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风来》川川潇河

4、暖风

　　“啊，要开学了啊。”大姐大一脸不甘心不情愿，几个人随意地找个有树荫的地方乘凉。自从大姐大收下江柏之后，江柏就跟他们一直在一起。现在已经和彼此很熟了。

　　这几个人没有爱学习的。

　　马洋正在和小弟弹玻璃球。语气满是懊悔：“谁知道他们两个下手这么快，而且贾老师居然答应他们了。搞得我现在必须要去上学，我去干嘛啊，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书上的知了百无聊赖的懒散叫着，树下几个半大的孩子聊着未来。

　　他们有人想开火车。有的人想去山上当伐木工人，奈何自己年龄太小，人家不收童工，回来气的嚎啕大哭一场，晚饭吃得比平常都多了两倍。

　　马洋相当兴昌孤儿院院长。一边说着一边好像就真的实现了似的，愤愤地捶着地面和他们讲：“等我当上他们院长，第一件事就把那些男生和时传成都给开除，让他们去流浪。连一个馒头都吃不上。”

　　江柏也学着他们捻了一颗草含在嘴里，眼睛里有期待的光。

　　前几天小贾阿姨带着他们一起去新学校看了一圈。是江柏日思夜想地方，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堂堂正正的进去念书。

　　开学就在一周之后。

　　小时候的他路过小学窗户听见课堂内的朗朗书声新奇不已，那时妈妈还牵着自己的手，温柔轻声说：“小柏7岁以后就能来上学了呢。”他也曾期待和好奇。

　　后来。江柏回想起往事，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后来父亲去世，母亲狠下心和别人跑了，不知所踪。他来到了孤儿院，一等就等了8年。等到直接上初中的机会。

　　他们孤儿院这些大孩子和其他同龄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本来在那个无拘无束的环境就没能养成学习兴趣，更没有上过小学，连汉语拼音都未曾细致学过。

　　他们缺失了六年的读书时光。

　　江柏把联欢会得来的钢笔装进袋子里。也带不了什么东西，听说学校都会给他们发。

　　终于等到这一天。

　　小贾阿姨组织要去上初中的孩子排好队，初中开学比小学早。除了老师们还有一群小豆包送他们出门。一个个在后面睁着好奇的大眼睛。

　　数人后还是少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马洋举手道：“老师，我们大姐。哦！不，原野。她还没来呢。”

　　原来大姐大叫原野。

　　江柏几个月来都和他们一样“大姐，大姐”的叫，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又一起等了她五分钟，小贾阿姨忍不住正要和另一个女生去屋子里找她，原野晃晃悠悠的出来了，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这不慌不忙的态度就是好脾气的小贾阿姨都有些胸闷了。这是吃完早饭后又回去补了一觉？

　　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出发了。

　　迎面一共是两栋二层小楼，他们来到的初中占地面积还算大，有一个空旷的操场和两个破败的篮球架子。正中间就是旗台和旗杆。

　　几个孩子分别被带往了不同的教室，江柏跟着一位较年轻的老师来到二楼。门口的小牌子上端端正正写着 初一三班。

　　教室里没有他认识的人，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久后老师叫他们出去升旗。

　　升旗仪式进行了半个小时。初一一共三个班，原野被分到了一班。站在排头不老实的来回乱看，头一刻也不闲着。扭头看见江柏，惊喜的笑着和他挥手。直到被游走的老师一巴掌拍了后脑勺才老老实实转过去。

　　总是这么不听话。

　　江柏在她转回去后无意识的嘴角弯弯扬起，少年清瘦的脸庞带着微微一笑。

　　好像是从漫画走出来一样。

　　当然，除了他那老旧的衣裳让他的光芒逊了色。那个时候的人们普遍都没有多有钱，但是至少还可以穿的体面。像这种，大多数同学已经把他自动归类到最贫穷一类了。

　　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让江柏不愿放弃哪怕一秒钟。

　　原野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景象。

　　本是第一节下课，自由散漫惯了的原野实在是被拘束的难受。马洋交际能力强，很快就和班里的男生打成一片，下课约着上厕所去了

　　原野说不伤心是假的，至少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女霸主了。

　　一班和三班是楼上楼下的关系，都是把着楼梯口。而二班却是在另外一栋楼里，搞不懂教务处是因为什么分配成这样。

　　出门了上楼后一眼就能看到江柏，都不用花时间找。江柏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坐在教室门口。

　　三班和他们班一样，下了课后乱糟糟一片。发下来的书本随意在书桌堂和桌子上摆着。但是总体上要比他们班新一些，墙壁是新刷好的，棚上的吊灯也是新的。

　　唯一一样的就是老旧的书桌板凳，也不知是被多少届用过了。

　　原野抱着肩膀靠着墙静静的看江柏在每一本书的第一页上写着相同的两个字。她不认识，看他那么认真也没好意思打扰。看了一会便下楼去了。

　　回到班里刚好打上课铃。戴着厚厚眼镜片的秃顶男老师抱着一堆木板走上讲台。

　　原野发现她不爱学习，但是记忆力还不错。她觉得这老师讲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于是翻开书学着江柏在每本书上写下了和他同样的字。

　　下课后是大课间要出去做操。马洋一脸神秘兮兮凑过来。

　　“大姐，你猜我看见谁了？”

　　原野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知道？翻了个标志性白眼。

　　“时传成啊大姐。哈哈哈时不负我，终于让他小子落到我手里了。”

　　“他是二班的？”上学真不是件容易事，原野有些怏怏的敷衍着他。

　　“不是，他走我前面来着，我看他进咱的楼了，他可能是三班的。”马洋眼球骨碌碌直转，好像马上就想找到搞他的方法。

　　两个人边说边走进队伍里，男女生各一排，和早上站的队一样，只不过距离变大，有助于大家伸展躯体。

　　原野做下肢运动时弯腰从□□看见江柏，少年正在做相同动作，姿势极为标准。

　　他好像对待什么都那么认真。

　　真是搞不懂他。

　　江柏在认真听过两节课后有些疲惫。毕竟是刚入学，但是中学的节奏比小学快得多，他还不会认字，拼起汉语拼音也不是很熟练。

　　一时间手忙脚乱，下课时间不曾休息。这个大课间对于江柏确实很有必要。要是不强制估计孩子只会在教室恶补知识。身体迟早会吃不消。

　　上午一共四节课，前两节课的老师都要求大家起来做自我介绍。

　　在第四节课还要重复一遍。

　　原野再一次介绍自己后有点昏昏沉沉的，起得早很不适应所以早饭吃的不多，此时又饿又困。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时，身子突然重心不稳。她下反应迈出左脚使劲保持平衡，却没想到正好踩到新同桌的右脚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坐下之后慌了神，一个劲的向同桌道歉。

　　但是新同桌并不领情，她这双是为了迎接新学期特意买的新鞋。结果在穿了几个小时就被原野结结实实地踩了一大脚。

　　人家的道歉态度诚恳，新同桌刘玉礼也不好发作。却实在是气得慌，越想越郁闷。接着不断翻原野的白眼，嘴里还不时嘟嘟囔囔道什么。

　　刘玉礼又一次忍不住，压低音量“你知道我这鞋多贵吗？20好几块钱，你踩得还真不客气。”

　　这回是明明白白对着原野说出来的。

　　原野本来就愧疚，又是因为自己而起，只能开口：“实在是对不起，要不今天下午你带来，我晚上回去给你刷干净。”

　　“我用你给我洗？你看看你穿的吧，我指望你给我刷干净就有鬼了。”

　　“我穿的怎么了？”就是有一些旧，有的布料处因为院里的调皮孩子弄上些不知名的东西，却也是洗的干干净净的

　　刘玉礼斜眼看她，却不回答她。

　　原野明白她是在找茬了。冷笑道：“你倒是说出个解决办法来啊？”

　　老师正在讲台上布置任务准备让大家讨论。

　　刘玉礼毫不客气地讽刺回去：“你把我的鞋踩脏了，你不拿出诚意来赔偿我，还让我来说？”

　　真是太欺负人。

　　原野哪里受过这种气，气性一上来什么也不顾，大声嚷道：“看你吗啊看？”

　　整个教室突然安静了。讲台上的科学技术老师也不是个好惹的，一双三角眼瞪着原野道：“你给我站到走廊外面去。”

　　站就站，谁怕谁啊。原野把书一摔，迈着大步就向教室外面走去，接着把门摔得震天响。摔门的同时转身看见新同桌刘玉礼那得意神情，简直要给她气吐血。

　　原野想直接给自己放个学。但是学校门口一直总有几个老师在那里笑着闲聊，只好作罢。

　　一直到放学科学技术老师都没再让原野进去。

　　下课铃响。马洋急着去上厕所只好匆匆和她打了声招呼就跑走了。原野只好在楼门口等着江柏出来一起回去。

　　大部队拥挤着从楼上下来，年久失修的楼梯像是承受不住重量晃了一晃。看的原野有些忧心。

　　在最后没有几个人时江柏才出来。他垂眸在想着什么。原野没有心情猜他的想法。扯着江柏的衣袖向前使劲拉“快走快走饿死了。”

　　江柏被她突然的“袭击”吓到，他不是爱找事的人，任由原野扯着一直回了孤儿院。

　　江柏决定以后都在孤儿院直接装好午饭去学校。这样可以为自己节省出更多时间。

　　他回屋拿出上次打架换来的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本来这些直接来上初中的人基础差，结果第一天来就有人给老师发脾气撂脸子。办公室的老师们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下午所有老师都知道了一班有个刺头。还是个女生。

　　下午第一节还是班主任的课，原野成为了开学以来第一天就被老师找去谈话的第一人。

　　班主任对于这种爱犯事的学生管理起来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一点也不客气。

　　开学以来的第一周，外面的走廊就让原野承包了。

　　回座后看见刘玉礼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心中着实郁闷了很多。

　　原野不理解的事真的很多，原来上学要开始写作业。学校不仅在白天限制她的自由，就连晚上也不能让她安心。

　　大咧咧的把手里的本子一股脑全部扔给江柏。

　　大家都在写作业。大姐大找不到可以玩耍的人，把命令交代下去，所有人晚饭之前必须都写完，转身出去跟上小学的小孩子一起玩过家家去了。

　　她不爱学习。

　　江柏看向她的书袋子里，胡乱塞着几本书，书上干干净净。只好转过头去问马洋。“你们今天留了什么作业？”

　　没有人可以帮马洋写作业，那厮正在愁眉苦脸。上课一点也没听，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还好他记得作业。有数学和英语两门。数学是几道有理数和画图。英语则是把单词每个抄五遍。

　　原野只带回来了一本语文书和几个本子。

　　江柏拿出她的作业本，两个本子上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江柏微微愣住，很不理解她到底在搞什么。

　　直接起身去找小贾阿姨，在老师的记名册里找到了原野的名字。按着笔画一撇一捺写上去。少年写的很认真，两个字端端正正。

　　顺便把自己的名字涂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