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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陶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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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七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何七的。
当所有地方都在力争飞速发展不论是经济、城市构建、或是科技的时候,当今的陶源同一九八四年那时一样,远离了钢筋机械的纷扰,静静默立在山峦湖水间,固执追求着人与自然的平衡。
那是这样一个地方,家庭成员间的纽带并不那么深。对于初长成的少年,家中长者并不会再同从前一样对其关照有加,根由是后嗣过多,家里一条血脉二十几个孩子,便不可能人人都顾得上。男子一旦过了十五岁,便会从家中独立出来,带走一小批牛羊或马群,另找他处谋生,三年后成家。
而最初的那片地方,便会随着上一辈人的垂老淡去生活过的痕迹,最终回归自然,留于后人使用。
部落间可以说是一派平和。乍一眼看去,放牧的少年郎,娇羞的女儿家,光天化日下众人肆意畅快地饮酒吃肉。
任何一个过客见到这番景象后,多会萌发出想要在此地驻留片刻的想法来。
而在一九八四年,乌苏作为他们家的第一个孩子,在恬山边的一片浅滩旁出生了。
他的父亲便为其赐名“乌苏”,用当地的语言讲,就是“流水”的意思。
乌苏和麦尔离算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二人年纪相仿,家又住的近,加上两者父母间关系不错,自然十分亲近。不过,乌苏自认远不止麦尔离这样一个朋友。
乌苏其人,撇开长得好不说,光是小羊皮帽一戴,披上长袍蹬腿上马,那从容不迫的样子,比起那些牧羊跟牧自己似的,放个羊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乌苏可算是众多少年里独树一帜的存在了。
一直以来,乌苏活得算不上中规中矩,却也不是翻天覆地那一卦的。
大概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气质所致,乌苏给所有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感觉,尽管他或许并不是。但在大多数人看来,他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镇定,但又不乏年轻人该有的好奇躁动,因此将各个年龄层的人心悉数虏获。
用简单一句话来讲就是——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而他自然是知晓这些的,虽没有加以卖弄,却也从不默默无闻。
走在路上,是人远远见了都会“乌苏嘞——”高唤一声,再搭上一两句话。而乌苏从来是有应必回,又笑得格外得意而欠揍,贯彻落实“肆意张扬”四个大字。
每次麦尔离受不了的时候,乌苏一般都会回答说:“没办法,谁让大家都想赶着跟我玩呢。”
他从马上跳下来,像是万分无奈般摊手:“麦尔离,这大概就叫做人格魅力。”
麦尔离差点吐了,他对着乌苏双手合十,求他快些滚。
但尽管麦尔离表面上一副对乌苏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可自己还是有事没事就去找他。乌苏去放个羊,麦尔离便把自己的羊群往他那儿一块赶;乌苏去爬山,麦尔离便跟着一块儿去爬;乌苏饭后散个步,麦尔离都能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一整晚。
时间久了,不少人见他们俩老在一块,就调侃麦尔离是“黑头羊”。
说是“黑头羊”,一是由于麦尔离天天和粘人精似的跟在何七屁股后面,和大多草原上无脑跟着领头羊的众羊无二;而还有个原因,则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和黑头羊长得没什么差别。麦尔离平日里穿浅色衣服居多,当他浑身上下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便剩下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露在外面,活脱脱一只百里挑一的羊精。
每每有人说起这事时,乌苏倒也不反驳,只是戏谑性挑挑眉,继续跟个花枝招展的大孔雀似的走着。但这些话麦尔离听多了,大概是有些不开心,所以有一段时间没再去找乌苏,而乌苏也没太在意。
因为根据经验来看,三天,是麦尔离所能到达的最大极限。只要过了这个点儿,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寂寞,一大清早屁颠屁颠跑去找乌苏。
于是二人关系又恢复如常。
这样的场景,一年里能重复个十六七八遍,而乌苏把这归为麦尔离的“间歇性发癫”。
乌苏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六个弟弟三个妹妹。但他仍和麦尔离关系最好,这时候的麦尔离,用乌苏的话来说,就是“终于不那么幼稚了。”
他不再执着于一股脑跟着乌苏。当然,这绝不是因为他长大了,而是蠢蠢欲动的一颗心有了新的心思——他和某个姑娘看对眼了。
当然,和其他的小胖仔不同,他喜欢的姑娘并不是什么貌美如花的仙女,只是个比他白了十倍的小胖妞罢了。
白妞比麦尔离年纪大。但具体大多少,乌苏也不得而知。毕竟她的相关事宜都是经麦尔离转述,而麦尔离那明显自娱自乐的口气让乌苏不出片刻就神游天外了。
据麦尔离所说,第一次见到那姑娘的时候,他正在捡被大风吹掉的皮帽,忽然就听见一群剧烈躁动声,接着羊群蜂拥而至,他整个人瞬间被淹没了。
但麦尔离至今还很庆幸,一是为当时没被踩死,二就是见到了白妞。
那天,他混在一群羊堆里,颤颤巍巍站起来后,那姑娘终于突然发现了他。可她人已经跑远了,于是便在山坡上对他大喊:“抱歉——”
麦尔离站在草坪上,呆呆望着前方。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第一次有人,在没有乌苏的时候,单独这样对他说话。
且放羊的姑娘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麦尔离同乌苏第一次说起白妞,而乌苏当时正一边听着,一边在往火炉里贴烤包子。等麦尔离讲完了,他也差不多贴完了,便坐下来等。
“所以你和人家打招呼了?”
“没。”
“好吧。那你知道人家名字吗?”
“呃...不知道。”
“行吧,”乌苏翘起二郎腿,因身板过小稍稍有些别扭,“那你总看清楚她的脸了吧。”
麦尔离挠头:“呃...好像也没有......”
乌苏:“......”
乌苏从凳子上窜起来,“你这让我怎么帮你?!”
麦尔离慢吞吞回答:“我就跟你说一下,没让你帮我啊...”
乌苏:......
“你逗我玩儿呢?”他重新回到火炉前拿起煤夹。
“但是,”麦尔离跟过去,“她是唯一一个放羊的女孩。”
乌苏转过身:“我到处跑,也没见到过放羊的女的...”
麦尔离也拿起另一个煤夹开始捣鼓,把火炉中间的煤炭搞得一团糟。乌苏使劲敲了敲他的杆子,麦尔离才吞吞/吐吐继续说:“我看她往...那个陶北山坡上走了。”
“陶北?那地方不是草都不长吗?”乌苏放下手中的煤夹,“而且...那里不是很穷很穷来着...哪来的羊群?”
麦尔离:“我也不知道啊...”
乌苏瞅着炉壁上金黄且表面有些干裂的烤包子,示意麦尔离把箩筐拿来。
麦尔离扭扭捏捏:“那明天...”
乌苏道:“明天去看看吧。”
麦尔离这才蹦跶蹦跶去把箩筐抱了来。
...
陶北那一块,丘陵居多,且雨季较少。根据麦尔离的不靠谱程度,乌苏也摸不准要去几天,才能找到他所谓的的“心上人”。但乌苏自己本身就喜欢四处游玩,加上陶北那地方也从没去过,因此就把此行当做长长见识也是美事一桩。
乌苏和麦尔离各自把羊群托付给了自己的兄弟们后,便带着小布包袱上路了。
临行前,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麦尔离瞅着乌苏的小布袋子问:“你带了啥?”
“烤包子。”
麦尔离瞪眼:“烤包子?烤包子不会馊了吗?”
“我想吃,而且,”乌苏反问,“你打算去很久?”
“也不是...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乌苏抬眉看了看他背后鼓鼓囊囊的包袱,意有所指:“所以...?”
麦尔离瞟了一眼乌苏,开口嘟囔:“...烤馕。”
“......行吧。”
麦尔离强行解释:“我是想,万一我们遇难了,总不能饿死吧。再说,不然你干嘛穿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他们说陶北很冷。”
乌苏立刻像是郑重其事点头赞同:“你说得对。”
麦尔离问:“你真同意?”
乌苏往前走:“对啊。”
麦尔离不敢相信:“真的?”
“假的。”乌苏露出个讨打的贱笑,突然开始往山上狂奔。
“喂!”麦尔离也撒开笨拙的小短腿往前跑,此时他的声音略显稚嫩,却也还是...
响彻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