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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二十二 信息差 ...

  •   36区里弥漫的气味还是一如既往地恶臭难闻,机油气悬浮在空气中,肉眼可见。这种氛围又让长时间处于梦境的我触摸到诡异又难捱的真实感。
      我不禁思考着,自己在梦境里实实在在的十几年光阴流逝,不过是现实中的转瞬,那么此时此刻站在此地的我又该如何计算自己的年龄。
      时空的差距,在瞬息万千中留下一系列容易被忽视的问题。当然,在普遍的正常人眼中,我正经思考年纪问题,有些可笑。
      大抵是睡懵了。
      朦朦胧胧间,我看见医生站在救济所门前同楚家两姐弟说话。几个人的面容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仿佛我们之间横跨了十几年之久的隔阂。
      我恐怕是还没有睡醒。
      施施然地向医生她们打招呼,脑子里还在顺自己日常领取食物的步骤。医生眯着眼瞧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下一秒她的手掌就覆上我的额头。
      “我天!”医生吃惊道,从手环里拿出仪器,扫描我的身体。
      ——39.2℃
      医生絮絮叨叨着,笃定我是被昨晚的阵仗惊吓到了。她难得说句粗话:“什么鬼的审讯,要一整夜。”
      楚有雾一把将我抱起,医生搭着我的肩膀,而楚有光赶忙脱下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没察觉到自己被楚有雾当众公主抱的羞耻感,脑子里还在想着医生的话。时间的错乱感让我脑袋像被炸掉般,到底是为了寻找什么才进入梦境。
      冰凉的听诊器触及到胸口肌肤时,全身都忍不住激起细小的疙瘩。在这个游戏背景里,其实医疗系统发展十分迅速,奇怪的科技树也让医疗设备变得先进。但是常年接受现实医疗训练的医生,她的适应能力算是很好,却依旧会下意识地做出听诊的动作。
      恍惚间,回忆起梦境里的一些事情。远邪的母亲许夫人一直不孕不育,而迟附白的母亲秦恋花了半年时间就让许夫人怀上孩子。游戏世界里没有试管婴儿的设定吗?在拟人型AI都觉得习以为常的世界,治疗不孕不育水平能差到哪里去呢?
      治疗发烧的药物起了效果,让我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手脚指的冰凉感,仿佛要血脉上流冷冻住全身。刚才的推论没有结果,并在往后被我彻底遗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我,完全忽视了梦境里很多不协调的设定与故事发生,思维跳跃就到血条问题。
      可我还没能力开口请求医生的帮助,因为在她们眼里的我,已经被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了。
      躺着病床的我,僵直着身子,努力让嘴里哼出声调来,含含糊糊地发出一点音,大抵是让医生观察我的血条。
      医生愣了愣,表示自己当时并没注意到我的血条情况。仍滞留在病房里的楚有光开口说道:“我看到了,就闪现了一下,没任何变化。”
      他皱着眉,顿了顿声,努力回忆着,“也可能是我没看清。”
      “有字。”楚有雾补充着,“高烧。”
      她简明扼要地回答,使医生和楚有光都陷入了沉默。这就是普通游戏的一般性设定,当玩家出现非正常状况时,在头顶血条上标记一些奇奇怪怪的状态说明。也就是说明,唯一变量只有出现10%白线提示。
      这条白线其实很主观,没有具体数量设定,没有具体出现时间设定,系统让它出现,它就出现。最后的10%只是医生根据多个案例总结出来大致数据。
      我意识到些可怕的猜测,至少是生命掌握在完全不可知的人物手里的恐慌。那么引导我去墓地,寻找星盘秘密的李逝,她又究竟知道多少内情呢?
      药物进入病灶,大脑意识逐渐回笼,冷汗从后背渗出,多少带出点宣泄的畅快感。
      “那条白线无非是提醒玩家,按照现实情况,你已经死了。”
      说完后这句话后,我有些懊恼。因为我的语气有些奇怪,不知道在说服谁。
      医生先反应过来,把昨晚的话,也就是在我审讯结束后与她讨论得结果详细地分析给两姐弟听。
      楚有光总结道:“所以和我们平时玩的游戏不一样,训练或者升级,也不会增厚自己的血条。”
      “现在也没有所谓的升级规则吧。”我补充道。
      “不代表以后没有。”医生说,“没那么简单吧。”
      热血少年有些丧气,耷拉着脑袋说:“那也够无聊的。只告诉我们要通关,通什么关,怎么样通关都不知道。无头苍蝇样乱窜。”
      我接楚有光的话,说道:“至少我们知道在这里死了,现实世界也会死,但也就这一条。”
      楚有雾坐在病床边,当我俩视线交错时,如鹰般的锐利眼神把我看透,却抿着唇不说任何话。我心有些虚,毕竟自己知道的东西不算少。
      面前的三个人,两位是出色的武术家,一位是医生,但说到底都比我这个断了臂的普通人有用。并且他们也着属于自己的利益链,身后又牵连何种人物,这些都是我无从得知的。我拿着独属一份的资源与奇遇,理应谨慎再谨慎。
      就目前情况而言,我会选择信任医生,甚至说因为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连带着对楚家姐弟放下戒备心。可正当我准备开口和盘托出时,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似乎有人摁住我的发音腔,扼制我开口说话的行为。
      医生觉得我是因为发烧不舒服,赶忙给我递了一杯水来,点头向她道谢。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短暂地带来些舒适,而后喉管内还是逐渐燃烧起撕裂感,引得我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楚有雾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薄荷糖来,帮我剥开糖纸。薄荷糖让我好受些,也能让我的喉咙里发出些哼唧哼唧的声音。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某些禁忌后,转换了思路,开口问道:“现在都是些什么情况呢?”
      “队长被关押了,问不到情况。”楚有光回答道。
      他的表情有些沮丧,虽然我很想安慰他别担心,毕竟收了钱为李逝办事的人就坐在他的对面,但早就选择说谎的我,装着颇为无奈的表情向他表示遗憾。
      医生又给我添了一杯水,转头问我:“你昨晚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我反应了半晌,混乱的时间让我还没一下意识到医生所说昨晚是何时。
      去墓地获取资料的我,好像是回程的路上恰好遇上李逝作案。我想开口解释,却愣了神,突然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于是顺势装作迷糊的状态,说道:“她先前约我见面。”
      “她找你?”楚有光追问道,语气里满是诧异。语气和句子其实没多大问题,但楚有雾还是瞪了弟弟一眼,可惜少年没注意。
      略过三个人打量的眼神,点开手环的显示屏,向他们展示我的剩余点数,“我不知道,她转了这么多点数给我,所以我也想问清楚她想干什么。”
      “队长她怎么转这么多?”楚有光反问我,而我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也无从得知。
      “她自己。”楚有雾顿了顿声,“有计划。”
      听有雾说话有些累,要带点揣测进去。亲人间相处久了,能立马理解她的话意,旁人就不行。揣测还要点度,少了无法理解,多了便超过她的意思,其他人就会想茬想偏。我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单音节吐字去应和她。
      少年人的脾气在这时上了头,直言道:“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下。”
      话里说得是李逝的事情,听在我耳朵里就变了味。表达从单薄言语中流露出的多重意思,说话者本身未必想到,听者常会留意。
      姐姐不着痕迹地掐了弟弟一下,正准备滔滔不绝发言的弟弟,坐直身体,在回味两三秒后,红了脸,立马用左手捂住脑门,低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没事。”我略过这个话题,“再说吧,我也没弄明白。”
      略过因为不被信任而烦躁的少年,医生握着我的手,一直观察我的身体情况。我对她表示不必担心。勉强的笑容毫无必要,没有多余的气力摆出表情。
      当下令我恐慌的事情再现。因梦境而遗忘很久的自言自语,在一众人前发作。
      “水中并不十分黑暗,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既不开朗,也非阴郁,是一个摆脱了掩饰的世界;一个要么便是永远的黎明,要么便是永远的黄昏的世界;一个陆地上的一切都已死去,现实融入幻觉中的世界。”
      记不清这是自己在哪里看到的句子,它从嘴中赫然而出时,惊恐勾起过往感受到尖锐目光的记忆。
      “怪人。”
      “她是不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能不能好好说话?”
      “喂!你咒我?”
      身体不受控的冷颤,使我脱离回忆的桎梏。
      ——烦。
      无聊的口舌之快,何必要反复重演。
      医生的呼唤声让我勉强感应到些许现实触感。无意让他们对我表示担心,我不想对自己的毛病去多做解释,如果他们也打心底认为我是怪人,各种结果我都能猜到并接受。
      楚有光的表情有些呆,“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水,什么世界的。我没太听清,抱歉。”
      “某本书里的句子。”我觉得说得还不够,于是补充道:“就突然想到,没别的意思。”
      楚有雾歪着头,真挚地看着我,“幻觉?”
      “嗯,幻觉。”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医生轻笑道:“像个预言家一样。”
      我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自嘲道:“是中二病。”
      话题到这里陷入了僵局,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向外传递我所知的信息是禁忌,失去信息等价交换的前提。要怎么不露痕迹地引出话题呢?没有精湛的话术,对着他们一众人继续刚才的尬聊。满身的鸡皮疙瘩冒起,右手搓着剩余的左臂,摩挲间想到自己在游戏伊始与虚拟母亲看电视的环节。
      注意到某个细节,组织语言后,我开口问道:“游戏开始的时候,系统给我设置的场景是家中,当时电视里有个女主播说是因为多地异种控制中心遭遇空袭,异种才会被再次放出来。”
      话题转接得有些生硬,但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他们三个疑惑的目光中,我继续说道:“也就说是,曾经有段时间异种已经得到有效地控制了,为什么这次······”
      脑子卡了壳,语言系统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我要表达的意思。
      先反应过来的医生接话道:“哦,我想起来夏只鹤好像告诉过我。”
      楚有光问:“研究所的那一位?”
      “嗯,她被分配到研究所后,专门去了解过。”医生想了一会,又问楚家姐弟,“攻略组没有去了解吗?”
      姐弟同步的耸肩画面有些滑稽,弟弟开口说:“当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讨伐异种上,太具体的事情都没细问。”
      “你们攻略组忙了这么多天,其实毫无进展?”
      我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不过医生却点头附和,她说 :“把事情想得简单,行动上又是肆无忌惮,都当自己是热血少年,可不是一场空。”
      姐姐没有多少表情,但弟弟还是年纪小,阅历少,被医生说得羞红了脸,傻傻地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夏只鹤说在第一次异种危机爆发后,红组很快研发出应对的武器,大约是三年左右的时间便控制了全世界范围的异种,秩序重建的过程却花了将近七年。”
      庞杂的因果交接连线,让我理不清时间的顺序。注意力一直放在西塔里的迟附白,所以我一时记不清异种爆发的时间点。
      好像是在迟附白六七岁左右。
      三年时间就控制住了世界性灾难,我还以为迟明恩会拉长战线。
      “重建是指建立各种安全区?”楚有光问。
      “不清楚,也许吧。这方面的游戏设定好像没人研究过,不过夏只鹤告诉我,这次异种难以控制的原因是无法分析的异化。还有就是在控制异种后,各方各界不停止地进行变异研究,异种早就不知道进化多少代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大家都还在找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去轰炸异种控制中心。”
      楚有光调开自己的手环,疑惑道:“不是黑党搞的鬼吗?”
      光屏显示的是过去几篇LS新闻报道,头版头条上我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迟明恩。
      “在一切都未明朗之前,就到处追责,不是耍流氓,就是贼喊捉贼。”是先入为主的目的性发言,然而我却不认为自己哪里说错了,“36区现在不是归黑党管?”
      “是啊,有什么用。指挥官要叛变了。”楚有光丧气道,手指了指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还不如他来接手呢,这里本来就是红组的地盘。”
      “他?”
      其实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得清迟明恩的脸,具体他是谁,我应该表现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当下询问他是谁,但我面上压抑住的轻蔑表情似乎出卖了我。
      楚有光注意到我语言中不屑,只是医生打断了他。
      医生问道:“他谁啊?”
      “红组现在的掌权人,迟家家主迟明恩。”楚有光望向我,继续说:“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我来不及说谎,下意识觉得这时说谎成本很低,点头道:“嗯。”
      下一句话却毫不意外地出卖了自己,“看他眼熟,好像在救济所的旧报纸上看到过。嗯······关于出柜的花边新闻。”
      说到报纸,某些诡异的事情涌上心头。36区里有制作新报纸的地方吗?还是纸质的。那天报道贬值和玩家虐杀NPC的报纸,是崭新的,仅此一份的。谁写得?谁放到救济所?
      我把每日报纸看得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究竟是谁在编辑和发布它。
      忙着翻着所有LS新闻的楚有光念念有词:“出柜?不可能啊,没有吧。”
      他在某个网络论坛里找到了话题,指给我们,“他前两年刚娶了个年纪很小的新夫人。”
      娱乐版面的字体花里胡哨,我在中间提取到了些关键字,新夫人二十五六岁左右,从事过那方面的工作。
      “可以给我看看具体的吗?”
      从光屏上,我翻看着论坛下的评论。有人发布了那个女人的照片,熟悉的眉眼让我呼吸一滞。
      我不太能记得人的脸,至少我可能记不清一些孩子十四岁的模样但远黛的眉眼,很容易识清。
      巧合,也可能是亲戚,绝不可能是她。
      七个孩子中,三个女孩死在了十四岁,远黛也应该没逃过命运。
      故事的设定中,她们都只是给主角成长铺路的炮灰。没有具体的设定,没有复杂的情节铺垫,不需要过多的笔墨去渲染。
      她们是应该死去的。
      诚然如此,我真的是如此希望的吗?
      在上帝视角去观看她们的人生时,我欣然接受,自觉理解与服从所有流向的安排。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迟附白和远邪身上,去观看他们那些日常,仔细侦查他们之间的情谊。
      呵,被下蛊了?
      我不禁反问自己,没有结果。思绪神游天际,指尖不停歇地滑动着评论。
      没有人会质疑迟明恩的决定,大家都觉得他作为迟家家主无可厚非。成功人士的任何行动,都会有追随者去合理化。即使是社会严肃话题,他们也会去钻研恰好的切入点,娱乐大众。
      于是,按照附和男性尊严的角度,评论点集中在年轻夫人上。
      “我好像十八岁了啊。”我突兀地来了一句,让他们三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美成天仙的秦家大小姐不要,娶了个鸡,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一看就是个礼义人。
      医生看到我停在这条评论上,立马关上页面,对我说道:“十八岁了也不能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我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我好歹成年了。”
      保持沉默的楚有雾拉了拉楚有光的手,让他也给她看论坛,快速浏览后,她说:“羞辱。”
      “他们这些大人物不都这样嘛。”楚有光操作手环,关闭光屏,“迟明恩也没什么私生活上的污点吧。娶个小一点的妻子,也不算污点吧。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否认他所有的丰功伟业吧。没有迟明恩,第一次异种危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词语,再次被摁住。我咳嗽几声,兀然失笑起来,“他是个英雄吧,大家都觉得。”
      “不是吗?唔······”
      楚有雾迅速地锁住少年的喉,将他的双手扣锁于后背,对我怀有歉意地说:“打扰。”
      “姐,姐······放······”楚有光可能还未搞不清姐姐为什么生气,于是挣扎着,吐字不清。
      不留情面地踢向少年人的小腿,然后说道:“走,训练。”
      姐弟两离开病房后,医生站在门口,一脸了然地看着我,她说:“你第一次表现这么明显的情绪。知道很多,但不能说?”
      “嗯,目前不能说。”
      “好好休息吧。”她不再多问,帮我带上门。
      房间里一下变得空旷,我抠着拇指指甲,短暂失神后,选择躺下身体,蜷缩在被窝中。迟来的药效副作用,使我逐渐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脑海里仍如走马观花似的再次回忆起那些孩子们无忧的日常。
      记得远邪曾经送给迟附白一把没有刀鞘的匕首,迟附白笑着把匕首收下,说:“我帮你,报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章二十二 信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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