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世》含墨深黑

45、第 45 章（一更）

　　李小灿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变故，大惊，慌忙地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女子解释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你不要怕！你不是修灵者吗？你帮我把这墙打破，只要这样就好。”

　　男孩仍然难掩惊慌，颤声道：“可是姐姐你知道的，我才初觉，什么也做不了的……”

　　女子显然知道这一点，继续道：“这套在你手上的手镯里存了一些灵力，你只用灌一丝灵气进去，这手镯里的灵力便会为你所用。”

　　对，她只需要这孩子为她打破这一面墙，用上那手镯里的灵气，可能并没有多强，但要打破这面墙，只需要随手挥一下，就一下……

　　李小灿显然有些惊讶这手镯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作用，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这手镯里注入了一丝灵力，果然如女子说的那样，一股充盈的力量猛地从手镯里窜出，轻轻包裹了他的手臂。

　　突然得来的力量却并没有让男孩多任何一丝的兴奋，反而是更大的惶恐。或许是这突然的力量让他真的可以做到女子对他的恳求，却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一个对他而言无比艰难的选择——“姐姐你知道我不能的，要是被爸爸他们发现，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这便是他的恐惧。

　　女子仍紧紧抓住男孩的手，这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了！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做的，就算我被抓回来，我一定不会告诉他们是谁把我放走的。救救我吧！救救我！”

　　女子的恳求愈是急切，男孩就愈加惶恐。当心中的慌乱达到了顶峰，他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只想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忘了此时这只手上早已被不属于他的灵力充盈，于是只是猛地一个用力，手是抽出来了，却也在无意间蹭到了周围的墙体，把那一块墙面破了个大洞。

　　这下无论是屋里的人还是屋外的人都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男孩显然更加惊慌。通过毁坏掉的墙洞，他与被困在屋里的姐姐第一次对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的模样。

　　姐姐比想象中还要瘦削，不同于她声音的温柔，她脸上的苍白仿佛透着几缕死气，实在不像一个活人能有的精神气。

　　李小灿很早就知道有一位外来的姐姐被大人们困在这里，至于为什么要困住这样一个甚至不能修灵的凡人，他不知道，也不敢多问。这位姐姐本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无意中发现的几块松动的墙砖，却打开了两人交流的开端。

　　一位是从来被村里的其它小孩排挤，始终孤独的懵懂小孩，一位是一直被困在这昏暗小屋，每日承受着孤独与绝望的女人。这样原本相隔甚远的两个人，竟都通过这小小的墙洞，得了彼此精神的依靠。

　　男孩可能会用草编一些小动物，喜滋滋地送给墙那边的姐姐把玩，而墙这边的女子，会小心翼翼地把收到的小小善意珍藏好，和她那唯一的希望……宗族送她的手镯，藏在一起。

　　男孩可能不是每天都能来找她，但男孩每一次的到来都仿佛给这不见天日的小屋带来了一缕独属外界的阳光，让她在这无边的绝望中不至于完全“死去”，至少，还存着一分希望。

　　可惜每当她提出想要男孩帮帮她时，男孩都因为害怕被村里的人发现而找各种理由推脱。这一次，若不是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又怎会以这样的方式逼迫对方做出选择？

　　李小灿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被他无意间毁坏的墙洞，心下已经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其实于他而言，这并非无法补救，女子只是一个不能修灵的凡人，而自己好歹也是个初觉的修灵者，要控制住她并不难。再不济，现在马上跑去通知其他村民，也是来得及的。

　　但男孩就是这样和这位陪伴了自己多日但从未见面的姐姐对视，两人对突然发生的事显然都有些猝不及防，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对望。

　　但就是这样的对视，男孩眼里的惊慌却逐渐淡了下去，良久，终于开口，吐出的却只有三个字：“你快走。”

　　旁观的莫棠看到这一幕，了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村民口中“不知为何”的出逃，其中却有这样的缘故。

　　女子闻言深深地看了男孩一眼，轻轻的一声谢谢悄悄落在这小院。

　　她翻过了院墙，偷偷躲过了所有村民的视线，直到终于出了村子的范围，才敢稍稍喘一口气，然后头也不敢回的往村外的深山逃去。

　　至于李小灿，则在做出自己的选择后，一个人闷头回了自己的茅草屋。忐忑不安地注意着大人们的动向。

　　莫棠则跟着那女子一同跑了出去，看着她气喘吁吁，翻山越岭，看着她拼尽全力，甚至那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点活人该有的生气。

　　但可惜的是，并不等她跑出多远，不远处的村子已经明显骚动起来了。甚至从这边的山头上都能望见村里到处奔跑起来的村民。

　　女子显然有些惊慌，她甚至不敢多喘一口气，拼尽全力地想要跑远。但一介凡人之躯，又怎么比过那些修灵者，只是凭借着路上的一些蛛丝马迹，村子里的人很快便追了上来。

　　女子慌不择路，一不留神竟跑上了绝路，等人群齐齐把她堵住的时候，她正是在一个悬崖上。

　　人已经跑不了了，这些村民都不慌不忙起来，甚至开始出言调戏：

　　“怎么？是爷爷我还没把你伺候舒服了？居然还想跑？”

　　“跑什么跑呀？你那小情郎还在咱们村等着你呢。”

　　“看来这小妞是更喜欢以后都捆起来玩呀！”

　　各种污秽之语从这些人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甚至莫棠一个和这些人没什么关系的旁观者都听得不禁皱眉，那女子更是一张脸已全然失了血色，恐惧，厌恶，悲愤，绝望，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悬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在她转身要往下跳时，村民中却突然有人看出了她的意图，猛地出声：“不好！她要跳下去！”

　　修灵者们的速度自然比她这个凡人快了不知多少倍，一看出她的意图后，便有人猛地冲上去拉住了她，让她连这最后的挣扎都没有成功。

　　彻底控制住这女子后，这些追上来的人显然放松了警惕，一双双贴上来的手像是为了把控她，但那些手贴上来的位置——腰上、腿上、胸上……却明晃晃地透露着其它的意图。

　　眼见了这一幕的莫棠泛起一丝冷笑，原来这就是之前那村民告诉她的所谓“拉扯”。这村子里的人实实在在地恶心到她了。

　　此时此刻，在这女子的脸上，莫棠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极致的绝望。她的一双眼已不再泛光，只是像一个死人一般的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她也不再挣扎，任由这些人对她的随意玩弄，她已经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与可能。

　　晃然间，莫棠却在拥挤的人群中望见了一道本不该出现的小小身影，小心地藏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他。

　　李小灿为什么也在这里？

　　女子显然也看到了那小小的身影，瞳孔微缩。

　　就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微微凝滞。李小灿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猛地伸出了手，用上了他的全力，用出了那手镯里仅剩的全部灵力，把女子往前一推。

　　没有防备的村民自然没料到这种变故，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就这样突然“生出巨力”破开了人群的阻碍，直直地落入了悬崖。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显然没有从刚发生的事中回过神来。直到终于有人迟疑着开口：“她……怎么掉下去的？”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即便这天的场景重演了千百遍，但那天没有看见的东西，即使再来无数遍，也还是发现不了。

　　“怎么办？”有人问道。

　　“她只是一个凡人，这么高的地方……”

　　“你们刚才怎么不抓紧她？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炉鼎！”

　　“你不也没抓紧？你那手在干什么难道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都别吵！事已至此，你们再吵又有什么用！都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不用……给她收尸吗？”

　　“要去你就自己去吧！”

　　就这样，骂骂咧咧的，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开始往回走。

　　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摸摸地从人群里逃了出来，一个人悄悄藏在了最后，直到那群人纷扰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才敢一个人跑到方才的悬崖边上，探头往下望去。

　　悬崖下是一片常年不散的白雾，萦绕在那里，看不真切下面的情况。

　　男孩泄气一般地缩回了自己的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推人的那只手，姐姐给他的手镯仍然安静地套在他的手腕上，只是所有灵力都已用光，现在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饰品。就在同一只手上，他还攥着今天摘下来的那朵小花，这是今天也要分享给姐姐的惊喜，可惜对方没有接过，却也再没有机会接过。

　　花已经被他在无意间捏碎，破碎的花瓣早已看不出当初的娇美。

　　男孩就这样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悬崖边上，直到山间的风将他手上的碎花卷走，连最后一抹残香都不留下，他终于大哭起来。悲恸的哭声被轻风吹碎，骂咧着离开的村民们没有听见，已经死去的姐姐也听不见，就只有他一人听着自己这无法化开的悲伤，在孤独和无望的深渊里慢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