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路崖》巫山纪雨

1、雪夜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着晶莹的雪花，如粉，如沙，村里的房屋也似是被盖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有些朦胧。不过地面却因行走的人比较多，飘落的雪花大多被踩成冰了。

　　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得稀少，只有偶而一两个人。各家各户的灯火闪耀着，算是为这黑与白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里虽然只是个小村子，也比较偏僻，但是却因为村门前的一块石碑，从而经常有旅客过来游玩。传说中这块石碑由仙人所立，千年不倒，石碑上刻着“镇凰”二字。

　　叶流萤站在石碑前，呆呆的望着天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她是第一次看到雪。说来奇怪，听去过城里的父母说那里就每年下雪，而村子却从未有过雪，本以为只有以后跟着父母去城里时才能看到。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雪花，一股未曾有过的感觉在心头萦绕。即使过去许多年后，她也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到雪花飘落时的心情。

　　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棉衣，雪白的头发披在身后，叶流萤站在这天地苍茫间，有些寂寥。叶流萤一家有些特殊，因为她哥哥和她都是从出生起便有了这白发，且不同于那些年老白头、少年白发的夹杂不纯，他们的白发看上去如雪花般没有一丝杂色，似谪仙人。

　　听爹爹说，当初他是由于触犯了一些事情流落到这里的，由于青年身，却带有一头白发，村子里那些人将爹爹视为不祥，不敢多交流。他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村子里生活，所幸村长还有当时未曾去世的娘亲愿意相信爹爹，在村长他们的帮助下爹爹才获得了村民们的认可，得以在此安家。

　　似乎是站在石碑前有些久了，听见有声音在叫自己，叶流萤算是从中回过神来，转过身去，看到来人，穿着一套简朴的白衣，身子上披着一身白袍，原来是自家哥哥。

　　“回去吧，外面下着雪，容易冻坏身子。”叶思衡说道。

　　哥哥的名字叫叶思衡，大自己四岁。虽说只是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衣，却依旧挡不住眉目间那种俊朗温和，白色的长发似乎又为他增添了一丝仙意，村里的一些有钱人家的富贵小姐们也经常找叶流萤打听她哥哥的爱好。

　　但叶思衡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些心意，也不知道是真没察觉到，还是刻意为之。不过如今叶流萤也才十二岁，虽然好奇情情爱爱的事情，但也不会太在意。

　　“好的，这就来了。”

　　叶流萤边应声边小步跑向哥哥，可能是雪太滑了，不小心摔了一下，叶思衡立马跑了过来，察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伤势，只有衣服湿了。

　　“没事就好，等会回到家把衣服换一下。”

　　哥哥温和的说道。

　　“嗯......那个......”叶流萤小小的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那个人还在家里吗？”虽说雪景美丽，但叶流萤若是只想看雪，那没必要跑到石碑前，在屋外就可以了。

　　“那位客人刚刚已经离开了，虽说相貌有些陌生，从未见过，但礼数周到，而且父亲和那个人也相谈得不错。”叶思衡有些疑惑，看向自家妹妹，轻声问道“你是讨厌那个人吗？”

　　“也不能说讨厌吧！就是感觉很烦躁，甚至有些害怕，所以我才会跑出来看雪。”叶流萤没有告诉哥哥，那个人身上有股令人恶心的血腥味。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个人已经走了，父亲也没有说什么，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哥哥笑着说道“反正有哥哥保护你，你也不用害怕。”

　　“嗯”叶流萤鼓起通红的脸颊，往自己的手心吹了两口气，外面的确有些冷了。叶流萤抬头望向哥哥，她觉得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在有些时候有点自大了。“那我们走吧。”叶流萤首先迈开步伐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叶思衡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又转头望向石碑，看着镇凰二字，微微皱眉，随即叹了口气，摇摇头跟着妹妹离开了。

　　一脚一脚踩在未融化的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这声音却令叶流萤感到非常愉悦，不免想多踩几下，不过大多数雪都已经被踩成冰水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幸好各家各户的灯光引导着叶流萤和哥哥走回家中，就这样借着从窗户里透出来的亮光，叶流萤和哥哥回到了家。

　　当叶流萤踏进家门，才发现一个身着灰色长衣的人早就在门厅等着，发色雪白，脸上虽有岁月铭刻之下的痕迹，但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

　　男人名为叶轩，是叶思衡兄妹的父亲。村子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叶先生，因为他有一些学问，经常教村子里的小孩认字读书。

　　“回来了。”叶轩的语气很平和，若是以前叶流萤在外待久了，叶轩便会假装生气的样子，这次却没有如此。“思衡，你过来一下，萤儿，你先去一下大厅。”

　　“是”叶流萤应声答道，然后走向右边的通道，准备去往大厅。

　　“记得换一身衣服，别着凉了”哥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爹爹平常都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可以说是未曾见到爹爹真正生气过。记得小时候不小心把爹爹最爱的山水画弄破了，爹爹也只是罚叶流萤怎样学会画山水画。所以叶流萤也就不是很担心自己在外面看雪景的事情，沐浴完后，换了一身衣服。

　　当叶流萤到达大厅时，发现爹爹和哥哥已经在了，只是哥哥眼神却有点不正常，脸色也有些苍白。爹爹却没有什么变化，如往日一样的平和。

　　“莹儿，爹想跟你讲一些故事。”叶轩拿起旁边的竹椅坐下，并摆手示意俩兄妹也也坐下。“跟你们有关的事。”

　　“好的。”叶流萤虽然有些在意哥哥的脸色，不过还是好奇爹爹要说的故事是什么。

　　“我们所住的这个村子，是以前人族和妖族开战时的一个据点，石碑也是当时所立，因为石碑上镇凰二字，因此大战之后，据点也就被叫作镇凰村。人族和妖族一直以来被一条非常大的裂缝所隔开，当时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过，那条路被称为断崖路，后来人族皇帝和妖族上一任妖族之主在断崖路上展开决斗，两人双双毙命，断崖路也被毁，从此断崖路也就被叫做断路崖，裂缝之上似乎受到了两位皇者之斗的影响，从此一切法理尽矢，从空中也飞不过去，人族和妖族也就再无交流。”爹爹平静的说道。

　　“这些事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叶流萤心中虽然有些震惊，但也有些不解。毕竟是第一次听说村子的由来和这个故事，叶流萤认为这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人族和妖族也被切断联系，爹爹没有必要特意把二人叫在这里讲这个事情。

　　“我们的关系呀，唉。”爹爹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复杂，不过瞬间又平静了下来。“妖族有一帝四王之说，当时为帝的是麒麟，而四王则分别为掌管妖族水域的真龙，看守妖族不灭火的一凤一凰，二者共占一个王位，掌管妖族长空的羽族，当时的羽皇占一王位，最后一个则是白虎，掌管万里大地。以前，妖族和人类有过一段和平相处的时间，由于羽皇之位的争斗，有一批从羽族斗争中失败的人逃到了这边，他们被称为白羽皇族，而我们就是这一批皇族的后代，所以我们才会是与普通人不同的白发。”

　　叶流萤有些震惊，虽然她从小就长着白发，但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份是人类，而如今这种观念却被爹爹一下子打破了。叶流萤感到有些恍惚，不过哥哥的脸色却没怎么变，看来哥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当时两族交好，人皇也并未太为难我们，还给了我们白羽族万将门、通天阁、逍遥派三大修仙门派的长老牌，只是要求我们留下白羽皇族祖传的三根金羽的一根作为交换。”爹爹不理会叶流萤的震惊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到我手上的也就只有通天阁的令牌了，如今断崖路已断，我们也不可能回的去，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通过这枚长老令牌去往通天阁。”

　　还没从自己身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现在又知道自己就要离开家，去往通天阁。“为什么这么突然。”叶流萤内心感到有些烦躁，虽然不知道这份烦躁从何而来。

　　“你哥哥知道前往通天阁的路。”叶轩并没有正面回答叶流萤的疑问“今晚就走，思衡会在路上跟你解释的。”

　　叶流萤看着哥哥虽然苍白但又无比平静的脸庞，她明白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因为自己年龄小吗？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个女子？无力感和烦躁又在心中逐渐浮现，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丝不安。

　　村里的灯火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许多人已经开始做着独属于自己的清梦，李铭也是其中一个。虽然年纪还比较小，但因为父亲早早去世，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他每天都要去村里的富贵人家做苦力，赚份过日子的钱。也就只有睡觉的时候，他才能好好休息。

　　似乎又像以前一样来到了梦中。

　　他看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看到了父亲还在，母亲还没得病时候的家。

　　“轩儿，过来帮娘亲贴一下福字”
　　“阿轩，你小子跑哪去玩了，还不赶快去帮你娘”

　　看着这幅场景，听着从父母嘴里说出的话，李轩流下了眼泪，他跑向父母那里，边跑边喊，泪水也无法止住。但他并没有注意到红雾逐渐升起，将梦包围，梦中的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不过它们都展现出猩红的颜色。

　　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动静，一片寂静，整个房间黑漆漆的，没有人知道在床边有个穿着火红道袍的黑影，道袍上赫然标着两个大字—赤云。

　　道长的目光看着那个已经永远睡着的人。“你应该感谢我，让你这么幸福的死去，你母亲我也帮你送下去了，一家团圆，我还真是在行善积德呀！”道长微笑着，似乎是感到无比高兴，只是笑意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他明白，现在这些还远远不够，只有把那家人，只有那样。道长停止了想象，开始朝最后的目标走去。

　　片刻，随着脚步声的渐行渐远，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没有生气，令人感到害怕。

　　床上，卖苦力的那个人已经没了气息，只有脸上还残留着微微泪痕，但他的嘴型却是微笑着。正如现在隔壁房的母亲一样。

　　窗外的雪已经越下越小，似乎已经没了，村里的灯火却依旧照耀，各家各户有着不同的生活姿态，或富贵，或贫穷，或高尚，或低贱，不过今天他们就会达到平等了，真正的平等。

　　灰蒙蒙的黑夜里，灯火依旧在闪耀，就好似真正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