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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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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界终日笼罩的雾气,没有因为我而消散,真厌烦。”
陆等等习惯性的对着自言自语道,战斗却没有停止,她的右手紧握着渥丹,从手臂上蜿蜒滴落的血滴,使得陆等等本就氤氲着红霞的渥丹愈发的艳丽夺目,她昳丽的眉眼倦怠。
战斗片刻,渥丹的红霞逐渐暗淡,陆等等滴上心头血从剑尖落下,砸在沙土之上。
手中宝剑渴望的情绪传到了陆等等心头。
“好渥丹,好渥丹。”
陆等等轻抚了锋利的剑锋,将鲜血更匀称的涂抹在了渥丹的剑身之上。
“披霞云汉间,时游玄霄际。可惜了,你跟了我,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肆意游历世间了。”
陆等等怜爱道。
陆等等仰头看着红界之上遍布的阴影,云端之上的云雾组成一张张奇怪的脸,正对着她发出窃窃私语,庞大而神秘的语言钻入耳朵,陆等等皱着眉撕开袖子,堵住了耳朵。
那天空之中阴影恶意地看着她。
不可细听,不可直视,不可思考。
她收回目光,将从天空扑面而来的红色怪脸再一次斩杀。
陆等等嚼碎了嘴里最后第一颗回春丹,丹田渐渐升起熟悉的暖流。
原本由于主人灵气耗尽而黯淡的渥丹宛如重获新生一般,剑身蓦地再次出现夺目的红光,所向披靡。
私语声逐渐消失,怪脸隐匿,涌动阴影的天空再入沉寂。
又渡过了一天,陆等等甩掉渥丹之上鲜血,细看渥丹上遍布着的微小裂纹。
“真不好意思,又给你添了一道伤痕。”陆等等用衣襟擦拭着渥丹,渥丹乖巧地收敛住了自己的锋芒。
渥丹微微颤动,像是在和陆等等对话一般。
云层又涌,陆等等安抚似的拍了拍渥丹,无声抬头看去。
等陆等等解决完从几处裂隙偷渡而来天魔,见没有大碍,她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块绿色灵玉,闭目静静地吸取灵气。
片刻之后,陆等等松开手,灵玉化作齑粉,消散在红界的雾气中,“这拿来当货币的下品灵玉都没了。”
下品灵玉灵气斑驳,吸收入体之后难以排除,容易稽留体内,一旦体内灵气不纯,在结成金丹或是元婴时候,就容易结成废丹。
对于想要结成上品金丹的修士,平时就算吸入灵玉也会选用与自己灵根相符合,这种灵气斑驳的下品灵玉,除非不在乎自己的仙途,一般只能做货币。
简单而言,这种下品灵玉就如同劣质的地沟油一般,会淤积在血脉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闭阻血脉。
要说这体内灵气斑驳也不是不可挽回,修真界有一种丹药——洗髓丹,能够洗掉修士体内斑驳灵气。
炼成洗髓丹的材料却十分珍惜,能够炼这药的丹修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
物以稀为贵,洗髓丹在修真界属于有市无价的丹药。
现在陆等等别说是洗髓丹,就连最基本的回春丹都没有了。
回春丹是最基础的丹药,主要有回血之效果,回春丹内有一味甘甜的药,若是单独吃有毒,但若是练成丹药,药效相克之后,反而无毒,她以前有丹修的密友,经常给她回春丹当甜嘴。
陆等等突然有些怔忡。
她是身穿,一穿过来就在固安观。
固安观是祖上阔过,但百年前因内乱,逆徒血洗固安观,导致固安观实力大跌。
屋漏偏风连夜雨,几个镇派的长老们本想振作固安观,却在几次探索秘境的途中又被逆徒偷袭,不幸身陨。
陆等等是在高二暑假时候跟着表姐及表姐朋友一行人在湘西参加自由行的时候穿过来的,那时候她因为拍照不慎踩空跌入苗族同胞的水池,陆等等现在回忆自己在现世最后的时光,只记得表姐和她朋友惊恐的脸色,历历在目。
她运气不差,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师父。
当时她师父正在灵池偷懒,一睁眼就看见陆等等正和他大眼瞪小眼。
陆等等两个人鸡同鸭讲了一番,最终陆等等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不同于现代的古代世界。
她像是一个刚出蛋壳见到母鸡的鸡仔一般,紧紧地抱紧了她师父的大腿。
幸运的是,她这个身体有三灵根,勉强跨在了修仙的门槛上,师父才收下了她。
裴九安天性疏朗,不拘小节,最怕麻烦,但却经常不厌其烦的给未筑基的陆等等喂灵酒、喂大块灵肉、大口灵谷,所以陆等等虽然错过了黄金修炼时期,但勉强在最后的期限内摸到了大道边缘,得以筑基。
筑基那一刻,陆等等热血沸腾,以为这是自己人生的起点。
没想到后来形势急剧而下,师父裴九安为了给掌门师叔治病,深入秘境,生死不知。
少了师父的庇佑,陆等等本身资质也不突出,本身也不是什么努力的性子,修为便停滞不前了。
十年后魔门入固安观,除了在外历练的弟子之外,屠尽观内上下九百五十一口人,而原本的叛徒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正大光明进入了固安观,鸠占鹊巢。
原本门内的人若不归顺他们,就会受到叛徒的迫害,而若是归顺他们,却或沦为最下等的修士。
像陆等等这种女修,在门内的日子更是难以想象。
若是年轻貌美的,便会被当做炉鼎,任人欺凌;若是修为不错的,便会被杀人剖丹,作为材料;若是才貌平平,便为奴为婢,呼来喝去;若是貌丑痴傻的,便拿做笑话,调笑欺凌。
她也是在那时想要力量,保护自己认识的一切人,没想到却被域外心魔乘虚而入。心魔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入侵了她的元神,留下了印记,等到她发现的那一刻,她虽然将欺辱她姐妹的男人清理,自己却也因为直视深渊而即将崩溃。
红界在修真界与天外之中,不会祸及外人,也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埋骨之处。
她打开乾坤袋,喝了最后一口师父酿的醉生梦死,枕在卷起的衣服上,小憩片刻。
陆等等想起了刚入门时候,她师父和她一同躺在一棵树上的两根树枝上,各自拿着一壶醉清风,一边喝酒,一边醉醺醺的聊天,师父突然指着天上的红月和白月对着陆等等说道,“你看着月光多美丽,洒在树枝上像是好多好多的灵玉。”
陆等等抿了一口酒,她也喝得上头,醉醺醺的对着师父说道,“您老穷疯了吧,这月亮不像一个圆圆的月饼吗。”
“这月饼是什么妙物?”她师父把手枕在树干上,用脚踢了踢陆等等的树枝,摇晃的树枝吓得陆等等赶紧松开了酒瓶,抱紧了树杈,而掉落的酒瓶被她师父轻松的揽入怀中,舒舒服服的又喝了一口,陆等等气的抓了一把树叶,骂道,“酒鬼,你欺负你徒弟算什么好师父,阴险、奸诈、无耻……”
树叶落在师父白色的头发上,挂在他浓而密的眉上,停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他亮如晨星的眼眸,他浑不在意的也喝了一口酒,回道,“好徒儿,告诉为师,月饼是什么好物事,让师父我开开眼界。”
“月饼是我家乡的一种饼,里面咸甜水果皆有,只有在每年月亮最圆的时候,一家人团圆时候,才会和和乐乐的一起分食,其中有一种叫五仁月饼的,最为难吃,被誉为月饼中的耻辱。”
“倒是个好东西,有可能真想尝尝看。可惜在我们这边,月圆可不是什么好事,月圆之时就是域外魔种最为活跃的时候,红月当空,白月隐匿,月升人藏,魔气四散,我们固安观,逐白门,青原门,月宫四门各守四方角落,抵御域外魔种入侵。”
那夜的月光很亮,她却看不清师父的脸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嘴角带着笑,对着她絮絮叨叨,她越听越困,躺在树上慢慢睡着了,眼角却挂着眼泪。她快要忘记了这一切了。
一轮银月伴着红月如同太极的两仪,旋转着入了她的梦中,她和师父宛如两仪中的两个圆眼,不停的转动着。
今天大概就是她在红界的最后一天了,魔域外魔种在撕裂的天空恶意而渴望地看着他,魔域外的腥臭的空气涌入红界,使得红界的空气变得逐渐稀薄。
陆等等用力呼吸着,鼻腔的血液随着呼吸进入肺部,饮鸩止渴的方式心脏仿佛压榨一般的疼痛稍微好转一点。
据说人死前会有回马灯观看,她却看到了高二那个暑假,告别了唠叨的父母,她背着很重的书包,里面装满了教辅用书,用力的踩着自行车的轮子,夏日很热,太阳的热度源源不断的放射下来,陆等等好像一条在油锅里面煎炸的鱿鱼一般,她心里恐慌着迟到,又讨厌着夏天,使她满额头都是汗水,太阳很亮,汗水很咸,滴入她的眼睛,她睁不开眼睛,连下意识的躲避都做不到,只觉得时间很久很久。
陆等等真的好羡慕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无惧无恐。
她又回想起自己在逆徒进入门内时候,被入门就照顾她的师姐藏在衣橱之中,师姐为她挡住了一切,即便她的身体上青紫交错,呼吸渐微,但温柔的目光仍然看着她那边的缝隙,无声劝阻,直面暴行时她的四肢也似现在一般无力动弹
陆等等咽下带血的唾沫,空虚的内心却仿佛被弥补了什么空洞一样。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不在叫嚣着疼痛,然而身体却连抱着肚子打滚的力气也没有。
[我……还想活着。]陆等等心头涌上了后悔,指端的冰凉顺着指腹正在顺延而上,在陆等等死亡之前之前,死亡之前,她没注意到自己陪伴两世的金色转盘项链疯狂转动,最终定格在了一条直线之中,然后分崩离析。
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渥丹。
“四尺二寸,重三斤二两,吹毛可短,意气如虹,怎们样,我给你找的这一把好剑。”她的耳边似乎有师父对着她的剑温柔夸赞。
她闭上眼,切断了自己与渥丹之间的联系,将渥丹扔出了红界入口,人虽然出不了红界,但东西却可以出去。
渥丹剑发出了嗡嗡的悲鸣,它极力想对抗陆等等的命令,却无法抵抗陆等等的命令。
她闭眼不再看渥丹,她从丹田抽出自己最后的一缕斑驳灵气,逆行于自己的经脉,自爆内丹。
她捏紧自己手上的增幅的木符,这是她师父给她的最后的留念,被天魔标记过的人的下场不外乎被侵入神魂,变成怪物,祸害人间。
她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死亡,最好连一片衣角都消失。
[孑然一世,寂寂无名]
陆等等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等等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同挂了秤砣一般。
陆等等用尽自己毕生的力气,几度挣扎,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她眨了眨眼睛,才把眼睛前如同薄雾一般的雾气驱散。
没有她想象中地府的样子,她的面前是一堵光秃秃的石壁。
陆等等心跳开始加快。
她重生了。
她回来了。
无法抑制的卑鄙欣喜从她的心底涌出。
她没有思考这身体本身主人的去向,她在那里,她是谁,单单是活着,就让她欣喜若狂。
我在哪里?我回家了吗?
她压制住了自己沸腾的心,低头观察自己的四周。
石室清冷,萤石照亮了整个石室,陆等等低下头,看到自己残留着干涸血迹的手臂和身下用血画成的熟悉阵法,倒吸了一口冷气,熟悉的战栗从头皮开始传递全身。
请魔上身。
正是这个功法,让她无法回头地走向了死亡。
她成了天魔?没有,她低头看了看身体稚嫩却有薄茧的手,她有着完整的人类外表。
重蹈覆辙?
她凝神屏息查看自己是否又再度被标记。
识海里面空空荡荡,她失落又庆幸,还没有标记,她吐了口气。
陆等等轻轻点了点空气,唤出来一面水镜,看着自己的装扮。
这个身体即便面带血污,也能看出来容貌秀丽异常,明眸善睐,她藏青的道袍袖口上浸染血迹斑斑,衣襟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自己幼小的身躯,有一种窒息的拘谨。
陆等等认得这道袍,是青原门弟子的道袍。
青原门是当今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里面的弟子不是天资卓越,就是世家子弟,门内奖罚制度有度,是陆等等曾经向往的门派。
陆等等挥手将水镜焦在带血道袍上,然后把道袍脱下,用劲的擦拭地面上血色弥漫的阵法。
这个请魔上身的阵法要是被人发现,她可有理说不清了。
要知道,天魔若是一旦降临世间,便是一场生灵涂炭,所以修真界一旦发现有人请魔上身的阵法,没得商量,格杀勿论。
陆等等伸直双手,查看自己手上的标记,没有找到,她松了口气,突然一阵心悸之感从胸口传来。
她拉开衣襟看了看胸口,如同缠枝莲一般的花纹隐约可见。
她叹了口气,虽然神识没有被标记,但是身上面契约的痕迹很明显,毫无疑问,这具身体已经与天魔已经订好的契约,即便履行人不是她,但□□是她。
换言之,这具身体就是域外天魔预定好的口粮,即将在不定日享用美餐。
多想无益,她习惯性的用固安观内的口诀打坐,想从丹田抽调出气行周天,没想到身体就感到剧烈的刺痛,疼得她在石床上打滚,吐了一口心头血后,才好了一些。
她内视一看,更加吐血,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处处堵塞,经脉里面充满着如油脂一般顽固的杂质,一看就是吃了不少丹药强行催熟的功力。
一旦药物的杂质不能够及时排出,就会拥堵经脉,使得灵气不得在体内运行顺畅,若是杂质日久,则会形成砂石,长期以往,淤堵经络,灵气不得存于内,也不能用于外,最终修为毁于一旦。
这……堂堂青原门,怎么会有如此野蛮修行的小孩?
陆等等心里困惑,她收敛起领口,掩住里面的引魔咒纹,只听见她衣襟中掉出东西的一声脆响,一块白玉玉简掉落在石床上,她沉下心,用元神查看里面的内容,只看到玉简的名字叫做《无上清虚澄心妙经》。
陆等等心下一喜,《无上清虚决》是青原门能够短短前年挤进修真界前列的最大倚靠,千年前青玉上仙在竹林中格物近百年,创建了这个功法,并在百年内飞升天界,他向其弟子传下这《无上清虚澄心妙经》,门下弟子经历数代人才更迭,最终成长为修真界的豪门。
无上清虚澄心妙经是修真界内现存唯一的超品功法,非青原门内关门弟子不传,习得这功法的,都是门内精英。
这具身躯难道是后台极硬?好的功法自然有独到之处,所谓持诵万遍,妙理自明,超品功法对人的要求高,获得的回报也高,但据陆等等所知,这超品功法一般非门内百年一遇、心智非凡的天才不给,这少女的根骨不是陆等等吹牛,怕是连她原本的身体都不如,且十二经脉有十一条几近半堵,怎么配得上这超脱凡品的功法?
身怀如此功法的少女,在门内必然有特别的用处,陆等等心下一惊,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她又提起劲,将灵气在唯一还算通常的手太阴肺经上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陆等等膻中总算充盈了浅浅的灵气。
陆等等神念一动,用体内灵气召唤了小动物的魂体,召唤出了一只喜鹊,翠绿羽毛的小鸟叽叽喳喳,凑近她的指尖,抱着指尖亲密的蹭了蹭手指,毛茸茸的触感融化了陆等等焦虑的心情,她轻叹一句,“去,看看路。”
手中的喜鹊的豆豆眼眯了起来,宛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过,没过穿过石墙,反而直愣愣的撞在了墙上。
喜鹊小小的豆豆眼转着圈,彭的一声消失了。
她结了印用仅剩的灵气化作火球撞击石墙,碗口大的火球冲向石墙,石墙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等她缓过来,石壁忽然轰然作响,原本天衣无缝的石门轰隆作响,门被打开了。
刺目的光线直直的照射到了陆等等的眼眸,陆等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却听见一个娇呼,闻见一阵香风,忽的一个扎着发髻的女孩子就扑到了她的身上。
“姐姐,好久没见,容儿好想你。”
[真讨厌。]陆等等的耳边乍响起少女厌恶的轻喃。
陆等等僵硬着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明明是同一个声音,却能够表现出亲昵和厌恶两种情绪。
陆等等微眯双眼,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之后,看向少女,面前的少女同她年龄相似,一般衣服,仙貌烟姿,笑靥娇艳,一双鹿目无辜,如林间小鹿一般轻轻跳过,眉心朱砂映着娇嫩的红唇,更增添几分明艳瑰丽。
明明与陆等等这身体有七八层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只听见面前美丽的少女抬起头,抱着陆等等的手臂撒娇,宛如玉石作声一般的声音再次在陆等等的耳边响起,“姐姐,这几天过得如何?我可想你了。”
面前少女的青丝摇曳,拉着陆等等的手说话时候,陆等等又听到了一声嗤笑。
[傻相,不会是关傻了吧?]
难道是我欠费了20多年的金手指缴费上线了?陆等等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