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壹根棍棍

24、奶茶店

　　方易骨进门的时候，里头看起来好像已经聊完了。

　　孩子们盘腿围在一起斗地主，何七麦尔离在喝茶。

　　永远喝不完的茶水。

　　方易骨保持目不斜视把所有的菜放到桌上，但余光好像还是看到何七的眉毛不可查觉地抖了一下。

　　她真的尽力了，可谁让她平时吃的都是猪食。

　　要突然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可不太容易。

　　所有人围过来。

　　麦八点了点大锅：“这是...那个淋在面条上的那个酱吗？”

　　麦七抢答：“意大利漏酱！”

　　麦八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麦九张望着方易骨身后：“那面呢？”

　　“呃...”方易骨擦了擦汗，“这是番茄肉末汤.........”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喔——”

　　“诶，有薯条。”麦八兴奋地捏起一根土豆条，“你还把番茄酱炸进去了吗？”

　　“咳，咳咳......”方易骨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这是酸辣土豆丝。”

　　众人：......

　　如此辛酸的一顿晚餐，三个孩子吃了一会便溜出去玩了，何七倒也没说什么。于是饭桌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何七看着满桌琳琅，揶揄对方易骨说：“何必想不开。”

　　由于还在消化巨大信息量而没怎么说话的麦尔离闻言，一下子把茶喷出来，他赶紧抹了抹嘴。

　　方易骨：......

　　不行，太丢人了...

　　她坐着没动，搜索完整个大脑的可用辞藻，又想起刚刚听到的半句话，挑了最直白的一句怼了回去：“...徐睨在冰市？”

　　麦尔离这时噎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瞟了眼何七。

　　何七嘴上仍然挂着不经意的笑，半晌淡淡应了声：“嗯...”

　　本来只是随意说了句，但方易骨真没想到何七没有否认。她这才想起前不久何七同徐睨在她家遇到的时候，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和略微不同寻常的举动。

　　方易骨斟酌片刻：“他...在查你们？”

　　气氛突然凝住，温度降至零下。

　　再如何谨言慎行也避免不了即将突破舒适区时，无可避免令人尴尬的过渡阶段。但毕竟好奇心做崇，有失才有得。

　　麦尔离立刻低头去喝茶，而何七忽然敛去笑意，眼里带了九分探究，平静地看着方易骨。这让她想起了第一天见到他时的场景。

　　就好比满身竖起尖锐硬刺，满具攻击力的一只刺猬。充满警戒，毫无信任。

　　或许过于夸张了。

　　但一瞬间让方易骨有些气馁，所以她没再往深了问。

　　说实话，何七在听到“查你们”这个说法的时候，心底还是不免一惊。尽管他尽力面上波澜不惊了。

　　但什么人会用“查”来形容两个不知名的小偷呢。

　　是徐睨告诉她的吗？

　　她知道多少了？

　　何七一动不动。

　　方易骨...究竟是谁...

　　“你家，可以再给我整一个床位吧。”方易骨突然说了句。

　　听上去也不像是冲动之言。

　　何七：？

　　麦尔离：！

　　“我记得之前你说欠我一个人情，在我有需要时会尽力帮我，”她抬眸，“这个机会，我想现在使用。”

　　何七或许掺杂种种思虑，却也直截了当回答说：“好。”
　　...

　　话放出去了后，方易骨才开始为现下的种种情况头疼，她赶紧在脑袋爆炸之前给徐睨拨了电话，秉持着先打了到时候见机行事的一贯原则。

　　电话嘟了十几声后被接起。

　　方易骨熟稔开口：“老徐啊，你最近在哪儿啊？”

　　“啊？方姐，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那头有翻文件的沙沙声。

　　方易骨回答：“快要到日子了.....就，问问你在哪儿。”

　　她答得有些艰难，因为本不太愿意用这件事来“套话”的。

　　哎，算了。

　　徐睨大概是放下的手里的东西，换了只手接电话。

　　这回声音清楚了些。

　　“噢...方姐我最近在冰市呢。你没事吧？要不我那天回来吧。”

　　方易骨平复了下心情，终于故作轻松：“我没事，不用回来。你最近挺忙吧？”

　　她特意加重了疑问语气，好让这句话看起来不显得那么客套。

　　徐睨叹气说：“我啥时候不忙了姐。”

　　方易骨听到那头好像有人隔着不远距离在说话。

　　“你明天继续去龙华路那边...”

　　方易骨连忙把手机贴近了点，但徐睨好像把话筒捂上了，说了句在打电话。而后他又松了手，对方易骨说：“那行，有事打我电话啊。”

　　“嘟嘟嘟......”

　　好吧...这可太难办了。啥都没问出来...

　　不过刚刚那人说龙华路，不会就是就是茉莉学校旁边那条龙华路吧...

　　？？！！

　　万年不掉一个的馅饼砸到自己头上了，这感觉可太美妙了。

　　方易骨趁着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晃悠回屋子里，却看到何七和麦尔离两人穿搭完整，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方易骨：？

　　何七一边穿鞋一边说：“我们上夜班。”

　　方易骨问：“半夜有人买奶茶？”

　　何七仍在穿鞋：“我们24小时营业。”

　　麦尔离连忙唱和：“对啊骨哥，你懂得，我们缺钱。”

　　方易骨佯装点头：“那...”

　　“店挺小的。”何七直起身。

　　方易骨：......
　　她本来想说，那你们去吧。
　　现在突然改了口：“噢，那我不来帮忙了。”

　　“嗯，走了。”何七插着口袋往门外走，麦尔离在后面跟着。

　　方易骨小心翼翼关上门，招呼孩子们躺下睡觉。
　　...

　　何七和麦尔离到了龙华路，直接往茉莉大学正门对面的一家小店走过去。何七摸出钥匙开锁，随后蹲下往上抬卷帘门。

　　麦尔离进去开了灯，里面仍然有些陈旧的味道。左侧是点单柜台，右侧摆了张矮桌和两只小沙发，最里面正对着门的地方横放了张酒红色双人沙发。

　　麦尔离在沙发上坐下，盯着吧台上的小盆栽说：“何七哥，我可能知道你昨天为什么来接我了。”

　　“...你又知道了。”何七伸长手关了灯，扭头看外面的马路，“知道就别讲。”

　　一夜无梦。

　　方易骨这回终于赶在三个小孩出门之前醒来了。她本想自己给他们整点吃的，可回想起何七那句“何必想不开”，最终选择领着他们去早餐店吃了点。四人倒是同路，不过说来有些惭愧，麦七麦八麦九各自去有新一天的传单要发，独独方易骨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根据麦七的指示，大摇大摆走进了何七的奶茶店。

　　虽然是大清早的，路上都还没什么行人，但方易骨赶到店里的时候，何七和麦尔离已经忙开了。

　　日光零零散散散落在门口，还没沾上夏日的炽热。麦尔离摆弄着数个大小不一的容器，何七仍然穿着昨天那件蓝格子白衬衫，袖子高高挽起，正背对着大门，白皙的手臂左右摇晃，在搅拌一口透明锅里的黑色珍珠。

　　“叮铃铃——”

　　方易骨推门进去，门口的风铃清脆笑了一下，二人转身看来。

　　麦尔离憨笑：“骨哥。”

　　何七颔首：“易骨。”

　　麦尔离手一抖，把茶倒在了桌上：......

　　方易骨红了脸，轻轻应了：“何七。”

　　被忽视的麦尔离：......

　　何七朝沙发方向努了努嘴：“坐。”

　　然后又问：“要喝点什么吗？”

　　“温水就好，”方易骨坐下，“我来看看看就走。”

　　何七嗯了声，过了会仍然端来两杯茶，然后在方易骨对面坐下，双手相扣放在膝盖上。

　　“有安排？”他低声询问。

　　“也...算不上。”方易骨含含糊糊回答。

　　毕竟自己是真没什么具体的计划。

　　她有些卡顿：“就，附近转转。”

　　何七垂眸，缓缓点头：“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嗯。”方易骨抿了口茶以掩饰紧张。

　　“叮铃铃——”

　　“欢迎光临！”身后麦尔离仰天长啸。

　　方易骨正背对着大门，正要习惯性转头去看来人，何七却不动声色压了下她的手腕，他起身对方易骨说了句：“用餐愉快。”

　　方易骨正捉摸不透这情况，何七微微弯腰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托盘：“别回头。”

　　......啊？

　　方易骨突然浑身紧绷起来。

　　啥...啥情况？

　　她尽量保持着自然，低头喝茶。那人大概是对麦尔离开口，声音粗粝得像是被轮胎轧过：“老样子，但这次要七分糖。”

　　“好嘞。”麦尔离敲着收银机。

　　“大早上的也有生意啊。”声线朝方易骨传来。

　　何七答：“最近生意确实不错。”

　　对话没了后续，那人不耐烦地敲着柜台的大理石，在麦尔离把奶茶递过去后扭头就走。大概是走得太急，方易骨还听到类似金属碰撞大理石的声音。

　　大概是钥匙吧。

　　“叮铃铃——”

　　“好了，你可以转头了。”何七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方易骨吁出口气，手臂仍然微微颤抖地放下了茶杯。

　　“紧张？”何七重新坐下。

　　方易骨耸肩：“太突然了。”

　　“还记得之前来家里拿货的人吗？”他问。

　　“这个人是负责交接的，类似传话的作用。他刚刚说‘老样子，七分糖’，意思是交货还是老日子，但时间改成七点了。”

　　方易骨一时顿住，捉摸不透：“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何七挑眉，慢慢悠悠答：“我以为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