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曲路 ...
-
你能承受吗,一个人生命的重量。
永远背着另一条命活着。
一年一年,往复无际。
永远提醒着你,把你压得喘不过气。
——何姆的心结
何姆后来知道自己是真被人贩子抓了。
也不知道徐睨跑了没。
这死小鬼,最后别再让她遇见,不然她非得在扒下他的一层皮不可。
她完全无法想象如果自己被卖了,下场会是什么。但何姆非常不安,原因之一是她的性别被认出来了。
之前在地下室,她的性别没被怀疑,或许是因为来冰市的本身就都是男孩子。但人贩子脑中并没有这一前提,何姆虽然是男生扮相,人贩子自然也会生疑。
于是何姆便被认出来了。
那些人偶尔会给她些吃的,也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何姆一直半昏不醒的。她已经搞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少个日夜,只记得那后备箱的闷臭味,车子颠得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有一次人贩子在给她吃饭前,问她年龄多少。何姆那时候还比较清醒,虽仍然不晓得他们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是往小报了两岁,说是十岁。
可何姆看着实在太瘦了,大概看起来连十岁都没有。那人贩子要卖了她,想要谎报也没法多报出个多少。
人贩子盯了她好一会,才扭头跟一人说:“问问长街那边有没有人要,就说是十三岁,长相不错。实在不行出价低点。”
然后何姆吃了饭,又昏昏沉沉睡下。她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忽然好像有人在拍她肩膀。何姆眼皮重得睁不开,爬不起来。就在她又要再次入梦的时候,一大盆冷水扣下来,何姆这下一个激灵瞪开了眼。
眼前还是那个人贩子的脑袋。
他不耐烦地让何姆赶紧起来,何姆这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给松了绑。于是她慢慢爬下了车,还是站不太稳。人贩子可不管她身体状况,粗暴地推着她往前走。他们走了段林间路,大概是车开不进来,最后到了个村口。
有一个男人等着他们,个子不高,面相有些贼眉鼠眼。何姆被人贩子推到他面前,那人打量了她好半天,又跟人贩子交涉许久,最后一张一张点着钱递送过去。
于是何姆就这样被那个男人买了下来。她双手又被绑起来拴住,嘴巴也封上,只能跟着那人回去。
何姆十分害怕,一个男人买了她,回家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给他当保姆?
于是她停下了奋力开始挣扎,那男人见状也奋力开始拉扯着绳子的另一端,要把何姆拖回去。
何姆跟头牛似的往另一头使劲,嘴上呜哩吗哩叫着。后来那男人不知是不是懒得跟她耗下去,扯开她嘴上的胶布问到底要干什么。
“救命啊!救命啊!”何姆立刻开始叫。
那个人好像有些生气,皱着眉说:“别叫了。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家买回来当童养媳的。乖乖跟我回去有饭吃,也不要逃跑,因为大家会帮忙把你抓回去。”
童养媳?
何姆差点掉了下巴。
不行啊!!!她不能给别人当媳妇儿啊!
乌苏怎么办?!
何姆当时完全陷入了张皇失措的状态,那男人后来又把胶布给她重新贴上,说是他老婆不喜吵闹,一路上确实也没有路人想要管闲事的样子。
但当何姆见到那户人家的小儿子的那一刻,以死殉情这念头终于暂时从她脑海里挥之而去了。
她“丈夫”还是个乳臭未干,满地乱跑的小屁孩,而且看上去傻傻的,好骗的很。之前带她来的那个男的,看上去像是个妻管严,在他们家根本大气不敢出一下,似乎全是女主人说了算。
还行,还行。
既然跑不了,何姆只好开始安慰自己。那小屁孩连路都走不稳,近年肯定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了。等他长大了,她说不定早跑了。这家里又是女主人掌权,何姆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又多了层保障。
她正打着小算盘,一只耳朵又从他们对话的字里行间听出来自己仍是被嫌弃的。因为年纪太小了,又一副快死了的样子,还得养个好几年,给她吃白饭。他们一开始嫌晦气,可又买不起好些的,只好买了这么个“次品”回去。
那女主人这下又说想要把她转手卖了。
不行啊!
下次她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啊!
何姆正着急,那男主人这时候倒是反驳了下,说何姆力气不小,刚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差点让她跑了。
那女主人闻言先是把他骂了一顿,说连小女孩都拉不过,但暂时没再提把何姆转卖了的事情,又开始考虑何姆会不会逃跑的事情,说要给她身上装个链子。
于是何姆就这样成了他们家的童养媳,其实说白了目前也就是给他们家儿子当保姆。
何姆决定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能糊弄过去,她觉得留着自己的命去见乌苏倒也不亏。大不了就是有个名义上的“前夫”,乌苏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
一年后。
何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原本一天天过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当这户人家门口换上了新的年历的时候,何姆才恍然时间已过去许久。
何姆发现她鼻子不好了,大概是那场大火落下的病根,遇灰总会喷嚏打个不停。
期间何姆试图逃过一次,不过失败了,后来她也没再成功。女主人把她看得很严,果真给她用绳子拴住了。不管是她在家还是在农田里干活,何姆脚上永远套着个绳圈。
何姆一开始奋力挣扎了很久,那女主人指示男主人给她系上一次,她就给扯开;打了死结她就用嘴咬烂,简直像只疯狗。当路人经过看见她这副模样时,何姆还是能忍受的,可当那些年龄相仿的小孩在她周围,模仿她像狗一样被拉住的时候,何姆只想拿起手里的锄头挥过去。
可这时候她“丈夫”会拎着绳子的另一端把她拽回去。
哦对,她“丈夫”叫曲路,尽管他爸妈都叫他阿路,也逼迫何姆这么叫。何姆也就面上装装样子,私底下仍然会叫曲路呆瓜。她有时候会听见外人说曲路是个傻子,和他那不成器的爹一个样。
何姆听见了,会捂上曲路的耳朵。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但她回想起自己在陶源的时候,自己也曾不被许多人理解。那时候乌苏会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那些流言蜚语。所以何姆想,就帮曲路一下吧,毕竟曲路其实好像也不坏。尽管他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要归何姆管,但反正她从小到大一直把自己当男的使,便也没有什么心里不适。
不过欺负曲路,又把他耍得团团转的事情何姆干了不少。她偶尔会心底过意不去一下,但何姆想来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做坏事也是应当,便没再继续内疚下去。
何姆记得有一次,她生了病,曲路也生了病,两人相互传染,怎么也好不起来。
后来他爸妈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东拼西凑抠出了点钱来去大夫那儿给他买药。药煎好了,他们让何姆守着慢慢给曲路喂下去。她也不知道那天是不是给烧糊涂了,端着药竟然自己一口气给喝掉了,想着千万不能死了,要活着见到乌苏。
偏偏好巧不巧,何姆刚干了那碗药,正抹嘴的时候,曲路他妈进来了,看见这一幕,直接抢过她手里的碗。曲母见碗里一干二净,气得不行,掐着何姆的脖子要她把药吐出来。
何姆咳了半天不说话,她本身早就晕的不行了,还要照顾曲路,这么一折腾就快要昏厥过去。床上曲路见了,涨红了脸用力打曲母,“是我不要喝!是我不要喝!是我刚才说太苦了,塞给她喝的!”
曲母仍然怒气不减,“他塞给你喝你就能喝了吗?!你是我们家买回来的狗懂不懂!狗就要做一只狗该做的事情!”
何姆忍着没反驳。她看见曲路悄悄跟她笑,心里不好受,“是我抢来喝的。”
曲母见状愈加大发雷霆,把曲路一起拎了出来,连着何姆一起把两个人打了一顿,“你还学会说谎了?!你知道这碗药多少钱吗?!还敢帮她说话!我叫你帮她说话,叫你帮她说话!”
曲路痛得哇哇大叫,何姆心底却是五味杂陈。后来曲母走了,又命何姆收拾这剩下的烂摊子。曲路跑来拉她的脚上的绳子,又乐呵起来。
何姆有些无力,任由他扯动那绳子,“以后别再这样了。”
曲路听见她这样讲话,以为何姆不高兴,又去戳戳她。但何姆这回没再开他玩笑,自顾自开始收拾起来。
其实何姆推锅的事情做了不少,她也不是刚刚才良心发现,只是忽然不想欠曲路些什么。
那天后何姆对曲路好了点,不再没事情就欺负他。说是好点,其实就是疏远了,尽本分,不出格。
那些她一开始不能接受的一切,似乎都在时间的潜移默化里被抚平了。何姆后来也就不管那些了,看似被磨平了性子。因为她确实累了,也发现自己那些倔强大多时候都是在做无用功。
反正也只是...暂时的。
反正她还要...出去见到乌苏的。
何姆对自己如是说。
繁忙确实容易让人忘却很多事情,可时间久了,总会感旧伤怀起来。
每当她顶着烈日在田间作耕,身后却只有个傻子曲路拉着她脚腕上的绳子叫着“驾”的时候,身旁又总有过路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办的时候,何姆却无法去抱怨些什么。一天的工作量完不成要被打,何姆得一刻不停地劳作才行。
她原本想着这样也好,就不会总想起那些记忆里的人了。可每每到深夜,何姆仍会不受控地开始歉疚。她明明是那样的平静,可脑海里那些画面浮现上来,她的心便揪成一团,更别说要安然入眠了。
何姆总安慰自己会再见到乌苏的,可这无尽的日子怎样才是个头呢?她不想嫁给曲路,也不想英年早逝,更不知道要拿小七那件事怎么办。
每当迷茫了,走不动的时候,何姆经常会想,如果是乌苏,他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乌苏,面对这些,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欠揍而张扬地笑。
然后他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如今何姆只能自己走,走着一条不知道正不正确的路。
何姆从来没有这么,思念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