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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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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监室外。
等待张姨的间隙,方易骨闲得发慌。
何七斜斜靠在派出所门口,懒懒散散,脸上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正经。
和张姨的谈话让方易骨心底并不是那么轻松,甚至有几分沉重。但对她来说,还是何七更重要一些。
方易骨总觉得等这件事结束了后,何七跟她也就此结束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来继续跟何七见面。
方易骨斟酌许久,蹑手蹑脚到了何七身后:“咳咳。那个..何七啊。”
何七倒像是早料到此番情景一样,没多大反应,转过头看向方易骨,“嗯。”
方易骨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卯足了劲才作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说:“你手机能不能借我下。”
看着眼前人一时没接话,她赶忙添油加醋道:“我发誓我没想干什么我绝对没有意图不轨我就是...就是...”
方易骨试图开始抓耳挠腮。
何七没说话,却瞬间拿出了自己的破手机。他脸上依旧干巴巴的,但方易骨总感觉那张冷峻的面皮下漏出了点点笑意。
她双手接过了手机捧住,觉得自己现在可能脸颊有些发烫。
除了留手机号,方易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维持跟何七那点微不足道的关系纽带了。
手机上似乎还留着点点余温。方易骨悄悄把自己的手机号输了进去,随后拨出。片刻,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了。方易骨眼睛也不眨,迅速按掉自己的手机,可谓一气呵成。
不过在打备注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
写什么才算适合?
方易骨?不行不行,太普通了太普通了,不能体现出她的特殊。
易骨?这个更不行,何七万一不适应,看到之后吐了不接她电话怎么办...
要不...小方?万一他想不起来那是她然后拒接怎么办怎么办...
方易骨拿着手机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只是她可能不知道,大概除了自己,也没什么人会往这个手机上打电话发消息了。
方易骨最后寻思了半天,在感觉何七可能下一秒就要一掌劈过来之前,乖巧地把手机还了回去。
何七瞥了眼,而后不动声色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明晃晃四个大字:小方易骨。
方易骨若无旁人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存好了何七的号码。
备注:小何七。
方易骨还是满意的。
不错不错,很相似,很相似。
何七在方易骨低头后弯了弯嘴角,而后又重新靠在墙壁上。
马路间起了阵风。
微风包裹的温暖里,有一人满面春光,捧着手机偷偷瞧着面前的背影;而另一人眺望前方,透过不远处的车窗看着身后人。
山静日长不过如此。
半晌,张姨和老王一道出来了。二人站定,张姨连连朝老王道谢,而后者倒也是客气地受了。
正以为要就此结束了,何七突然走过来说:“王警官,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所有人抬头,略有惊奇地看着他。
老王点头答:“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何七问:“如果戴罪立功,有减刑的可能性吗?”
老王闻言一诧,继而肯定地说:“理论上是有的。不过年轻人,你这意思是?”
何七说:“我记得,古老板曾经和张历说过一段话。
‘流火的时候把金条带到嵬湾口,我会给你备好船。正午十二点,你会在南斗见到一艘铁皮船,旗帜为紫,扬帆为号。你见到他们,就把旗子挂上,露个脸,他们见了便会放下一只木船,随后你就坐上木船返回。’”
方易骨听着,发现内容竟与麦尔离之前复述的一字不差。她不禁暗暗佩服,这两人真是...不是记性好得很,就是真花了心思。
然而这时,徐睨冷不丁插了一句,直勾勾盯着何七:“你不是向来都是置身事外的么?”
方易骨正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何七却是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王警官如果想将腐木连根拔起,那不如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而张历正好是一个很好的引子。
如果让他去和那一头继续交接,到时候你们事先做好准备,就算不能将那一支贩毒团伙一网打尽,也能重创其身,日后追查起来也有迹可循。”
“不错,这一点我也想过。后续我会安排的,张历的事情我也了解,减刑这方面警方会考虑。不过,该罚的还是得罚。”老王点点头,拍拍何七的肩膀,“年轻人,还挺有心的。”
徐睨撇嘴,他冷冰冰留下一句“走好”就回了局子里。
方易骨觉得徐睨有些反常,但她没问。
四人离去。
...
方易骨和何七在路上走着,同行的还有张姨和麦尔离。
方易骨嘀咕:“何七,你的雨披我忘了带了。”
“没事。”何七答。
方易骨又说:“我下次还给你好不好。”
何七没接上,而麦尔离倒也不同往日般吵吵闹闹,竟然也一脸心事重重地不出声。
方易骨像是没意识到对面的沉默,自管自继续说:“反正我有你手机号啦。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何七却仍然没作答。
不知麦尔离是为了调节气氛还是真的忍不住不说话了,竟然一下子跳起来,眼看头顶就要冒烟,“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通的联系方式?!竟然不带我!!”
言罢,一下子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骨哥,给我也留个电话呗。”
方易骨笑着接过了,三两下存好了电话。
转瞬间,眼前是分岔路口。
四人都停下了步子。
人大概总会在无比接近心念已久的真相时候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选择逃避,于是大多数人便只能在侥幸中等着事实自己走来。而在这过程中,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与毅力,那么很有可能从此就会与真相绝缘了。
是以,方易骨那句“你是乌苏吗”终是没有问出口。
当时她想的是,得到的答案无非“是与否”,于她来讲都没有区别。
重要的是自己如何相信不是吗。
因此,方易骨转过身,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弯着眼看向他们:“那再见啦。”
“嗯,再见,方易骨。”何七答。
方易骨听着这话,只觉得何七冷峻的面庞也显得温柔了起来。
一旁的麦尔离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天近黄昏,那云层翻涌乌烟瘴气的时日暂时过去了,古老板一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此时此刻,天气尚好,又有落日斜晖,像是预兆着结束,但翻过这一页之后,又是下一个开始。
方易骨看着何七和麦尔离的背影渐渐远去。
红色的夕阳将两个身影拉的无比长,却依然宁静而安详。
方易骨笑了笑,也干脆利落地同张姨一道走了。
孰不知在她转身后,背后的人又回了头,远远看过来。
应该是不会再见了...何七心想。
...
张蓓红这个人,何七确实是见过的。
那年双九年,张历没有到最后也没有坦白自己其实并不是教练,而张蓓红到头来也没有诉说自己失踪的那几年究竟去了哪里。知晓与否,又是否重要,也不过是因缘际会后彼此的心照不宣罢了。
而仍是那年双九年,年轻的乌苏拖着一身疲惫盘腿坐在戒毒所门口,盯着面前破铁碗里的几枚硬币,在听到身旁的声响后微微抬眸。
额前厚厚的碎发遮挡视线。
门开了,慢慢走出来一个带着红色丝巾的女孩。
然后,他再次见到了同样身心交瘁的张蓓红。
本来谁也不该认出谁,但就像闹剧一般,两人远远望着,没有欣喜雀跃,更没有喜极而泣。至多也就是确认对方还活着,感到有所欣慰罢了。毕竟都是经了岁月打磨,散了天涯落魄。
隔着喧嚣人海,无言却也了然。
当时的张蓓红,是看懂了乌苏眼里的绝望的。
而不同的是,乌苏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愤懑,可张蓓红连一丝一毫情感连苦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看到的世界非灰即黑。
也是,挣扎无果。
因此看见故人,也便是看见就过了。
她还是放心不下。可她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到最后,张蓓红拄着拐杖冷冷淡淡走到乌苏跟前,站定。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乌苏,知道从这里面出来的都是什么人吗?”
“看见那边那个人了吗?”
张蓓红扭头示意他往左边看。
乌苏看去了。是一个双手被缚,骨瘦如柴的男人,被强制送进了戒毒所的大门。
“我进去的时候也是那样,但我现在出来了,虽然还是废人一个,起码是有变化的。”
“你还这么年轻,改过自新也好,变本加厉也罢,也总好过现在,像一个废物一样成天蹲在这里,就像以前的我。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到最后护不住别人,也糟蹋了自己。”
乌苏微微握拳,垂下头。
张蓓红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沉默许久。
最后转身,一瘸一拐走了两步,而后站定,又说:
“过去这种东西。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所以你我从此,也各走各的路吧。”
蓓红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