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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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群星历89年。
孤鸟星系，第一行星。
林夕欣欣然睁开双眼，支起身子走下冰冷的实验台。
头脑清醒，四肢健在。
倏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林夕扶住手边的破铜烂铁，在一旁悬空的吊床上坐下，抬脚轻描淡写挑开那一茬玻璃碎片，继续面不改色：“星星采回来了，够吗？”
宇宙中随处可见的星星成为人类赖以生存、目前最宝贵的资源。
再一说，组成物质的最小微粒，是星星。
“足够丰富。”他拿起沾酒精的棉球帮林夕消毒，“整个孤鸟星系多亏了您‘舍生取义’。您还记得您是谁吗？”
“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苏舍青将军，我不是脑残。”林夕顿了顿，处之泰然敲敲残破的机甲骸骨，语气仿佛是对昔日情人般，“这是我的？”
“是的。但现在，如您所见。”
“我相信你，你可以修好的。”
林夕冲他笑笑便不再说话，转头看向脑后的全息大屏——他空缺的某部分记忆就被湮没在星星里。
“将军将军！有……”廖羽瞳端着平板火急火燎跑来。
衣着单薄的苏舍青脱下唯一一件外套盖在林夕身上，抬手示意她噤声——林夕睡眠质量差，经年累月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故此十分不喜欢在休息时被人打扰。
廖羽瞳立刻放缓脚步，敛声屏息，抿唇将平板抱在胸前，行至苏舍青跟前方才开口:“将军，有消息了。系统检测到那颗储存记忆的星星被遗失在生命之河下游，我已经秘密派人去找了。”
“下次没我的批准不许擅自行动。”苏舍青扯了扯从缝隙中漏出的黑色电线，“羽瞳。”
“诶。”廖羽瞳循声望去。
“你说，这台机甲还有救吗？”
廖羽瞳端详，伸手抚摸机甲胸前、臂膀上几道光滑平整的切口，眉头一皱:“看着眼熟。核心引擎能源没出大问题的话还有回旋余地——诶，是激光剑砍坏的吧？现在什么年代了，能远程放炮还选择近战？”
苏舍青斜乜她一眼。“前半句话没错，但实际上是坠毁的。”
“咳，惨归惨，不过肯定有办法修复。毕竟我们星球的总工程师是星际机甲工程师协会的副会长。”廖羽瞳艰难地吞咽口水，瞥一眼睡在他身后的“战士”，小心翼翼问，“星主……？”
他默不作声，颔首。
“砰——”
实验室舱门被打开。
说曹操曹操到。
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年轻女性，化着淡妆，头发半扎。千篇一律的军装制服被她改良成清凉的百褶短裙，白衬衫服服帖帖扎进裙子里，别着许多小饰品的外套半敞着，显露出她的身材。
这位仿佛在秀场走秀一般，艳压“群芳”。
“林！夕！”
她气势汹汹将难得酣睡的林夕从吊床上摇下来。正欲开口时，苏舍青一只手拦在二人中间，不偏不倚兜住即将坠地的林夕。
“泽纳斯，你干什么？！。”林夕心有余悸地抓着苏舍青的小臂。仅差0.1秒，他明天就会出现在整形医院的SVIP病床上。
泽纳斯稍稍收敛方才蛮横无理的气焰，理理外套，双手叉腰叱咄道:“私自驾驶飞船和机甲，林夕，你他妈的胆儿挺肥啊。根据《新人类法》第六章第四十八条规定，‘私自控制机甲、参与战斗等情节严重的，应从严处罚。’况且，你身为……”
“姐，少说两句，冷静冷静。”廖羽瞳眼疾手快捂上泽纳斯的嘴。
“你说什么？”林夕疑惑。
“没没没，你没干什么。采星星是秘密任务，泽纳斯刚知道。”廖羽瞳否认，用眼神暗示泽纳斯。
“你确定他不会有事？”泽纳斯没好气。
“我能确定，你无需担心，我来保他。”苏舍青信誓旦旦。
“最好如此。对了，你们刚才商讨的我听见了一点。机甲先放实验室，我会给你修好。”
她的耳麦里传来声音。泽纳斯手指按着耳麦，应了两声，行色匆匆转身离开。
泽纳斯倏然驻足在门口，低头思忖。
“不然，我的离家出走就没有任何意义——羽瞳，跟我走。”
02
新人类，用星星重塑躯壳之后的新生人类。平均寿命140-150岁不等，相貌良好、智商高于旧人类。即便是小孩子，在经点拨后也能很快拥有独立思维。
从宇宙各星系独立至群星历89年5月27日8:03分，全世界人类都已完成新生。
由于家长们忙于城市建设，疏于家庭管教，现在寻死觅活不肯去学校读书的孩子数不胜数。更有甚者恨之入骨，仰仗着开窍早，直接驾驶自制的超低配轰炸机去学校丢个不响的炮弹，狐假虎威一番，充实课余生活。
智能清洁工还呆头呆脑地杵在原地时，校领导和教师早已司空见惯，顶多几天内偃旗息鼓，不布置作业意思意思。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来炸学校的孩子自发研制出了具有破坏性的新型弹药，虽然又只是个低配的。
看着残缺了一角的教学大楼，校长皱眉，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心里很不是滋味。
身兼第一行星治安总队队长的泽纳斯戴着防尘眼镜闻讯赶来。
“孩子呢？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在这儿呢。”廖羽瞳搂着小孩，抬手驱赶尘埃，朝泽纳斯走过来。
那小孩子也不哭也不闹，乖乖巧巧站在廖羽瞳身旁，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大笑三声拍手叫好。
“泽纳斯总，总队长，那我们的教学楼？”
这还是自建校以来第一次意外。
校长双手交握，身体前倾，摆出谄媚阿谀态。
“貌似孩子们的课堂、课后作业正好都放在那间教室里，只好让他们稍微轻松几天了。”
“先把缺角那边的教室空出来，找别的空间挤一挤，保证孩子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回去之后会报告给中央政府，尽快找人过来维修，部分年久失修的设备也会一并换新，不耽误孩子们的课业。”
“可是您也可以？”
泽纳斯瞪他一眼:“您很了解我嘛？怎么，想让我给你修修脑子零部件，还是……”
“不敢不敢。”
“小朋友。”泽纳斯转身面对廖羽瞳他们，缓缓蹲下，抬手抚摸小孩的头顶和他白里透红的脸蛋，周身散发出母性的光辉，“以后要好好学习，听到没有？这很危险的。”
“不好，我不喜欢做作业，我要玩。”小孩子攥着衣角，鼓起腮帮子，涨得满脸通红。
泽纳斯哑口无言，投出“羽瞳救我”的目光。
“可是不上学人就傻了呀，这我有什么办法。”廖羽瞳心直口快，对于孩子她也束手无策。只是挠挠头，嘀咕两句。
不知怎的，就传进了小孩子的耳朵里。
“我不要变成小傻子，我妈妈会伤心的哇哇哇……”他大惊失色，扑到泽纳斯怀里哇哇大哭起来，莫名其妙地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
“新人类的脑回路，还真是九曲连环呵。”泽纳斯拍拍他的后背，嘟囔道。
廖羽瞳:“？”
泽纳斯走后不久，小孩儿也渐渐平静下来。廖羽瞳正牵着他的手，站在马路牙子陪他等妈妈。“小朋友，你是怎么造出弹药的？我念书那会儿可没你这么厉害。”
“之前我做梦的时候成功地把学校给炸了，还把作业都丢进去。第二天我就在护城河曲星段捡到了一块漂亮的石头，我把它研碎加进了弹药的原料里。然后就变成这样啦。”小孩欢天喜地嚼着糖，瓮声瓮气说道。
“曲星段？那不就在水晶宫附近嘛。遭了，原石。”
水晶宫，摆放着公民记忆，也是为整个星球供给能源的星能原石的栖身之地。
廖羽瞳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联系上苏舍青。
“什么事？咋咋呼呼的。”接电话的却是林夕，并且口齿不清。
“水晶宫，出事了！”
03
林夕满脸哀怨，换了身干净衣服站在水晶宫门口等候，手里抓着热乎的白煮蛋，边打嗝边下咽。
“苏将军，麻烦下次换成鸡蛋饼，汤面配煎蛋也成，嗝……”
苏舍青雪中送炭递过去一盒“智慧牌”高钙牛奶。“我不是服务您的女佣，早餐的准备还请亲自和厨师说。”
“谢谢。”林夕嘬了一口牛奶，靠苏舍青站着，“不过，水晶宫内储存的记忆都很稳定，星能也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泄漏？”
“最初路易斯公爵作乱犯上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但他绝不是始作俑者。有人想要抢夺星能，且付诸行动破解了列河系统第一层加密。虽不至星能被窃，但导致其动荡而泄漏，好让我们手忙脚乱去亡羊补牢，也算是达成了他阴谋的第一步。”
待苏舍青分析完最后一字，廖羽瞳恰巧出现。她气喘吁吁地扶着膝，脑子有些糊涂。
“泽纳斯不知道吧？”
“没，不知道，还没告诉她。”
“先进去，把列河系统修复好。”
“等等，我听说水晶宫要星主才能进。”林夕将空牛奶盒丢进垃圾桶里，拦住苏舍青，“据泽纳斯口中提及的《新人类法》，私闯水晶宫也是重罪。”
“我是星主。”苏舍青面不改色应答。
“你是什么时候篡的位？”
“刚才吧，反正我不稀罕。”
“嘀，面部识别成功。”系统女声响起，水晶宫门缓缓打开。
“所以你和星主到底什么关系呢？”林夕问。
“他吃我。”苏舍青平静应答，尾音却带着一点委屈，“信吗？”
“？”
苏舍青不曾注意到林夕上下打量他的目光，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一句:“我下他上。”
林夕哑然失笑，回头扫一眼正抓耳挠腮、佯装四处看风景的廖羽瞳，啧啧感叹道:“人不可貌相。”
半小时后，廖羽瞳修复完列河系统。
期间，百无聊赖的林夕捧着从架子上找来的鲜活记忆，左转右转，细细端详。
“这是我的记忆？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一株花的心态，小花盆的底部边缘篆刻着林夕的名字。
苏舍青一愣。“是你的，你可以看看你的过往。”
颇感好奇的林夕目光穿透花朵，钻进自己的记忆里。
周遭满是星光，一条象征生命的长河横贯眼前。
他是从这里出生。
小男孩的记忆很贫乏，出场的角色没有显示其姓名:这个女孩是谁？那个男孩是谁？突然闯入的陌生男人是谁？我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
十八岁往后的记忆，他又一概不知。
仅有一个叫小慧的机器人，在他脑海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媚与悲哀交织在灰色记忆里，他可以快乐地成长，但却不能快乐。他是旧人类，他从不向往新生。
“我老觉得我醒过来之后记差了什么，原来我不是你的下属啊。”
“我从不会纵容我的下属。”苏舍青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我是谁？”
“一个值得我尊敬的人。不过很快我就会成为新一任的星主。到那时，你就能如愿以偿成为我的下属了。”
林夕把记忆放回去、摆正。“那就祝你不做白日梦。我感觉看了我的记忆就和没看一样。除了那个女孩长得像泽纳斯，那个男孩像你。还有那个大叔，是路易斯吧？采星星这种活儿真影响智商，以后爱谁谁去吧。”
“你的猜测很准确——不过以身犯险的事你确实应该少干。”
“将军。”廖羽瞳出声打断，“泽纳斯的视频电话。”
“接。”
廖羽瞳手指从屏幕划向空中，泽纳斯的面庞便清晰地出现。
“苏将军，我父……咳，路易斯公爵带着‘彗星’正在会客厅等候。他点名道姓要见星主。”
“‘彗星’？”
林夕侧头去看苏舍青，心头一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上）
