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志怪录》秉烛小河山

2、夜航船

　　《夜航船》
　　（一）
　　苏淳翻开《四时志怪录》，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夜航船。
　　天盛有一江，名曰四时，源天山，入东海。江流多湍急，江岸多奇观，入夜雾渐起，不宜夜航。一京城人士自天山，沿江而行，欲绘四时奇景，未果，人亦无踪。三十年乃还，著《四时志怪录》。
　　“夜航船，常现于猿啼崖，未知其全貌。冬春之交，午夜猿啼，随江面白雾而现，或现船头 ，或现船帷，全景不可窥。船中似有一青年男子，声清丽，可解疑答惑。随缘而现，寻有缘之人，多以猿啼为机。然吾愚钝，无缘于此。”
　　很多年后，苏淳谋反失败，垂死之际，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还是那个穿着白衣的书生，口中说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却只为钱财，权势而活？这就是初心不复吗……
　　最初他把遇到夜航船当成了一场梦，然后赶考，高中，娶妻，生子，官至丞相。某天夜里，他突然发现，这和迷雾中的那个人所说无异，他发疯似得翻阅《四时志怪录》，发疯似得相信里面记录的一切。就连妻子都认为他疯魔了，他发疯似得相信有天山神鹤，有长生不老药。他开始惧怕死亡，他开始不满足丞相的官职，他开始私下招募所谓的异能人士为自己效力……
　　可是，他失败了，一无所获，还搭进了全家的性命。
　　（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充满了血腥味的地牢里，他像疯子一样狂笑。四十多年，他笑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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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的初心。”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苏淳耳边响起，苏淳急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他的声音一样清冷。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有重兵把守。”苏淳盯着他的眼睛发问。
　　“我想找你，自然就能找到你。”他继续保持着眼神放空的样子。
　　“你害得我好惨！我竟相信了那些什么鬼传闻，还信了四十多年！”苏淳颤抖着说。
　　“我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你赶考，高中，娶妻生子，哪个跟我说的有偏差？”
　　“如果你是真的，那书上写的也应该是真的！我为何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苏淳狠狠瞪着他。
　　“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你落得现在的下场，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他讥讽地说。“我提醒过你了，别忘了你的初心，是你自己失了本心还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不是咎由自取吗？”
　　“是啊……这又怪谁啊？”苏淳喃喃自语。“那你到这地牢有何贵干？”
　　“杀你，报仇。”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我就是天山上的鹤，侥幸躲过了你手下人的屠杀。”
　　“你……”
　　“传闻都是真的，只不过我不愿让你顺遂罢了。”他说。
　　“那你为何还要指点我！你想看我这样的下场是吗！”苏淳大声叫喊着。
　　“我以为，我可以点醒你，这样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男子突然顿了一下，“可惜，你一点都没变，无论我提醒你多少次，我们的结局都是这样……”
　　“我们的结局？我们？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下场凄凉，哪来的我们？”苏淳低下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锁链。
　　“我孤身一人，在虚无和真实中游荡多年，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他继续盯着苏淳，“我本来应该在天山跟我的族人一起生活，我也不该像现在一样渴望死亡的解脱。我会有家人，有朋友，有恋人。而现在，天山上只留下了他们的尸骨，你赔上了全家的性命，不过是以命抵命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动手吧，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早知寿命有限，难逃一死，何苦在朝堂上争权夺利，何苦相信无稽之谈结交你这种仇敌，何苦临死之时才醒悟，何苦丢了自己……”苏淳紧闭双眼，一心求死。
　　“要记得，你曾经是洛水小镇里那个儒雅的白衣少年。”苏淳倒下的一瞬间，听到了久违的猿啼声伴着那个清冷的声音，“好……”他默默在心中说。
　　（三）
　　叶止水无数次想过，如果苏淳当时守住了本心，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世上会有一位真正为民谋利的丞相，固执地要把国家变成自己向往的那样。不会有传闻，不会有屠杀，他也还是那个喜欢在雪地里打滚的小仙鹤，和一个笑起来像冬日里小太阳的女孩一起嬉戏打闹，然后乘着一叶小舟，秉烛夜游……
　　午夜，雾起，猿啼……
　　叶止水站在船头，透过迷雾看向岸边的少年。“又开始轮回了，他又回来了……这一次，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啊，明然……”
　　片刻，叶止水开口：“何人？”
　　“《四时志怪录》是真的？”
　　还是无数次一样的话语，音调都一样。
　　“自是有缘人，吾自当答疑解惑。”叶止水回答。
　　“敢问公子，我此番进京赶考，能及第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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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夜航船上，这重复了千百遍，结局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