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樱》芙蓉药

5、第五章

　　错遇（2）

　　一百坛酒的运送，花费的时间长，一转眼，太阳落山，天色转暗。

　　陈欣予还有账本事情没处理完，见林芝将金樽酒安置好，立马回到后房。凌惬在一旁等候着她，陈欣予笑道：“你回去吧，我很晚才能回府。”

　　凌惬拒却，他不愿回府，不愿回到那个清冷的殿里。陈欣予见劝不动他，便放任他在旁坐着。

　　一直到子时，陈欣予才忙完。凌惬也放下手中的书，微笑道：“我送你回府吧。”

　　陈欣予于心不忍，他还是当初的他，她却做不到当初的她。她狠下心，直言道：“凌惬，我回王府，不回陈府。”

　　凌惬愣愣，他忘了，陈欣予现在身份是成王妃。凌惬保持笑不变，“那我送你回王府。”

　　陈欣予有些气恼，他是不是不明白他们现在不能向以前一般亲密。“然后呢，王府侍卫见王妃旧情人送王妃回府，他们会怎么想。这些话传到太后耳里，又会是怎么想。”

　　凌惬知道陈欣予的犹豫和困扰，只好退步道：“那就送到陈府与王府的那条街。”

　　凌惬的眼里满满期待，掺着几许隐藏在期待之下的恐惧。他在害怕失去陈欣予，陈欣予不由得一痛，痛得眼睛发酸，痛得嘴轻轻发颤。

　　陈欣予别过脸，平息好情绪，浅笑道：“好。那就那条街。”

　　陈欣予走时，酒楼也快到打烊。叮嘱林曼几句，林曼笑着应。

　　凌惬早早便在门外等候，见她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温和道：“小心着凉。”

　　陈欣予畏寒，凌惬总是记住这些细小的事。“谢谢。”转而走向马车，“上车吧。”

　　凌惬拦下她，轻笑道：“我们走回去。”陈欣予大吃一惊，酒楼离王府不远，也就两条街。只是与凌府是反方向，如此一来，凌惬回府会很晚。

　　陈欣予不肯，“我们走过去需半个时辰，你在折回凌府，定要花上一个时辰左右。”凌惬不在意时间，他是想跟陈欣予多待待，“无妨。”

　　陈欣予蹙眉，“凌惬。”凌惬握紧陈欣予的手，手上的寒冷渐渐被他捂热，他眼眸划过微乎其微的恳求，“走到街口，我们就分别。坐马车太快，予儿，我想跟你多待。”

　　陈欣予知道她应该拒绝，但是她的隐藏多时的渴望没让她开口，默默颔首。

　　凌惬牵着陈欣予，街上的人鲜少，见着他俩，也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夫妻。陈欣予是肉眼可见的消瘦，凌惬每瞧一眼她脸上的肉所剩无几，愈发疼惜。

　　“你在王府过得不好吗？”

　　是啊，她过得不好。没有祖父祖母，没有父亲母亲，就连时常陪伴她的凌惬，连思念都成了奢望。只有紫端一人陪着，紫端深知她的痛苦，回回相出一些搞笑的事情逗她笑，这样的日子过的快。只是白日飞快，夜晚漫长。浩浩星空，陪着明亮的圆月，最是夜深静寂，她在这时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许多人，亲人、友人，更多的是情人。一个摸不着，看不着，盼不着的情人。

　　陈欣予不愿诉苦，莞莞尔笑，“没有。只是这几月酒楼忙，我忙不过来。”

　　凌惬一眼看穿她，她总是把心事挂在心里，烂在嘴边。喜事报喜，忧事报喜，不知有多少回，凌惬对她这种性子又爱又恨。“你别隐瞒我，我很清楚。予儿，你知道你一直想把事情做到两全其美，即便伤自己也无所谓。”凌惬板正她的肩头，眼珠子黑墨，“可我会心疼，你亲人会伤心。所以，适当的放手可好。”

　　陈欣予知道凌惬的意思。她也想，什么都不管，与凌惬携手走天涯。只是开始肩负东西时，就不会向以往那般，随心所欲了。

　　“我……”陈欣予被凌惬拉到马车上，陈欣予睁大眼，询问发生什么事。凌惬食指放下嘴唇上，示意安静。
　　陈欣予顺着凌惬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是赵白玉和陈礼青。

　　不同于陈欣予和凌惬，两人携手走在街上，赵白玉手拿一串糖葫芦，两人走走停停。停着停着，赵白玉不知说些什么，陈礼青笑倒在赵白玉的怀中，赵白玉仍旧不放过陈礼青，附在她耳边继续说，陈礼青笑得用手捶赵白玉的胸口。赵白玉任她捶，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放在嘴边轻吻，眼眸流露出满分深情。走着走着，赵白玉将糖葫芦送至陈礼青的嘴边，她一口一个，吃的满足喜悦，赵白玉用手背将她嘴角的糖渍抹掉。陈礼青娇娇骂他，似乎骂他也不嫌脏。赵白玉笑不在意，她一口，他一擦。

　　两人或许才是路人口中恩爱的小夫妻。比起两人，陈欣予与凌惬显得懦弱。

　　两人的身影愈渐愈远，消失在月光下。凌惬收回目光，头一回满是羡慕。“予儿，我很嫉妒赵白玉。”

　　陈欣予知晓凌惬的心情，笑道：“嫉妒什么，嫉妒他拥有我吗？”凌惬不否认，真诚道：“是。我嫉妒他与你在一同住在府里。更嫉妒，他能再一次与礼青恩爱如初。”

　　陈欣予低头。凌惬在勇于迈步靠近她，她却在退缩，缩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带。陈礼青与赵白玉的勇敢，凌惬十分艳羡。

　　陈欣予对凌惬的愧疚加深。

　　来日方长，凌惬不想此时逼迫她，执起她的手，“予儿，只要你不推开我，我们慢慢来好吗。”
　　………………

　　凌惬依言送陈欣予到街口，坐上马车回府。

　　陈欣予不愿坐马车回去，便与紫端一同走回去。

　　紫端欢喜道：“小姐，凌公子人真好。”陈欣予浅浅一笑。当年她入情，不就是沉浸在他的好中无法自拔。

　　紫端斟酌下，“小姐，你能不能对凌公子好些。”连紫端都看出陈欣予在拒绝凌惬。

　　陈欣予苦笑，“我也想，只是不能。”紫端道：“小姐，你要是能像二小姐一般就好了。”

　　“陈欣予便是陈欣予。”

　　自那日后，凌惬三天两头来到酒楼。陈欣予起先对于他的勇气感到无奈，赶他却赶不走。一来二去，陈欣予也就容许。

　　酒楼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凌家公子三日里有两日待在后房里。众人私下里猜测后房会发生何事，于是林芝首当其冲，在某一日借着金樽酒这一由头，进到后房里。

　　没意想到，两人在屋里的画面很是和谐。陈欣予坐在桌子前处理事务，凌惬总是闲云自若，坐在旁手着书本，看的入迷。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呼着相同的气息，不用开口交谈，不用观望对方。这或许是他们的恬静美好的爱情。

　　贵族官员常常来酒楼，陈欣予成为王妃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凌惬和陈欣予在一间屋子里，只有酒楼内部人知晓。待了一日，他们只当处理公事，待了第二日，少不得有蜚语。

　　林曼无意间听到后，训斥闲聊人们，“小姐的事，小姐的身份岂是你们能讨论的。”闲聊人们赶忙住了嘴，各自干活。

　　林曼将此事告知陈欣予，陈欣予一笑而过，没放心上。她和凌惬光明正大，并未做过苟且之事，何须惧怕流言。

　　凌惬顶着无数的目光，身披铠甲走到她身边，给她加油打气，让她卯足了胆量。他都做到这份上，陈欣予也想像陈礼青一样，做一回任性的陈欣予，勇敢无畏的陈欣予，站在凌惬身边，与他相望。

　　陈欣予留凌惬一同用晚膳，两人不愿在他人的注视下用餐，紫端便让人把菜端到后屋里。两人的胃口不大，陈欣予就命人做了两道素，一道荤。

　　“这青椒可是你最爱，你多吃些。”凌惬将那盘青椒放在陈欣予面前。陈欣予暖暖一笑，“别只顾我，你也多吃。”

　　“听闻酒楼最近出了些事。”凌惬笑问。

　　这几日凌惬都在酒楼，出了什么他应该很清楚。只是陈欣予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什么事？”

　　“紫端说，酒楼要扩大是吗？”凌惬夹一筷子肉放在陈欣予碗中。原来是这件事，陈欣予夹起他那块肉，含在嘴里，含糊道：“嗯。”

　　酒楼扩大，陈欣予的辛苦少不得要增加，凌惬有私心，不愿让陈欣予过劳过累。“我觉得这酒楼已经够大了，无需扩。”

　　陈欣予最是喜欢与凌惬商讨，颇具兴趣道：“怎么说。”凌惬缓缓道：“一来，酒楼名气大，价格实惠，人们都喜爱来酒楼听曲喝茶用饭。只是不能不防，如若哪一日旁边开了另一家酒楼，曲更妙，茶更香，酒更醇，客人便会往好地方去。你那时扩大的地方就成了废墟。”

　　陈欣予盈盈一笑，“你是怀疑我们酒楼的实力吗？”凌惬道：“倒不是怀疑，只是要往后想。再者，人们都知道物以稀为贵，酒楼越火热，位置越不足，越能激起人们的欲求。像是只有三十颗苹果，来早的人得之，人们自会赶早，生怕他人抢去。这种心理，定是你酒楼长久火爆不衰的火柴。”

　　陈欣予此前也想过这方面，只是偶尔不忍心让众多人在外头候着，就贪一杯酒楼的茶，贪一壶酒楼的酒。

　　凌惬继续笑道：“二来，你扩大酒楼，生意兴隆。如今你已然自顾不暇，等到兴隆之上，你定受不住。”凌惬含着怜惜的意味，“我不希望你太累。”

　　凌惬这两日较往常很是不同。往常的他只做不说，而今多说多做，深怕陈欣予忘记他。陈欣予很享受这个过程，几个月的空虚像是被凌惬悄然填满，甜蜜蜜地有些飘忽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