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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可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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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每件事情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最痛苦的。周末晚上,冉扬照例敲开范泽钧的门,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关了灯,只剩下桌面的暗黄色灯光和加湿器微弱的光,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
“你还好吗?”冉扬惊讶于范泽钧会主动自己喝酒,更惊讶于他整个房间的氛围——安静得压抑,跟她最低落时的心情相符。
范泽钧坐在小沙发上,眼神专注地看着盘腿坐在办公椅上的冉扬:“不太好,但也没看起来那么不好。你要喝点吗?”
冉扬下意识想摇头,大晚上喝酒不太符合她作息习惯。但转念一想,还是陪他喝点吧,就当作陪他谈谈心。
“几乎所有事都在我计划范围内,但我总是觉得事情可以发展得更快。”不等冉扬问,范泽钧主动开口倾诉。
“对,完美主义,永远擅长给自己找短板。”冉扬抿了一口酒,太甜,像糖水果汁。还是洋酒来得舒服爽快。“不过对你来说,压力就是动力吧?你不是也习惯了长期以来存在于脑海里的压力了吗?”
“是吧。但偶尔还是会失落。总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目标而努力了,事情怎么还不能马上变得更好。”范泽钧说话比平常都要慢、声音都要轻。
冉扬在这种氛围下差点失神,要是换个人、换个话题,所有的一切都太过于暧昧了。不过她太清楚自己和范泽钧内心对对方都没有想法,只是很单纯对失落的共感。
“或许可以不用每分每秒处于努力状态?做事情的时候不需要想着目的是什么?日子也能过得挺好的。”冉扬提出建议,但这连她自己都没法说服。
“不知道,没试过,也试不了。”
冉扬开始感觉脸颊微微发热。她很能喝,但脸也容易红,所以也成了不经常喝的托词。“我也差不多吧。说来有点愧疚,虽然各种人格测试都说我利他主义,但根本上可能我就是个实用主义者,几乎待人处事都想着以后的作用。或许是恰好我做的事既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又恰好表现出来是有益于他人的吧。”
“这样挺好的。”范泽钧又给自己倒了点酒,“没什么好愧疚,我也是这样,可能不少人都这样。我参加的所有活动几乎都是为了认识人、为以后铺路,所以我也同时排除很多无用社交、保留时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我不轻易和人交恶,甚至我会花时间同时维护很多关系,因为以后这些人可能都能帮上我。而我的计划长期短期的都有,如果我认为有些人可能二十年后能帮上我,我现在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建立起关系来。”
冉扬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可能我从小家庭教育的缘故吧,所有读的经典文学提倡的都是大道,顺应自然,也包括自然地待人接物。可能这就是我内心冲突的源头。”
没有人是一瞬间改变的。所有的成长都来自挫折,甚至是痛苦。高中初期的冉扬还是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的直肠子,后来就开始学会了看脸色,学会了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一切之后再行动。她确实是变成了幼时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可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得就有舍,怎么可能鱼和熊掌都兼得呢。
“日本有个诗人说过,‘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后来这被太宰治引用,就变成了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可是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懂这是什么意思。”冉扬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向来给人干练印象的她偶然选择用了下更温柔的声线。“太多选择需要做了啊。可是我在胸怀天下之前,得把自己照顾好了吧?”
“冉扬,”范泽钧伸了伸腿,踩住了冉扬坐的办公椅的椅子脚。“你知道吗,我认识的叔叔辈里成功的人都有着跟你相似的经历。小时候的沉淀,长大之后的能力和魄力,当中的纠结,一样也少不了。”他顿了顿,等眼神有点涣散的冉扬终于专注地看着他了,才继续说,“你以后肯定很棒。”
冉扬被他一系列举动弄得心跳加速。她把一切归结于环境与酒精。幸好是喝着酒,脸红了能拿酒当借口,不然范泽钧可能以为自己旧情复燃,那就麻烦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对你成功的信心更大。”冉扬不忘自己今晚的初衷——帮范泽钧舒缓下心理压力。“以后发大财了,请要记住,你有一个大学好朋友叫冉扬。苟富贵,勿相忘!”冉扬瞬间换成星星眼,低落的气氛一下子消散。
范泽钧被她逗笑了,也没回答什么,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
那晚暧昧的气氛搭配着深入彻底的谈心,让冉扬和范泽钧之间的关系又上了一个台阶。毕竟范泽钧内心最有野心的一面被冉扬知道了,冉扬内心的黑暗面也被透露的八九不离十,两个人产生了类似革命的友谊——同为实用主义及完美主义者。只不过后遗症就是,在那之后,范泽钧所有的短信和电话,无论主动与否,都被冉扬视作为营业性质。她已经懒得判断范泽钧的用意,反正算她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吧,她已经不想过多关注范泽钧。每每分析他,就像在分析自己一样,瞬间就会退缩,害怕再发现一些过去自己讨厌的东西来。
这个台阶上得一点也不遮遮掩掩,谢以澜和蓝天都看得清清楚楚。在蓝天约范泽钧出去吃饭时,范泽钧在电话里婉拒着,实际上却是和冉扬在市中心咖啡店里学习工作。后来还是冉扬心里莫名觉得过意不去,主动给蓝天带了一份外卖回去吃。在谢以澜约冉扬去看电影的时候,冉扬说自己忙飞了,短期内没时间看。过了两周跟范泽钧聊起想看的电影,两人当即买了第二天晚上的票,下课打车去看。这件事后来受到了谢以澜连续一周的控诉。
说起电影,冉扬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经历。片子是拿了学院奖的外国片,全球票房收益为本年最高。拍的是社会小人物,导演一贯的手法却有点悬疑惊悚片的味道。冉扬从小没胆,看了刑侦剧的预告片晚上都睡不着觉。初高中时作死,跟着一群朋友看恐怖片,一晚上做噩梦出一身冷汗。到大学,终于学乖了,知道自己的底线,无论朋友怎么怂恿都不再看任何和惊悚沾边的东西。她也知道这部片有惊悚成分,但又架不住导演和片子的名气,才想着和范泽钧来看。
结果就是,开头半小时之后她不自觉抓着范泽钧的手,范泽钧回握,让冉扬安心了点。等剧情过去了,她用另一只手就拍拍范泽钧的手示意他可以松开了。这就算了,后来三分之二的时间她都勾着范泽钧的手臂。不得不说,每天健身的人真的是有效果。没见过他脱衣服,不能说脱衣有肉,但抱着手臂就能感觉到肌肉喷张。冉扬没心思想这些,但范泽钧在冉扬抱上他手臂的下一秒,另一只手就覆上了冉扬的手。电影到了高潮时冉扬被吓了好几次,每次都往范泽钧肩膀后面缩,两个人的距离瞬间变得历史最近。直到电影结束了,冉扬才开始觉得尴尬。但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也不再提起来这件事。
虽然她母胎单身,但如她自己所说,虽然并非本意,高中时期的所作所为可能真的能被冠上“绿茶”称号,和好几个追求她的男生都约过会,也和别人暧昧过。拉小手求抱抱这些事干得得心应手。到了大学,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便有意识去改。当时谢以澜还没跟蓝天谈恋爱时,冉扬和他也看了场电影,纯粹是好友之间约着去的。电影偶尔有些镜头吓到了冉扬,她花了百分之百的力气按压住自己不去拉谢以澜的手,再害怕也自己忍着。但换了范泽钧,她的反应就变了。无论这是潜意识还是下意识,冉扬都觉得有点棘手。她不希望自己还对范泽钧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想法。
还好,大二要结束了,互相对了课表之后发现,大三也没有课和范泽钧一起上。除此之外,冉扬完成了自己给范泽钧创业拉线的工作,不说帮上了多少,起码前期比较详尽的调研工作是陪着范泽钧完成了。范泽钧一个理科没有冉扬好的人,居然自学学会了必要的统计算法,开始着手申请专利。冉扬觉得,可能他们俩之间、她和五人组所有人之间,在大学四年里就会这样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