话也不躺下来睡，屋里头的蜡烛已经灭了，我偷偷睁开眼只能见到他魁梧的身影和那双发亮的眼珠子，青绿青绿的。

　　“臭狼不睡？”我边去拍他的手边问，谁知他一下儿就牵住了我的，笑说：

　　“也不知道怎么了，躺不下，睡不着”话落，他又叹笑：“你睡吧，不要管我了”我没再劝他睡下，只是笑：

　　“难得臭狼有睡不着的时候，我可要睡了，你自己在这儿坐着等天亮，等我睡着了，夜里黑乎乎的你可不要怕”语罢，挣开他的手缩进被窝里。

　　天儿真真是冷的，臭狼不睡下我的脚都是凉的，凉得好像这双脚不是自己的。

　　“岐儿，我们去灶房烤烤火吧”臭狼说着，忽下了榻去拿玉儿拿来的手电，我心想他睡不着，灶房也近，干脆就依着他了。

　　穿了薄靴，我忙去牵他的手腕。这儿夜里总是黑溜溜的，地方太大，我还是很怕的。

　　臭狼忽问：

　　“烧点酒吃，怎么样”夜里冷，喝点烧酒暖身不错。我点点头，应允了。

　　灶前我仍旧被他抱着，脚边是烧得正旺的火，手上是一只小酒碗。闭着眼喝酒，臭狼给我倒的。热过的酒不那么辣了，十分地好入喉。我喝完一碗臭狼便给我倒一碗，他自己好似不怎么喝，只任烧酒炉闷闷地烤着。

　　说实在了，喝了约莫八两我就睁不开眼了。一是因为困，二是因为这酒实在太安眠了，臭狼的怀抱也暖和得不行，靠在他胸口仿佛躺在了榻上，靠着柔软的床头。

　　我在他胸口小睡了会儿，醒来后又被他拉回了房里，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们□□了很久很久，我困了，什么也顾不得，半梦半醒地被他□□着，亲吻着，好像手边是半罐玫瑰油，他一定是挖了许多，否则我不会轻松的。

　　再次醒来已经是寅时了，外头的鸦鹊都静静地睡了，而我还被臭狼抱在怀里亲昵。他不知道怎么了，不住地护住我，好似很怕我不见。

　　我已经睡着了两回，这时候已经不困了，忙起来把沾满了脏东西的衣物给换了下来，换着换着忽想起来了件事，忙又回去问他：
　　“药，臭狼给药吃”臭狼直翻过身来看我，笑说：“早吃了，我在你酒碗里放了，不打紧”虽然我不知道他这样捉弄我有什么趣味，可穿好衣裳后还是和气地爬了回去，抓着新枕头的穗穗发呆。
　　腰酸背不痛，可是两边脑袋疼得很，不是上回受伤的那两处，是脖颈上方的两边骨头疼。臭狼许是见我一直揉着，巴巴儿地坐了起来拨开我的头发看，看了许久他也无解，只好出去拿了晚醒酒汤。

　　里头放了酸梅，我吃着很合胃口，吃完了，默默走去门外看快要西沉的月亮，想要拿块凳子来坐，可是太疼。

　　“怎么了，忽然就跑出来”是臭狼，他拿了碗出来舀洗。

　　“我不喜欢这样，夜子郎”鲜少唤他全名的我，这回终于因为受不住疼而对他冷眼相待。

　　“不喜欢吗”臭狼无奈笑问，我也笑着点头，慢慢地忍着疼痛走去了外头。

　　天色是靛蓝的，偶有几缕云。我站在外头没有方向地看着月夜，臭狼站在身后看我，眼里沉静得就像这无言的夜。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头疼还是没有好些，我还是认了命那般回到房里养神。正躺在榻上冷得发颤，臭狼轻手轻脚地走回来了，上来抱住了我便说：

　　“怪我，下回不骗你做这个了”话落，他又小心摸我微热的额头。我不觉他骗我，因为他骗不到我的真心，所以我不怪他自私，但也找不到理由原谅他。想开口告诉他，‘臭狼，我好怕，好怕你再这样我会讨厌你’可是不敢说，因为不想失去这个相识许久的兄弟，知己好友，兴许也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